第一的玉匠见了,怕也只有掩面羞愧了。张怀龄当然晓得这三尊玉雕不久之前还是三名鲜活的生灵,当下暗叹一声,绕过玉雕往里飘去,地上又有一尊破碎了的玉雕,头颅四肢身躯散落了一地,这场面纵然差目惊心,张怀龄竟视若无睹,径直迈过残骸,自地上捡起一根碧绿洞箫。这竹箫张怀龄自然认得,碧螺箫,天葬原万年碧螺竹所制,又置于云雷山顶受了七七四十九年天雷罡火炼制,一纹一理,一孔一节,还有那对玉蝶,都是那么熟悉,双手抚在箫身上,一寸寸挪过去,又一寸寸挪回来,久久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清醒过来,自嘲一笑,将碧螺箫收起,信步走进内洞中,当先一眼便看见了那一摞石头,张怀龄大袖一挥,石头飞散一空,露出其中掩埋之物来。此物灰灰白白,石堆中只是半截,余下尽没在洞底,张怀龄手上泛起一层银芒,探身将此物从洞底拎起,抄到手中,细看之下竟是一副无头骨架。“也亏他们能寻到那里,却不知自开死门。”
张怀龄自语道。踩在云上,张怀龄抓着无头骷髅化作一道白虹飞掠出洞,直奔外面深处而去,此时洞顶巨网光华已开始渐渐暗淡,正当重又化作青红火焰之际,白虹现出,不做丝毫停留,穿过重重迷窟,直到破浪飙升至落月滩上空,这才按住遁光,扭头看看身后,呼出一股浊气,散去周身云甲,吸入鼻中,慢悠悠坐下,催动云驾往茅山而去。张怀龄也许不知,正在此时,地底巨窟中突然响彻一阵凄厉尖嚎,震得洞顶石笋纷纷落下。一浩隐约听到一声鸣叫,仿佛回到千草山黑仙人洞处,撑开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昨夜才熟悉起来的茅屋四壁,老气横秋叹了口气,下地没走几步,就听“砰”的一声,门板被人大力踢开,静儿黑着脸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竹椅之上。“静姐姐,这是怎地了?”
一浩问道。“那只该死的瘟鸟!我,我迟早将它碎尸万段,再刮骨抽筋放到沸油锅里炸!炸完外边炸里面,炸的焦黑再丢到水坑里喂蛤蟆!”
静儿狠狠道。一浩往日只晓得静儿乖巧聪慧,整日里笑嘻嘻的,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不禁有些发愣。听她说了半天牢骚,一浩才明白,原来静儿早上天还未亮便想出去练功,这后山上水木灵气十足,人迹罕至,正是练功的绝佳所在,静儿潜心调整呼吸,将体内妖力搬运了一周天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是劲,当下收敛心神,将胡媛所授赤焰诀功法自第一层“温掌”开始,一口气练到第六层的“见风明火”,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对功法领悟颇有所得,妖力也精进了不少,正要接着使那第七层的“金焱甲”法术,却在行功一半时被那丑黄所扰。丑黄先是在静儿身侧喳喳怪鸣,见她使出金焱甲后又用昨夜同样的雷丝法术频频挑衅,不是击在静儿腰上,便是打在她的真身妖尾上,静儿原就对它极为不耐,此时如何忍得下去,当即与丑黄动起手来。然而,静儿终究敌不过丑黄,一来二去竟然又被它逼回屋前,静儿左冲右突始终不得出路,气极却又无奈之下,只得转身踹门进屋。一浩听了,道:“静姐姐,那黄鸟儿许是故意与你逗乐,未必有甚么坏心呢。”
静儿道:“哼,亏得它没甚么坏心,它要有坏心我还不早就死在它手里。那张老道也是,不晓得从何处寻来的这瘟鸟,训成这副德行,刁钻量小不说,还会些个古怪法术,依我看,他自己也不是甚么好人!”
一浩道:“静姐姐,我看他倒不像坏人呢,慈眉善目,倒与姥姥有几分相似的。”
静儿“呸”了一口,道:“胡说,哪有半点相像的,一浩,你小小年纪可莫要上了坏人的当。”
这时就听屋外有人道:“这是谁在说我是坏人那?”
不是旁人,正是张怀龄。张怀龄推开屋门进来,似笑非笑看着两个娃娃,静儿白了他一眼,道:“我说的。你找谁不好,找这么个瘟鸟来,我说不是照顾我们两个,是成心耍弄才对。”
张怀龄奇道:“你这娃娃何出此言?丑黄虽然性子乖张了些,也不致无故拿你们两个小娃娃开心。”
静儿道:“我们两个小娃娃,它就大了么?鸟不大,脾气还不小。”
张怀龄听了哈哈大笑,冲门外道:“老伙计,这娃娃的话听到了么?”
门外一阵喳喳叫声,丑黄纵身掠进屋来,落在张怀龄肩上,懒洋洋拿眼搭了搭静儿与一浩,闭眼不答。张怀龄笑道:“你们却是不知了,丑黄活到今天,岁数就算比我小些,可比你们两个娃娃那是大了多了。”
静儿与一浩有些不能置信,又细看了看丑黄,实在是瞧不出甚么,除了它那古怪做派。静儿摇摇头,来到张怀龄面前,道:“老爷子,你出去寻找媛姐姐可有线索了么?”
一浩听了,也盯牢他,显是极为关切胡媛下落。张怀龄叹一口气,将碧螺箫拿出,道:“我去只在地上寻见了这洞箫。”
二人一见正是胡媛之物,当下大哭,泪水横流,伤心处令人不忍相看。张怀龄又道:“别哭,别哭,我虽只找着这箫,也没说胡媛死了啊,据我今日查看,胡媛虽然失踪却绝非短命之人,倒是你们两个有些让人头痛。”
二人此时觉得胡媛失踪虽比死了好些,却也差别不大,越发哭的大声,张怀龄也不劝,等他们哭了约莫小半时辰,泪也流的干了,这才道:“你二人听我说,胡媛纵然暂时不在,但总有找着的一天,不是她寻来就是你们寻她,所以目下紧要之事是你二人的去处。”
静儿带着哭腔道:“甚么去处,我二人如今无依无靠,媛姐姐没了,我也不想活啦。”
一浩也是一般,只是这孩子天生的寡言少语,并不大声哭闹。张怀龄道:“我眼下倒有一个去处,就是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二人齐声道:“哪里?”
张怀龄捻须傲然道:“茅山,天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