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缓缓的在李府门前停下,一位身穿紫色长袍,满头白发的老翁从车上跃下。见到老者,李岫赶紧行礼:“李岫见过王公。”
老翁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简单的回了一礼后说:“小娘子如今在何处?”
声音洪亮,震得王烁耳朵都疼,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李岫赶紧带着老翁往后院走去。老人背着一个背囊,不见有任何架子,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老人正是王焘,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是他外公,和魏征齐名的初唐宰相王珪是他爷爷,正儿八经的官宦世家!一本医学著作《外台迷要》,囊括了上至神农,下至唐代的各类药方,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医圣!王烁抹了下口水,心中发誓一定要抱紧这条大腿。一般女孩子生病,是很难让男医师来治的,毕竟男女有别。只是城中女医对李家小娘子的病束手无策,不得已之下才请来了王焘。李家上上下下二十多口全都聚在了小娘子的院子里。李林甫的妻子李夫人,捶胸顿足,涕泗横流,哀呼孙女苦命。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李林甫看到王焘来了,赶紧迎了上去说道:“王公,还请救老夫孙女一命啊!”
说着,浑浊的泪珠顺着眼眶流了下来。看着老泪纵横的李林甫,王烁咋舌不已,这还是他头一次见李林甫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这也能说明李小娘子在他心目中的分量。王焘没有把话说死,只是叉手道:“老夫一定倾力而为!”
他背着小包裹进了房间,旁边还有几个婢女服侍,王烁不便进去,只好在门口向里观望。李小娘子躺在床榻上,身上盖了数层被子,小脸煞白,不停的打着摆子,在看到王焘进来后,小娘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有劳王公了。”
说完这句话,李小娘子就没有力气了,煞白的小脸好像涂了层粉似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王烁心也揪紧了,疟疾,在古代令人闻之色变的一种疾病,一旦染上极其难治,死于疟疾之手的百姓何止千万!一个身形丰腴上了年纪的老女婢恶狠狠地骂道:“都怪那该死的武大,若不是她,小娘子怎么可能惹上疟疾!”
此人名叫杜三娘,也是府上的管事之一, 管教着后院数百个奴婢。李岫皱眉道:“武大?他怎么了?”
杜三娘眉头紧皱义愤填膺道:“还不是这个武大,前日给小娘子吃了含桃,这两日小娘子又发冷又发热,不是这武大害的还能有谁!郎君,你可要好好的罚一下这武大!”
含桃就是后世的樱桃。王烁这辈子没听过,吃樱桃还能得疟疾。一听是府中下人导致孙女生病,李林甫气得火冒三丈,也不顾什么阁老风度,指着李岫骂道:“去把武大给老夫叫过来,若是鹿萍的病好了也就罢了,若是好不了,他也别活了!”
不好,武大要遭了!王烁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眼珠子滴溜溜乱撞,想着给武大辩解一下。屋内突然传来李鹿萍虚弱的声音:“阿翁,和武大叔没关系,你不要责罚他。”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李林甫心疼道:“好,阿翁不罚,阿翁不罚,鹿萍好好养病,阿翁一定想办法把你治好。”
李鹿萍刚出生不久,老爹就染病一命呜呼,母亲也随之改嫁,小丫头从小是被李林甫夫妇带大的。再加上她聪明伶俐,懂得心疼人,说她独得李林甫的恩宠是一点都不假的。这时候李林甫哪里还有半点奸相风范,完全就是一位舐犊情深的寻常老翁。片刻之后王焘满头大汗的出来。李林甫和李岫赶紧迎上去问道:“王公,如何?”
王焘面露痛苦,摇头叹息道:“倘若早两日来找老夫,何至于此啊!”
言语之间,满是惋惜,这李鹿萍八成是没救了。什么?李林甫如遭雷劈,呆呆的看向房中的李鹿萍,一时间老泪纵横,李老夫人更是捂着心口,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早就按耐不住的杜三娘趁机说道:“阁老,郎君,这事就是那武大害的!婢子曾听家乡人说过,倘若用人心、肝做药引,可治疟疾,这武大害小娘子得了疟疾,咱们就把他杀了,给小娘子治病!”
正愁着没办法的李老夫人一听这话立马叫道:“去把武大给我绑过来!”
