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BB机到大哥大，再到小灵通，我们其实也没经历多少年。只能说电信的时代，发展太快了，未来到底会什么样，那个也说不准。”
学院路外的一家饭店，楚青三人找了一个小包间，点了三两小菜，一瓶竹叶青。 李士鹤和楚青是老乡。一声黑色中山装，胸前憋着一只钢笔，是这个年代搞学术的日常穿着。 他之前在西安研究所，也是随着老吴才被调来了京城。 “这个倒是，数字通信时代，一天一个样，按照硅谷那边的说法，集成电路的晶体管数量每18个月就会增加一倍。如此快速发展下去，不出几年，现在这些技术就都会被淘汰。研发是一刻也不能停，这就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对后世无比了解的楚青，对这一点是深信不疑。 其实在很多领域，八九十年代，我们和世界的差距还没有那么大。 正是因为贸工技思潮引领之下，让我们在不少行业出现了停滞。 快速变革的时代，别说停滞了，你只要稍微发展放缓，就会被对手拉开距离。 停滞就更是等同在倒退。 “所以未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都五六十的人了，也折腾不了几年了。”
对于楚青的观点，老任是很信服的。 “所以小楚你要明白，GSM是大势所趋，不管是在安全性，还是在通信效果上，都高于小灵通的PHS。被取代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花大量人力物力，去发展一个没有未来的产品，还不如早做打算。”
说着拿出一张两月前的内刊，上面有篇分析报告，正是关于GSM的。 楚青和老任对视了一眼，瞬间就懂了李士鹤的意识。 上面那位，就是摆明了要支持GSM。这也算是正式通知他们了。 “大势所趋，我们自然也不会螳臂当车。所以这不也找到您来了，技术上我们还有很多不足，还需要您这样的专家多多支持啊。”
对方作为这方面的主管者，楚青自然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的道理。 上一世在有内部支持的情况下，小灵通不依然没有支撑多久。 至于小灵通有没有未来，楚青相信，任何技术都是有其可取之处。 只是看能不能被正确运用而已。 上一世小灵通下线，有多方面的原因，最广为人知的是要给3G让路。 然而，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PHS的标准在本子手里，因为本子没有我们那么高基站密度，和高话务密度，缺乏完善PHS标准的动力。 再加上当时政策的不明朗，国内厂商入局小灵通全是抱着赚快钱的心思。 所以就造成了小灵通的技术一直得不到发展。最后被淘汰就成了必然。 然而任何事物都有他的两面性。 小灵通在所有通信标准里，使用功率是最小的。因此一次充电通话时间更长，使用更方便，也更加节能。 08年的时候，小灵通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功能。 在所有基站都失效的情况下，只有小灵通能进行正常通话。 PHS空中接口还可以支持终端之间的对讲功能，即使脱离基站，终端还可以起到对讲机的作用。 所以网上也有人调侃，如果核战爆发，小灵通就成了最后的希望！ 尤其PHS技术的TDD方式大规模组网，它还是微蜂窝运用的先驱。这些都对未来的移动通信工程有着巨大的贡献。 后世，小灵通除了在小日子本土发展的不错之外，不少地区也依然保留了小灵通的存在。 本子更是在小灵通上引入OFDM等4G技术，最后都演进到了支持包交换，Emobile的XGP甚至都能到3.75G水平，这也是本子在4G时代的“自主技术”。 所以任何技术都没有无用的，只是合适不合适而已。 可这些对楚青来说，都不太重要了。 毕竟不管是2G，2.5G来至于3G，都持续不了多少年。 数字通信的发展，远远快于所有人的想象。 他一开始做小灵通，也没想过真的用来把GSM干下去，他的最初目的，其实也和其他人一样，就是想借助小灵通的优势，多赚一点钱。 毕竟不管研发3G还是手机，都需要大量的资金。 如果不趁着这几年多掌握一些技术和资源，等到入世之后，那就是真正拼刺刀的时候，再想像现在这样安心发展就不太可能了。 “你小子啊，前几天在晚会上不是说的挺硬气的嘛，现在跑我这里来叫苦了。”
李士鹤也把楚青在感动中国那番发言，拿出来打趣了他一下。 接着面色一正道：“你们毕竟是民企，有很多东西，我们也不好做得太过。能给到的，也只有一些ZC上的东西。GSM还得靠你们自己，不过最近两年大概不会有太大变动。现在告诉你，其实就是在帮你了，你应该明白，有时候时间反倒比什么都重要。”
上一世GSM从1994年就确定正式引进了。这一世，有了楚青这只蝴蝶，煽动了小灵通这个翅膀，将GSM的进入时间推迟到了1995年。 一开始国内的GSM基站，基本全是爱立信和诺基亚的。 即便华为在1997年做出了第一套国产GSM设备，可也因为西方公司的围追堵截，不得不靠GSM核心网，去长期补贴GSM基站，可这样也只能拿到一些边缘小城市的订单。 国内的厂商，之所以错过了第一波的机会。就是因为ZC的不确定性。 华为之所以在1997年底才推出第一套GSM设备，不是因为他们的技术跟不上。 而是因为当时的情况，没人知道那个会成为标准。 华为有段历史，被称为“郑李之争”，背景就是在GSM和CDMA的选择上。 这个时间一直持续了一年多，直到1996年底，各方态度居于明确之后，华为才下定决心，投入GSM的研发当中。 了解这些的楚青，再来看李士鹤的这句话，才能明白那句时间的重要性。 在GSM确定进入国内的第一时间，步步高和华为，就能先获得确切消息，这无疑给了他们很大的操作空间。 以如今步步高和华为的实力，就像李士鹤说的，就算不给人，他们也能很快拿出自己的东西。 况且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给人。 