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们表现得义愤填膺,实则另怀心思。
如果是那些中了举的士子,根本没时间来搞事情,庆祝和准备会试都没时间。 只因这些落榜生心情抑郁,如今才会这么急切的寻找一个泄愤的关口而已。 很显然,潘伯亨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虽然时间上晚了一些,但效果却不会打上多少折扣,因为人性里大都存在着一个爱翻旧账的属性。 再加上潘伯亨的大哥是上将潘阿强,这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官官相护,官场腐败等问题。 事情越闹越大,但朝廷却是雷打不动,始终都不予以正面回应。 文人们对此也有些无可奈何,除非真的有人愿意跑到皇宫内去告御状,否则他们还真就没办法。 但事实上,诸位士子都想着日后要入朝为官,眼下谁又愿意当这出头之鸟,平白沾上这样的污点,被皇帝记在小本本上呢! 法不责众下的呐喊助威、落井下石还成,真刀真枪就真没人愿意去干了,除非利益相关。 应天府尹邵廷采倒是不惧这种场面,毕竟上一次商业报纸舆论风波还历历在目,这种都是小场面。 这些商业报纸现在精得很,《皇明日报》都没报道此事,也没对此事下定论,他们哪敢乱写! 乱写的下场就是被依法取缔。 除非一些头铁的,或者被利益熏心,但这也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邵廷采前日也亲自去请示过朱克臧了,朱克臧说了六个字:“让子弹飞一会!”这令邵廷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朱克臧也看出来他的疑惑:“不急,差不多了再收网。”
有朱克臧这句话,府尹大人很淡定。 不过事情又远非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事实上,邵廷采正在暗中查访,此次闹事的士子中究竟是何人挑头,煽动众人情绪的。 经过连续几日的暗访,事情总算是有了一些眉目,他找出了整场风波中一直活跃于士人当中的几名可疑人选。 朝廷的放纵,让闹事的士子和背后之人更加猖狂。 游行示威的人群仍在鼓噪不停,边上守卫的几名衙役也是全神戒备。 按照一旦发现他们有不好的苗头,便立即向发声示警,里边轮值的弟兄自会抄家伙出来助阵,坚决不能让这些士子掀起风波。 忽然,应天衙门里梆声四起,紧接着门口便涌出两队全副武装的差役,迅速朝着大门两端并列排开,气势十分唬人。 人群中的几道身影立即警觉,身子一矮便想开溜,不料紧随其后走出衙门的应天府尹邵廷采人未到声先至,嘴里只蹦出了简短有力的两个字。 “拿下!”
一群早有准备的衙役齐声应诺,随即如狼似虎般一拥而上,眨眼间变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并逐渐朝里靠拢,令闹事的士子们插翅难逃。 如果是前明或者鞑清的士子,估计就秒怂了。 他们虽然落榜了,可也是学习过朱克臧陛下真儒主义的。 “我辈真儒弟子,岂可屈从于强权,公理与正义,自在人心!”
说罢,入戏太深,真有士子抄起家伙准备和衙役们干仗。 但伴随着几声喝斥和拉拽,衙役们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他们从人群中揪出了几名首犯,押到了府尹大人的面前。 邵廷采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几名士子,也不废话,大手一挥道:“蓄意煽动考生闹事,先笞五十,以儆效尤!”
随后,他面带威严地踏前两步,目光扫视门外众人。 众真儒士子见状纷纷垂首后退,不敢与他目光对视,全场鸦雀无声,全无先前的那股嚣张气焰。 他们确实是让这位应天府尹给震慑住了,连日来的沉默应对,到这一刻的瞬间爆发,帝都府尹的官威尽显。 两方初一对峙,胜负已见分晓,正气凛然的邵廷采轻轻颌首,显然对此十分满意。 “本官知晓尔等求取功名心切,但切不可为此而受了有心之人蒙蔽,步入歧途!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惟望尔等皆能一心向真儒,不与旁门左道之人合流,如此方能不负十年寒窗!”
“我辈读书人一生所求不过四事:只求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以天下为己任,这就是我们读书人的天命,本官平日是不爱说漂亮话的,可是你等今日所作所为,对得起圣人教诲吗?”
“还望诸位士子好好学习,不负陛下之期待!”
一番引经据典,长篇大论般的谆谆告诫之下,底下众人已是士气全无,不复初时的义愤填膺。 他们也都不傻,经过邵廷采这么一番点拨,似是心头突然明悟了一般,发觉自己这几日心态失衡后,太容易受他人的煽动利用,才会有此今日之暴乱行为。 也庆幸邵廷采没有把他们一个个拉去衙门登记姓名,要是真这么做,以后的科举之路就毁了! 士子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随即便是一阵高声齐呼。 “我等定不负邵大人等待谆谆教诲,潜心向学,以报家国社稷!”
“我等定不负邵大人谆谆教诲,潜心向学,以报家国社稷!”
待得众人高呼着口号行礼作揖过后,邵廷采才淡淡地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尔等既有心悔改,本官亦不欲加罪苛责,今日只揪首犯,散了便是。”
“多谢邵大人!”
众人又是哗啦啦拜倒一大片,那一派毕恭毕敬的模样,比之平头老百姓们年节求神拜佛时都要更加虔诚几分。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台阶上的邵廷采唇角微微噙着的那一抹笑意。 邵廷采觉得,这帮真儒士子还是毕竟好忽悠的嘛! 难怪之前被人忽悠着走。 事情似乎终于得以圆满解决,然而,邵大人的眼角余光却是没有注意到,边上一名小厮时不时回头恶狠狠盯着邵廷采,然后跟随着人群渐渐远去。 那几个被抓的士子,也不是什么硬汉,很久就供出来自己收了一些福建人的银元,才干出这些事。 但他们也不清楚那些人的身份。 邵廷采却大致猜测到是哪个家族干出今日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