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现在只要一想到那颗肿瘤的位置离他的心脏很近就特别的害怕,她原本就是那种喜欢将事情的接过想到最坏的人,于是,相较于褚君莫,肿瘤摘除手术对于冷凝来说显得更加恐怖。医生将手术安排在了三天后。在这三天里,冷凝所经受的心里变化就跟那剧情紧凑的冒险电影似的,险象环生。她总是时不时地看着褚君莫发呆,呆着呆着就眼泛泪光。还时不时的看着褚君莫傻笑,笑着笑着又眼泛泪光。她怕,怕他三日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还有很多话都没有和他说,也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和他一起做。如果有机会,她想每天都对他说“我爱你”,要每天说无数遍。如果有机会,她想和他一起再坐一次热气球,不,要坐无数次,只要他开心,她愿意被他捉弄,也不会生气。如果有机会……不过,褚君莫倒是显得特别的平静和镇定,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境遇下,这个男人都会表现的十分的自信和强大,他永远都像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像是神,肿瘤神马的都是浮云。三天后,褚君莫被推进了手术室里。当手术门关上的那一刻,冷凝直觉得她那颗心脏也被什么沉重东西重重地拍打了一下,胸膛里传来闷闷的钝钝的疼。冷诺将小小的身子埋在谢红玉的怀里,泫然若泣的模样,讷讷地叫了一声“奶奶”。谢红玉轻抚着冷诺的小脸,不断的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要怕,爸比那么厉害,他是不会有事的。”
冷诺连连点头。褚擎天在手术室门前负手来回踱步,心焦如焚。这时候电梯门打开,香夫人和冷建国急忙走下来,亦都是忧心忡忡的神色。香夫人问冷凝,“小凝啊,君莫进去多长时间了?”
冷凝脸色发白,“刚进去,您和我爸就先到那边坐下等吧。”
香夫人点点头,坐到长椅上去。她和谢红玉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相互打气。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冷凝坐立难安,一分钟低头看时间不下一百次。时间,这时候也像是一把刀,一把很钝的刀,一刀一刀的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剥落下一片一片的血肉来。痛。急。想早早结束这一凌迟般的煎熬,却又必须生生地受着,或等柳暗花明,或等带最终的油尽灯枯。在手术进行中,手术室的大门几次开开合合,其间不断有浑身染着鲜血的护士满脸苍白的跑出来,又抱着一大盘疯了似的的血袋跑进去。外面等候的人纵然心焦却谁都不上去问问题,他们明白,手术真的很危险,而褚君莫也命悬一线。医生说,肿瘤的位置靠的心脏很近,而心脏周围有密集着人体许多重要的脉络血管,稍有不慎,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整整八个小时,所有人的耐心几乎都被消耗干了。手术室的门再次被人打开,这一次,走出来的是实施手术的主治医师。冷凝连忙跑上前去,带着恐惧,也带着绝望,“医生,我先生他……”医生摘下口罩,纵然疲惫不堪,脸上依旧撑起一抹笑,“手术,和成功。”
冷凝欣喜之极,握着医生的手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谢谢。这时候,她突然听到香夫人喊了一句,“红玉……”她扭头,看到谢红玉整个人都软软的瘫在地上,香夫人将她的头抱在怀里,不断喊着她的名字。谢红玉是激动的昏倒的,醒了之后连鞋都顾不上穿,跳下床就疯跑着出去找自己的儿子。“红玉。”
香夫人在她后面一手拎着一只鞋疯跑着追她。这俩老太太一前一后,跟俩神经病似的。此时,褚君莫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是麻醉药的效果还没有消退,尚且昏迷着。冷凝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微闭着眼睛小憩,冷诺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眼睛直直地盯着玻璃门之内的男人。“红玉,你慢点跑。”
香夫人的声音传来,冷凝睁开眼睛,看见谢红玉正披头散发的跑过来。“妈。”
冷凝站起来。谢红玉趴在玻璃门上,看着里面依旧昏迷不醒的褚君莫,眼眶里涌出两行清泪。香夫人拎着两只鞋,一条胳膊搭在冷凝的肩膀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累死老娘了,我说……红玉,你,你先把鞋……鞋穿上。”
…………褚君莫醒来的时候是在深夜,医生过来查看过后说没什么大问题。冷凝放下心来,送走医生后,她回来问他,“饿不饿,或者渴不渴?不对,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他呆呆地看着她,虚弱的问了句,“你是谁?”
