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人一早送小格上山,翻过一个山头,走过一处山坳。那个破败的村落终于近在眼前。老人递给她一袋儿干粮,小女孩将一瓶抱在怀里的,捣碎的草药放在她的手上。看着祖孙两人离开。小格慢慢的,向着记忆中的,父亲的坟墓走去。山坳里闷热的空气,有大只的叫不上名字的蚊虫突然叮上来,身上立马火烧一样的疼,红肿一片。小格自一片杂草中爬出来,终于看到那个立着墓碑的坟头。父亲的坟墓前站着个形容憔悴的年老农妇。风吹过,枯槁的头发扬起来,遮住她的脸。“姑姑?”
小格小声叫出声来。女人缓缓转过头来,浑浊的目光,看住苏小格的时候显得微微茫然。“姑姑……”小格带着微微的幸喜再叫一声。女人目光想着苏小格身后张望,然后视线慢慢的转回来。“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给爸爸扫墓。”
苏小格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叫做姑姑的女人,突然露出凶相,微微后退一点。“扫墓?你?你从来都不是易阳的女儿,扫什么墓?”
苏小格被女人的话说的微微一愣。“你妈妈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早在嫁给易阳的之前,就已怀上了穆卓轩的种!”
“姑姑……”小格脸上露出一个惊恐的笑,“不要叫我姑姑,你根本就不是易阳的孩子。我也不是你姑姑。”
苏小格就像听到最为好笑的笑话,一双眼带着惊恐,不安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寂静的四野,身边的虫鸣声都叫人变得焦躁。“姑姑。”
女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张小小的脸,带着乞求的目光望着她。柳眉凤眼,朱墨红唇,额头上那漂亮的美人尖。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漂亮的叫人心生恨意。“当初不是为了你那个妖精母亲,易阳就不会死。”
女人大约是对过往里自己的所有作为,有诸多愧疚,才会对这个英年早逝的亲人格外难以接受。如果当初没拿那个人的钱,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自私,能为尚且年幼的易阳多付出一点,他是不是会依旧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看着女孩子慢慢呆滞了一样的脸,空洞的眼睛一点一点储满泪水。那种扒皮的小动物一样,疼的慢慢扭曲了的脸,跟乔曼那张美艳冰冷的脸重合。女人微微解恨的厉笑出声,“如果没有你,易阳就不会死,他就不会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己不是爸爸的孩子?那么我是谁?我是谁?“你妈妈那个妖精在嫁给易阳的时候,已经有了穆卓轩的种!”
“啊……”山野里回荡着女孩泣声尖叫,声声不绝于耳。藏在树枝上的鸦雀闻声飞腾。寂静的山坳里,突然沸腾了一样传来噗唰唰的声音。缓步回去的女人,突的立住脚步。“这孩子姓苏,是我亲手将她迎接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不容许你们任何人伤害她。姐姐,如果有一天小格自你那里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孩子,我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你!女人猛然回头,看着山坳里对住墓碑仰头凄声尖叫的女孩子,那纤细的就要被突起的大风带走了的薄薄身体。记忆里易阳那张依旧是大男孩一样的脸,一脸温柔认真,说:“是我将她亲手迎接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可怜的人,在自己的生命中,从未被别人温柔珍惜对待,却是如此温柔的对待别人。暴雨前的疾风让寂静的山林发出可怖的声音,女子终于力竭直直向着墓碑倒下去,额头磕在石碑上,血液顿时涌出来。慢慢浸湿墓碑的一角。“易阳根本就不是你的父亲,你妈妈那个妖精在嫁给她的时候早就怀了穆卓轩的钟。”
穆卓轩啊,那个她叫了多年叔叔的男人,那个说:“小格这个家,就是你的家,我就如同你的爸爸……”原来他竟是真的她的父亲啊!而那个让她爱了多年的,教她爱上一个人,怨上一个人,恨上一个人的男人,竟和自己是拥有同样血脉的人。自己的哥哥!这些年来,一直赖以依靠的精神支柱,浑然倒塌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的那种坚持抗争,都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一段让她心疼致死的爱恋,现在看来,却是老天跟她开的最为残忍的,要置她于死地的玩笑。他是她的哥哥,多么可怕,曾经那些无比甜蜜的肌肤相亲,想要一生认真信守的盟约誓言,现在想来,是多么的肮脏可怖……他是哥哥啊!爸爸,请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的,那些才是对的?昏暗的世界,如行在沼泽,越陷越深。世界在耳边静默,心里却是灼烫沸腾了似的。有人凉凉的掌心贴上她的眉心,让她躁动的内心,倏然一静,舒出一口气来。是谁,是谁在叫她的名字?是谁在轻抚她的面孔。是谁,是谁在叹息,在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