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如同瀑布一般的倾泻而下。这本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一场大雨,可是,当它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十分意外。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冲刷洗涤着世间万物一般,这雨下得太狠太狠,恨不能将所有的东西全都冲刷干净,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因为这场雨而不会再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痕迹。禇伟宇面前的车窗已经看不清前面的样子了,可能连他都对这场雨感到十分意外。两条道路上的树木被风吹着,开始猛烈得摆首弄姿,企图寻找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路漫漫没有撑伞,从大雨中走了出来。她失魂落魄地走着,任凭自己纤细的身影,不堪重负地承受着如此沉重的冰冷雨水。她的头发几乎都快要被雨水冲下来,身上的连衣裙却是顽固得挂在身上,任凭狂风如何胡乱的吹,她始终是冷淡而清丽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像丢了自己的魂魄,她每一步都走得轻飘飘的,只是目光仍然坚定地看着前方。她的孩子……她从来没有想过,孙轩竟然这么卑鄙!“你也可以不答应,只要你舍得你的孩子,路漫漫,齐修远和孩子,你只能选择一个。”
真是卑鄙无耻,奈何她又一点办法都没有。视线陡然变得模糊,伴随着雨水随之而来的,是这夏天实在不该有的温度,路漫漫的视线渐渐黯淡,渐渐地,透出了一抹绝望。路漫漫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冰凉的雨水划过面颊,至少这样,能模糊一下她的软弱,她的泪水,她无法倾诉于别人的苦衷。孙轩要路漫漫说谎,他要路漫漫欺骗深爱她和孩子的修远,路漫漫比谁都了解修远对孩子的重视,然而孙轩却让路漫漫骗他……她不愿,但是没办法,孩子在孙轩手里。从她踏进这栋别墅的一开始,就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偏偏路漫漫还以为自己能搏一把。冰凉的寒气入侵路漫漫的体内,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别有一番美感。褚伟宇正在车里看短信,被外头的雨声扰的有些不安,乍一看去,透过朦朦胧胧的车窗,别墅门前,一个狼狈的女人一步一步踉跄的挪动着。似乎绝望的要和天地融合为一体,褚伟宇一惊,不过是进了一趟别墅,怎么出来就变成了这样?连忙开门下车,一出来才发现这雨大的惊人,砸在人身上竟生生的疼,也不知路漫漫是怎么出来的,难道孙家的人那么没礼貌,连送把雨伞给客人都不能么!褚伟宇眉目间渐渐升起一股怒意,脱下外套就跑过去披在路漫漫身上。“你怎么了?漫漫!漫漫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褚伟宇摇动着路漫漫的肩膀,对方却目光失神的看着一个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搓了搓冰凉的手臂,头发湿透了,褚伟宇的外套给了路漫漫,他自己的衬衫很快就被雨弄湿。两旁的树被风吹的弯下了腰,一片树叶飘零下来恰巧落在路漫漫脚边,不知想到了什么,路漫漫的眼神渐渐有了聚焦,向前迈一步,因为之前过于紧绷,乍一放松,腿却软的没有力气,幸好在跌倒之前被褚伟宇稳稳的扶住。褚伟宇将路漫漫扶进车里,他没有问路漫漫经历了什么,只安静的将车开离了孙家别墅的地方,然后停在一处安静的街道旁,外头雨声阵阵,车内寂静一片。“今天的事,别告诉修远。”
路漫漫淡淡开口,或许她自己都没发觉,手指紧紧的握着,指关节都在发白,褚伟宇开了空调,车内分明比外头暖和了许多,但路漫漫却觉得冷意从骨头缝里钻出去,没有它们去不了的地方。褚伟宇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装作没看到路漫漫的不妥,轻笑:“这算是我和你之间的小秘密么?”
