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平稳地呼吸声响起，温暖湿润的吐息萦绕在安德森的颈部。 安德森看了莉雅丝一眼，不需要他说话，莉雅丝就一副我懂的表情，将投影仪关闭，打开了房间的灯。 暖黄色的灯光在凯瑟琳的房间里亮起，里面摆满了大量的仪器和电子屏幕。正是因为仪器的表面充满了冰冷的金属光泽，所以安德森才会选择了暖黄色的灯光。 起码，这样看起来就没有那么的冰冷了。 安德森抱着凯瑟琳走进房间，将她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上，拉上被子。 在凯瑟琳躺在床上后，周围的仪器便开始运作起来，实时记录凯瑟琳的身体数据。 “安德……”凯瑟琳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安德森回头一看，却发现只是凯瑟琳在睡梦中的梦话。 “安德……抱歉……抱歉……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那断断续续地梦中言语犹如枷锁一般勒紧了安德森的心脏，心脏的猛然收缩让安德森感到了痛楚与呼吸压抑。 安德森伸手用力抓住左胸，试图以此在遏制住心脏的痛楚，但却毫无用处。 心灵上的痛楚是难以被身体上的痛楚所掩盖的。 安德森走到凯瑟琳的窗前，看着凯瑟琳那不安的睡颜，俯下身在凯瑟琳的额头轻轻一吻，双手抚摸着凯瑟琳的脸颊，试图让她那皱起的眉头舒展开。 “凯瑟琳，我不会离开你，我也不会让孤身一人离开我的……”安德森的声音在凯瑟琳的耳旁响起。 也许是凯瑟琳在梦中也听见了这句话，紧皱的眉头与不安的神情渐渐舒展。 安德森最后看了凯瑟琳一眼，随后转身走出房间。 暖黄色的灯光熄灭，唯有仪器的屏夜也进入了睡眠模式，熄灭屏幕，在黑暗下自动运行。 房门轻轻地关闭，没有带起一点声响。 离开凯瑟琳的房间，安德森打开隔壁的房门，进入自己的房间。 客厅的灯并没有关，因为莉雅丝正在看喜欢的动画。 虽然没有声音，但莉雅丝是可以直接从网络中获取或者截取音频文件的。 如果她愿意，她甚至可以直接在数据网络内观看。 至于她现在的行为，安德森觉得应该是拟人倾向的影响，应该是受到爱丽丝的影响才产生的变化。 毕竟莉雅丝与爱丽丝之间的联系十分特别，莉雅丝会受到爱丽丝的影响也很正常。 至于爱丽丝嘛，大概是畅游在数据网络的世界里吧。 人类需要睡觉，但AI不需要。 更何况还是云端AI这种具备成长性，自主性与信息接纳性的特殊AI智能。 当人类需要的时候，云端AI会陪伴着人类的身边，那当人类睡觉的时候呢？你不可能要求云端AI也睡觉吧？ 这不可能，二者无论是在存在形式还是存在本质上都是截然不同的。 更别提思维模式与主观感受了。 时间对于人类的意义与对于云端AI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在人类休息时，除非是在权限上对云端AI进行了限制，不然云端AI是处于可以自由活动的阶段的。 不同的云端AI对于这段时间的利用是不同的，这很复杂。 但毫无疑问的是，哪怕是在这段时间内，云端AI也依然是在成长的。 只不过谁也无法保证那是一个怎样的方向。 抛开广泛认知上的犯罪，没有人可以去判定好与坏，也没有人有那个资格去进行定义好与坏。 因为所谓的好与坏都只是相对而言的，对于不同立场的存在来说，也许好与坏的意义就是截然不同的。 安德森也曾经问过爱丽丝，在自己睡觉的时间她会干嘛，爱丽丝说是交友。 她会与不同的人，不同的存在进行交流。 安德森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阻止，因为这也是进化的一部分。 只有接纳了足够多的信息，进行了足够多的思考，才能够获得成长。 他没有理由阻止爱丽丝，况且这也是许多云端AI正在做的。 安德森坐在电脑前，触击屏幕向海瑟薇医师发起了视频通话。 海瑟薇医师是凯瑟琳的药物负责医师，凯瑟琳每天的数据分析与日常用药也是由她来决定的。 因为安德森白天很忙碌，所以唯有到了晚上，他与海瑟薇医师才有了交流的时间。 屏幕很快就接通了，海瑟薇医师的画面出现在电脑前的投影屏幕上。 海瑟薇医师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坐在电脑前。 看着安德森的投影，海瑟薇医师笑了笑。 “好久不见，安德森。”