当天会面之后，就有一个团队从东方通信集体辞职，加入到了步步高和华为的联合研究中心。 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GSM项目，就直接被推上了马。 一个月后，4月10日爱立信和粤东省达成合作，GSM正式开始落户。 4月18日，诺基亚与京城邮电通信厂，合作成立京城诺基亚股份有限公司，开始生产GSM系统和手机。 …… 许力华，湖北随州人，1991年在交大任教的他，跟随时代的大潮，成了下海中的一员。 在深圳的一家台资的传呼机生产厂，工作了一年，让他看见了汉显传呼机的未来。 随后他书写了一份‘中文传呼机的可行性报告’，由于当时他有思路苦于没有资金，于是他拿着这个报告四处寻找‘资金’。 在多次碰壁之后，终于浙江奉化市大桥镇政府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于是就在浙江宁波成立了波导公司。 就是后来那个打出“手机中的战斗机”的波导。 90年代，在移动通讯上最抢手的电子产品，不是大哥大，而是BB机。 1994年，波导的BB机，全国销量45万台，而这个数量，连进入前五的资格都没有。 那一年售价两千的BB机，全国保有量已经超过了2500万台。 可就是在1994年的下半年，许力华发现，一直是BB机销售大头的粤东，却突然出现了BB机的滞销。 接连两个月，出现销售数据狂掉。 发现不对的许力华，立刻赶往粤东查看。 当他用6000块钱买了一台小灵通之后，许力华知道，BB机的未来完了。 BB机之所以能在国内快速崛起。 除了它比大哥大小巧便捷，更重要的是，它的售价只有大哥大的十分之一。 更不用担心信号不好的问题，只要身旁有固话，用起来也不比大哥大差。 要知道，当时在国外，普通老百姓的标配就是BB机+固定电话。大哥大主要是专业人士使用，如消防员、救护员等。 可原本需要两万的移动电话，如今却只要六千，并且个头也只是一般BB机的两倍大，一个口袋就能塞得下的时候。 BB机就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能花两千买一台BB机的人，也许没法凑到两万买个大哥大，可一定愿意多花点钱，买个更好的小灵通。 想通了这一点，许力华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波导的BB机才刚刚有了点起色，现在居然横插出了一个全新的产品，并且是那种，能瞬间就把BB机拍死在悬崖上的劲敌。 许力华也是当机立断，转身回了宁波，就召开了董事会，不出一周，波导小灵通手机的项目，就被提上了日程。 1994年，邮电部下发了固定电话生产许可证。 比起1993年步步高申请时候的艰难，这时候，固定电话的生产许可证已经开始放宽了发放要求。 当得知小灵通要在华中地区试点之后，即便波导的手机还没有任何眉目，许力华依然通过关系，搭上了邮政的线，成了新的小灵通手机生产商之一。 自从在接触了小灵通之后，许力华对这个原本和自己不属同一行的步步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线下直营，代理加盟，学习机，VCD，综艺节目，唱片，影碟。 难怪他一开始觉得熟悉，下意识看了眼自家去年过年买的VCD影碟机，和那一片片爱人租回来的VCD碟片。 他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步步高已经渗透到了如此多的行业。 《感动中国》许力华没有受邀参加，可在电视机前的他，也看见了那个人，那个改变BB机未来的人。那个差一点就让波导跌入深渊的人。 楚青的那一句“我愿意用十年，二十年去搞研发”别人有没有听进去不知道。 可许力华却听了进去。 在外界眼中，他是一个机会主义者。 才刚接触到BB机，就敢丢下一切，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可只有许力华自己知道，他的赌，从来都是有的放矢。 他大学读的是计算机数学，硕士读的工商管理。 多年的学习，让他习惯去分析市场背后的逻辑。 别人见他贸然踏足BB机，却不知道，这当中他做了多少准备和研究。 为了写出那份可行性报告，他分析了当时已经能了解到的大部分数据。 大桥镇政府之所以敢投资他，也是被他里面的数据所折服。 如今步步高和小灵通的数据表现，和他这段时间得出的分析，也再一次让他相信，技工贸才会是真正的未来。 然而波导的小灵通手机，才刚刚开始动工，现在又来了个GSM！ “是GSM还是小灵通？”
饶是习惯分析的许力华，一时间也有些搞不懂了。 “要不我们看看步步高的选择？”
波导四杰之一的隋波，最近也跟着看了不少步步高的资料，下意识提了一句。 “步步高最近有什么新动作？”
得了提醒，许力华问向自己的秘书。 “有的！三月底，步步高的Xbox在香江首发，接受全球预定。四月初，全新DVD在全国上市……” “停！我问的是小灵通项目。”
“小灵通~三月初，步步高小灵通业务在华中全面铺开，还推出了一款红色折叠手机。”
“并推出了购小灵通送话费业务，还加大了小灵通方面的补贴力度。高阶会员购买小灵通最高能减五百元。”
秘书赶忙往后翻了翻，找到了小灵通那一夜，汇报了一个前不久才得到的消息。 “TMD，又是这招！”
已经对步步高套路十分熟悉的许力华，听到这个瞬间爆了一句粗口。 早在学习机时代，步步高就用会员折扣和各种补贴优惠，把其他对手打得溃不成军。 没想到在粤东一直没用的这一招，居然在刚刚进入华中市场，步步高就又使出来了。 “他们这是在打闪电战，想抢占市场啊！”
反应过来的隋波，瞬间眼睛一亮。 “是的，看来步步高应该是要坚定走小灵通了。”
骂过之后，许力华也回味了过来。 “那我们……” “就押小灵通！”
（PS：写这章，可用了我不少资料，写了整整一天，求各种支持，感觉脑细胞快没多少了。另外症状总算过去了，就是每天咳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