路漫漫秀气的眉蒙上了一层雾气,漆黑的眼瞳平静的如那最美好的年岁里那一捧水,路漫漫疲倦的闭上了那清澈的眼眸,点头:“拜托你了,伟宇。”
软软的两个字不知戳中了某人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他知道,有些事路漫漫不愿意说那必然是有她的理由,她爱齐修远,这一点褚伟宇苦涩的明了,但若是能有和路漫漫一点点只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褚伟宇竟也觉得这阴沉的天气也明媚起来,他知道他不该因此而高兴,但他控制不住。因为喜欢,有时候是一件很卑微的事。见路漫漫累的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褚伟宇静静的看着她的睡眼,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将速度放到平稳,带她回了家。半小时后,刚将路漫漫安顿在床上,掖好被子,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褚伟宇立马将手机拿起来,然而还是将路漫漫吵醒了,或者说路漫漫根本没睡实,一睁开眼睛,眼眶有着微微的血丝,却半点困意也没有。铃声还在响,路漫漫接过手机,在看一眼来电显示时,整个人陡然僵了僵,目光泄出复杂而难言的神色来,手指堪堪落在半空就是没有按下接听,脑子里团团乱。那一瞬,路漫漫想过很多,甚至连将事实告诉修远的可能性也设想过,然而又很快被自己推翻了。她什么都可以赌,唯独自己的孩子不可以!一个踏错,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孙轩那人连囚禁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的?思绪翻飞,错过也是一刹那,手机铃声断了,路漫漫愣了下竟松了一口气,至少等她准备好再面对修远,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骗过修远之前自己就已经崩溃。“不告诉齐修远么?”
褚伟宇问道,坐在床边,摸了摸路漫漫的额头,没发烧,这样大的雨,若是发烧了那才难受。路漫漫摇摇头,睁着有些红的眼睛歉疚的看向褚伟宇:“谢谢你陪我,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来。”
“没事,别多想。”
褚伟宇安慰路漫漫几句,起身道:“饭还没吃吧,我去超市给你买点吃的。”
路漫漫急匆匆去孙家,出来之后脑子一片混沌,哪还顾得上吃没吃呢。褚伟宇这么一说,路漫漫也不好拒绝,苍白着脸色看着褚伟宇离开屋子,听见屋门关闭的声音。屋子就剩下路漫漫一人了,一个人的时候才更觉得孤独和无助。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消沉下去,她甚至没有时间来痛苦一场,因为这是属于她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抹去眼角的湿润,路漫漫撑起身子坐在床上,恰好此时,手机忽然想起邮件提示的声音。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账号,路漫漫本不在意这东西,正随手丢开,目光却凝在了那个邮件内容上。【你最在乎的】心重重的一跳,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路漫漫立马拿起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的已经无法直视,发件内容是一个视频,路漫漫咬着唇,小心翼翼的点开。“唔……啊啊……呜啦啊啦……啊~咿呀……”顺着看下去,还能看到孙轩留下的电话号码。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路漫漫连忙拨了个号码过去。电话接通得很快,孙轩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已经传来,“怎么,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我答案了?”
他残忍得享受着路漫漫的绝望。路漫漫刚淋过雨,人又攥在被子里,因此有那么一些些发烫的迹象。而电话那头的孙轩,却是品着红酒,哪怕吃片水果,都是有人直接送到他的嘴边。甚至,他都已经闲到了这个程度吗?路漫漫咬牙,手指紧紧地攅住了手机,“孙轩,你究竟,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孙轩反问,似乎像是听见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般一样,他轻笑了两声,才忽然间板正自己的神色,手一挥,挡住了即将送到他嘴边的一片水果,“没有为什么,我做事需要什么理由吗?啊……也许我只是太闲太无趣了吧。”
“你!”
路漫漫气极,“你真是无耻!”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无耻了呢?”
“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路漫漫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去孙家已经输了一次,这一次,她不容许自己再输,“我和齐修远不能在一起,就那么让你感到痛快吗?”
“这倒也不至于。”
“那你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为什么?这个问题孙轩早就说过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性格本就乖戾无常,因此所有人都是顺着他的性子走。可是如果要说他生命中有一桩意外,那么这个意外也许就是她的出现,而接二连三的意外,就是她的拒绝与路漫漫和她的相似。“孙轩,我警告你,你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的声音竟然都与路漫漫如此相似。他如此心高气傲,又怎么会去找她?可是每次看到路漫漫的时候,他都会通过她的神情,感觉到自己喜欢的人正深深爱着另外一个男人,可是,他又不能去找她,如此痛苦的徘徊,让他渐渐只能从路漫漫的身上寻找寄托。他有病,而且病的不轻,可是他却不能去找他的医生,这算不算是一种笑话?“没有为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意兴索然,“我只是很好奇,如果让齐修远知道你们的孩子就这样被你毫不留情地打掉,他是否也会真的原谅你和你重新在一起?你们不是十年的感情吗?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们能走到什么样的结果。”
他不容许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陷入这样的痛苦中,齐修远……就让他陪着自己倒霉一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