几个奴仆刚要走,王烁忽然喊道:“杜三娘,这世上岂有这样的救人法子?”
“你个死狗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我也是为了娘子好,我家乡人得了疟疾,就是用这种方式治好的,难道你成心不想让小娘子好?”
杜三娘怒不可遏的瞪了一眼王烁,眼中的杀意更显得她面目狰狞。李林甫有些犹豫,这种法子听上去有些离谱了。王烁赶紧说道:“阁老,郎君,王公就在此处,难不成杜三娘家的医师,比王公还厉害?”
“阁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小娘子就能活过来了!你个死狗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会动嘴皮子。”
杜三娘狠狠的剐了一眼王烁说道。拿不定主意的李林甫,求助似的看向了王焘。王焘犹豫着说:“这种方法,老夫从未听说过…”“那就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娘子就这么没了吧!”
杜三娘伸颈嚷道。眼看那李林甫要听信杜三娘的话了,王烁一咬牙说道:“阁老,夫人,王公,小人有一方,或可救小娘子。”
“你?你个狗奴才,满嘴胡言,连王公都没办法,你有什么法子?”
杜三娘阴沉着脸问道。眼看计划就要成功了,却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杜三娘的心情糟糕无比,在她眼里王烁和武大一样,都该杀!“王烁,莫要戏弄老夫!”
李林甫也是满脸怒容的喊道。不给王烁回答的机会,杜三娘叫嚷道:“阁老,倘若这狗奴治不好小娘子,不如就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给小娘子下药!”
“阿翁,阿婆,鹿奴不怕死,只求阿翁阿婆莫要给鹿奴吃心肝,鹿奴有阿翁阿婆,别人也有阿翁阿婆,别人死了,他们阿翁阿婆也会伤心的。”
李鹿萍虚弱却坚定的说着。李林甫夫妇又是一顿好劝,这才把李鹿萍安抚下来。真是个好姑娘!不能这你死于疟疾之手!王烁打心底的赞叹了一声后,又看向王焘说:“不知王公试没试过黄花蒿?”
王焘一怔问道:“这黄花蒿是何物?老夫在《肘后方》中听说过青蒿,青蒿传言能治疟疾,实则是错的。”
“这就是你的法子?连王公都不知是何物的药材,你却拿来给小娘子治病,你这死狗奴,只会大放厥词,简直该死!”
杜三娘面目狰狞的叫嚷着。李林甫也是脸色一沉,神色不善的看着王烁,宝贝孙女命悬一线,王烁却提出了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法子,他的心情可想而知。“王公,不知你在研磨青蒿时,有没有闻到一些青蒿叶子上有些臭味?”
王烁无视李林甫眼中的杀意继续问道。王焘捋着胡须幅度极小的点着头,他亲自收录医书无数,研磨药材更是浩瀚如海,当然碰到过这种情况,只是他最初以为这些青蒿是坏的。杜三娘冷笑道:“臭的不就是坏的?你是想让小娘子吃坏了的药材?你是嫌小娘子病还不够恶?”
周围的李家人闻之变色,看着王烁的眼神带着几分厌恶和愤懑。小娘子都病成这样了,还让她吃发臭的药材,你安着什么心?杜三娘乘机说道:“不如就按婢子说的,把这狗奴才和武大两人的心肝掏出来,给小娘子做药引!这法子可比什么发臭的药强的多。”
“这些有臭味的就是黄花蒿,只不过和青蒿长得一样,就算是一般的医师也难以分辨罢了,王公可以用黄花蒿消毒之后,榨成汤汁,让小娘子服用一试。”
王烁笃定的说着。杜三娘叫嚷道:“可若是救不了小娘子呢?反而加重了小娘子的病情怎么办?”
“那小人愿意一命偿一命!”
王烁笃定的说着,这个时候需要赌一把。他又看向李林甫,现在正是需要李林甫一锤定音的时候。“可以一试,倘若鹿萍救不会来…”李林甫眼中的杀机一闪即逝,周围的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李夫人赶紧吩咐杜三娘:“让府上的人都去找黄花蒿去!”
杜三娘阴冷的扫了王烁一眼,嘴角带着一抹邪笑,连王焘都没听过的东西能救命?王烁害的她情郎周管事挨打,她一定要还回去!正愁找不到机会,你偏偏送上门来,这你怪谁?还有那个武大,也必须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