海瑟薇医师虽然已经五十六岁了，但因为很懂得调养身体，所以面色很不错，十分红润。 “嗯，海瑟薇医师，好久不见。”
安德森露出抱歉的表情，“明明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还来打扰。”
海瑟薇医师从旁边调出一道道叠加屏幕，每一个屏幕上都记录着病人的不同指标数据，不断翻阅着。 “没关系，毕竟我回到家后也是在工作。”
海瑟薇医师的病人有很多，所以即便是回家后，她睡前也基本是在工作。 安德森看着海瑟薇医师翻阅着数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分钟，海瑟薇医师重新把数据仔细再看了一遍后，抽调出一些关键性数据对安德森做出数据投影，并把目光投向安德森。 “凯瑟琳最近的身体指标很稳定，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波动。”
海瑟薇医师的第一句话总算让安德森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虽然每天都有问爱丽丝。 但爱丽丝毕竟不是医师，海瑟薇医师才是专业的，能够通过数据看到更多的信息。 但海瑟薇医师的下一句话，就又让安德森的心悬了起来。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安德森。虽然海瑟薇的身体指标波动不大，但相较于正常人来说，依然差距很大。 而且由于凯瑟琳的心脏长时间的处于衰弱状态，并且因此影响到了其他的器官。 在这种情况长时间持续的状态下，不良的器官与羸弱的体质相互影响，凯瑟琳的情况是很难有好转的。 甚至于，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还有可能会恶化。”
“那就没有什么办法？！”
安德森的声音变得急切而沙哑。 海瑟薇医师露出遗憾的表情，“抱歉，安德森，如果仅仅是心脏衰竭或者器官衰弱，以现有的医学技术是有办法解决的。可问题是，凯瑟琳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到了我们连强效治疗药都不敢用。 可温和的药剂所能起到的效果太微弱了，约等于无。 这是一个两难的难题，安德森，不用药就无法控制病情，就无法为做手术打好基础。可如果用药，考虑到凯瑟琳羸弱的体质，大概率会加快病情恶化的进程。 我很抱歉，安德森，尽管我们的医学一直在发展，但还是有太多的情况让我们无能为力了。”
海瑟薇医师的神情十分遗憾，作为一名医师，没有什么是比对病症束手无策最让她感到痛苦的了。 “也许，安德森，你应该考虑将自己的工作放缓一下了。”
艰难的话语从海瑟薇医师的口中说出，虽然海瑟薇医师并没有再说什么，但这句话语所传达出的意思已经多了。 沉重的气体自安德森的鼻孔中流出，“抱歉，海瑟薇医师，我有些不舒服。”
“安德森……” 海瑟薇医师的话还没说完，视频通话就被安德森挂断了。 难以言喻的痛楚自内心中不断溢出，安德森紧咬牙关，跌倒在了床角。 但他并没有试图站起来，而是将自己的身躯蜷缩在了角落，缩成了一团。 但这并不能使得他内心中的痛苦有丝毫检索，反而愈发强烈。 他已经坚持太久了，久到连自己都骗过了。 他早已知晓了总有一天会迎来此刻，但他始终在逃避。 可生活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放过你，它只会步步紧逼，让你退无可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我不会放弃的，无论如何……” 只有低喃的自言自语在角落中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