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颗细碎的星子散落天幕,或许的今夜失了明月的关系,世界一片浓稠。比夜色更黑稠的是她的眼,事情已过去许久,她的身体也早就恢复,可是只要想到她,心中还是生生的痛。曾经那样深爱、那样依恋,如今却只留下满腹的恨……原本握着被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仿佛是那人的脖子。“走开,挡着我的路了。”
她抬首,客厅灯光不知何时大亮,此时一个13、4岁的男孩正立在她面前,目光桀骜不驯。很显然,他刚从回到家。“滚。”
聂家佳虽是坐着,可气势却像在俯视他,就这轻轻一个字,足以令他心生寒气,只不过面上仍维持先前的狂妄,“你挡着我道了!马上闪边去……”话音未落,脸上顷刻间尽是水渍,再看向聂家佳,只见她晃了下杯子,抖抖眉,无所谓的说:“抱歉,手滑。”
语毕转身回房。聂天民是真愣了神,这个姐姐以前虽然也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但自从她这次从外边回来,竟变了,变得更狠,眼间常常扫射着凶气,自己虽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仍会被她的目光所震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倒是一旁穿着睡衣的女人先回过神,惊呼一声跑到聂天民身旁,手忙脚乱帮他擦拭脸上的水珠,刚才她恰巧口渴,谁知刚拉开房门便瞧见聂家佳拿水泼向自己宝贝儿子的一幕,这蹄子最近是愈发狂妄了,少不得要严加管教。不断的骂咧声中,虚掩的房内传出一个异常疲惫的男声;“算了。”
果然,很快一片沉寂。柔黄灯光里,一个男人斜身倚靠于床头,只见他眼中浓浓的倦色。是的,他又想起她们母女俩了,岁数越大,就越为年轻时的不负责所悔恨,若不是当年的贪腥,他们一家四口还是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吧,哪还像如今般鸡飞狗跳……罢了罢了,不去追想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不会原谅自己,影影,那个曾经同自己无比亲昵的女儿,应该也是恨极了自己的……而佳佳,明明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受他们母子俩的欺负,自己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家里又是一阵乌烟瘴气,不得安宁。唉,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慢慢滑下床,闭目,恍惚中,回到一家四口欢声笑语的年岁。医院宁静的走廊上,不停传来“咚咚”急促的脚步声,显示出那人的慌乱、不安。周晓逸完全失了心魄,下午刚完成工作,便直奔医院,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他原本计划好了一切,先带她吃个饭,再把她带回家,以她现在这么虚弱的身子骨,实在不能住在学校。对于这个大胆的想法,明知她会拒绝,自己会碰壁,他还是飞蛾扑火般,只为争取两人相处的时光。可是当他赶到病房那刻,见到的只有忙碌的护工。一瞬间深深的绝望袭来,来不及收拾思绪,转身拔腿就追。其实他并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追,但他的脚步就是停不下来,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迎面而来,又飞快甩在身后,终是找不到那张苍白的、面容中夹含着丝丝厌恶的小脸。寒风还是不知疲倦的呼啸,于前些天更甚,街上行人车辆俱是步履匆匆,许都是怕了这骇人的天气。街道旁一个身着火红色呢子大衣的女孩正焦急地挥手,试图拦下飞奔而过的的士,可当下已是黄昏,又是如此恶劣的天气,成功找到一辆空车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远远的,他停下脚步,目光越过重重障碍,稳稳落在她身上。大红的外衣随风翻飞,衬得小脸愈加白苍,单薄的身子好似下秒就要倒下。隔了那样远的距离,只消一眼,他还是寻到了她。看着愈加昏暗的天色,聂家影不禁皱眉,心底焦虑更重。“聂家影。”
她稍转眸光,周晓逸正站在身侧,即刻下意识要跑,然他只一伸手,便将她拽住,使她后退不得半分。“为什么不等我。”
他的声音很轻,在喧嚣的大街上却是突兀的清晰。“有等你的必要吗。”
好像一大团棉花突然堵住喉咙,涩涩的疼。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哪怕一个音节,浑身瞬间失了力气,软绵绵的手再拉不住她,只眼睁睁瞧着她挣脱、远去,当她纤细的身影将要在视线消失之际,他终于吼出一句话,声音沙哑无望:“聂家影,我爱你!”
迷蒙中,她的身子似乎有了瞬间停顿,又很快向前,直至没入滚滚人流。他再支撑不住,缓缓蹲下,眼中痛苦、落寞不断交织:“知道你会恨我……知道你会怨我,可我还是爱你,该怎么办……”凝视着早已失了她背影的方向,无力呢喃。这世,他最悔的,应该是爱上了她,而最无悔的,恰恰也是爱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