“啊?”
冷凝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他居然问她,你是谁?“你……你说什么?”
她皱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他又问道,眉头颦蹙,双眼中是迷茫的神色。冷凝瞠目结舌了半晌,最后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褚君莫眨眨眼,未语,一脸“我真的不认识你”的表情。冷凝笑,冷笑,无奈的冷笑。并且,一阵恐惧陡然遍布她的全身。她心爱的人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醒了之后居然不认识她是谁了?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呢……我是……我是……”她痛心疾首,双手撑在床上,久久的俯视着他,皱眉,深深地锁着他迷茫的眼睛。“你看清楚了,我是……你的……妈妈呀。”
说道此处,她还颤抖着嘴唇,从眼眶里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来,“儿啊,你怎么能不记得为娘的了?”
褚君莫咬牙,“滚!”
冷凝轻轻地抹去腮上的泪水,继而恨恨的盯着褚君莫,“褚君莫,你丫要是在跟我装失忆,我就拔了你丫的氧气管。”
褚君莫不语,只翻了个白眼。冷凝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歇着眼睛瞥着他,并又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袒露在外面的手背。“喂,说真的,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冷凝叹息着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手术室里整整躺了八个小时,我在外面吓得手脚都冰凉了,差点没厥过去。不过,你能醒过来就比什么都好。”
他侧头看着她,说,“我命大着呢,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一百岁。”
冷凝笑着说,“是是是,就你能长命百岁,行了吧?”
他弯起嘴角,虚弱的笑着,却还有心思跟她闹,他说,“你会比我长寿的,起码能活一千岁。”
冷凝眨巴眨巴眼,一副懵懂迷惑的样子,“为什么?”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淘气的神色,说,“因为千年……”话还没说完,他就咳嗽了起来。咳嗽牵扯了手术的刀口,痛的他五官都紧皱在一起。冷凝看得一脸焦急加心疼,“好了,好了,你不要说话了,免得再被口水呛到。”
褚君莫,“……”停止咳嗽之后,他又费力的喘息了好一阵才渐渐平复下来。他平躺着,说,“行,我不说话了,那你就给我唱首歌吧。”
“你刚做完手术,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想听的话就赶紧好起来,回家后我天天给你唱,怎么样?”
她像是哄小孩一样哄他。“不好。”
冷凝有点囧,“可,可这里是医院,在病房里唱歌会被护士骂的。”
“你小点声唱。”
“一定要唱吗?”
“嗯!”
冷凝悻悻一笑,“不好吧这样……”“我想听。”
“可是……”“我想听。”
“不是,我,我其实不会唱歌。”
百般搪塞的冷凝终于讲出了实情。“我想听。”
“我唱歌真的很难听。”
“我想听。”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说,“我想听”。想听,想听,想听你个大头鬼啊。冷凝一阵咬牙切齿,在心里直骂娘。她就是一天生的音痴,跑调大王,根本就不会唱歌。冷凝心想,与其让我唱歌,还不如让我表演胸口碎大石。但是冷凝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因为她怕褚君莫真的让她改为表演胸口碎大石。“那这可是你让我唱的啊,咳咳。”
冷凝清了清嗓子,“那我就简单来一首王菲的《红豆》。”
本来就嗓子不好,本来就是音痴,居然还选了一首天后的歌。“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的绽放……”冷凝才一开口,褚君莫的脸变得越加的惨白了。但是,有位圣人说过,自己选择的路,跪着爬着也要走完——沃滋基硕德。于是,褚君莫就那么在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两眼越发往外凸,双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床单。是可忍,就什么都可以忍了,但是他真的不忍再听下去了。“好了,不用唱了。”
他深深地皱着眉头说道。“从小老师就教导我们做事情一定要有始有终。”
冷凝接着唱,唱到最后褚君莫的脸都发青了。“怎么样,好听吗?”
冷凝无辜的眨巴着眼睛,问他。唱成这样你还想要赞,你怎么不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