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张睿安置好女朋友穆爽,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家里。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父亲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爸爸?”
他诧异的说,“这么晚您怎么没休息?”
“你小子翅膀真的硬了,父母现在也不入你的法眼了,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忙碌,真的不知道你这个公安局副局长究竟在干什么大事情?”
张睿没想到深更半夜竟然被父亲劈头盖脑的责问。“我都这么大了……”张睿没想到今天下班忘记给妈妈打电话会让父亲这么生气,但是一想到穆爽那张委屈难过的脸就禁不着小声对父亲嘀咕。“还有脸说自己大了,那你说你今天晚上在哪里?干什么?五点下班到现在零点半,你自己数数几个小时了。”
父亲显然不给儿子留面子。张睿看一眼母亲的卧室,房门紧闭。此时母亲大概已经睡了,可是父亲这么大声音她不可能听不到的,看来自己今天铁定是要挨训了。“我下班以后在朋友那里坐一会,几个熟人小聚了一下。”
张睿揉揉鼻子对父亲撒了谎。“几个熟人朋友?都是像你一样的浪子野人吗?”
“爸爸……”张睿实在感觉父亲的发火有点莫名其妙,心一横,就想把自己谈恋爱的事情说出来。“我……”“张睿,你快帮我看看电脑怎么死机了,我还剩一道题没做呢。”
张睿的话还没说出,弟弟张伟突然推门而出,让客厅的父子都为之一愣。张亮看一眼小儿子,就对大儿子张睿摆摆手。张睿跟着张伟来到他的房间,关上门低声问:“爸爸怎么啦?”
“好像和穆姐姐有关系,我估计你们的事情危危可及了。”
“怎么会?前一段时间妈妈不是很开心吗?还催着要我赶快结婚呢。”
张睿莫名其妙的委屈着。“好像说她爸爸的什么事情,你小心点。”
“她爸爸?一个死人还有什么事情?”
“不知道。”
“妈妈什么意思?”
张睿焦急的问。“妈妈好像和爸爸意见一致。”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不会给我打个电话透漏一点呀?”
张睿抱怨的用手捅一下弟弟。“我也是今天晚上才听说的。谁让你回来这么晚,好人没好报!”
张伟说完,拉开房门把张睿推出自己的房间。客厅里静悄悄的,却烟雾缭绕。张睿看着父亲坐过的地方茶几上那个烟灰缸,已经烟灰满满。父亲是不经常吸烟的人,里面三只烟头放佛在诉说着他曾经的内心波折。难道正和穆爽的父亲有关?她父亲不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吗?不!张睿猛然惊醒:穆爽自从美国回来费心费力的收集杨志禾违法乱纪的证据,难道……“明天一早,赶紧滚蛋!”
父亲说完这句话,生气的看一眼儿子,走进自己的卧室。张睿这才松口气走进自己房间,拉开窗户发现外面不知道何时飘起了小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站在窗前,看着一望无边的黑,张睿感觉自己的心也被雨润的更加清醒了。穆爽为什么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过她父亲?难道她的父亲生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找那么多杨志禾的材料干什么?还是那一切真的是她在工作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杨志禾作为一个市长,对自己的某些行为肯定低调隐藏,如果不是那个TOM有意为之,又怎么会被他看到那么多,杨志禾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不光彩的那些行为惊人被一个国际友人全程拍录了,看来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穆爽呢,她今天和谁见面了,情绪会如此低落,为什么会让电脑上的那些视频让自己看见?对,她一定是遭受了没有的预料的挫折或者是打击。张睿和穆爽已经认识这么多年,知道穆爽是一个外表平静但内心坚毅,不服输的人,这种性格不仅让她在自己的事业上所向披靡,节节高升,也让她对自己的认识在某种程度上更加自信和高自尊,可是此刻她却完全就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小鸟无助,悲伤和弱小,到底她经历了怎样的情景才会让一个那么高傲的人变成这么不堪一击?还有父亲,刚才弟弟张伟已经告诉父母在家里讨论过他和穆爽的事情,那他今天晚上一定知道自己晚上和穆爽在一起,他为什么生气发火?难道说穆爽今天见到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这个念头一出,让张睿自己都感到吃惊,他根本无法想象穆爽和父亲单独见面的样子。他们之间谈什么让一个在家大发雷霆,另一个悲伤到尘埃?张睿此刻祈祷着黎明的到来,他要当面向穆爽问个明白。早晨六点手机铃声刚响,张睿在床上翻了个身伸手去摸。“赶紧起床收拾一下,你今天不是去西南政法大学吗,八点的飞机。”
母亲推开他的房门站在他床前说。“哦,”张睿答应着坐起来,走出卧室发现父亲已经拿起公文包准备下楼了,他赶紧返回卧室穿好衣服走到母亲身边说:“妈妈,爸爸昨天怎么啦?”
“昨天他等了你两个小时不见人,生气了呗。”
母亲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对儿子说:“你的衣服我昨天夜里已经帮你整理好了,你再带点自己生活的必须品就行,给!唉,我这老妈子当的……”母亲说完转身拿出一个行李箱放在儿子面前,然后转身拿着自己的包往外走。“妈妈,我要买一套运动衣,去年的那套小了,学校下周开运动会呢。”
张伟看着母亲要走,拿着自己的书包追赶着母亲说。“臭小子,还疯着长呢,家里已经是你最高了。”
母亲爱恋的看一眼小儿子拍拍他宽实的背,母子一起下楼了。看着空荡荡的家,看一眼母亲放在自己脚边的行李箱,张睿无奈似的长叹一口气,随手拨打穆爽的电话,因为明白再去当面问她已经来不及了。电话没人接,难道还没有起床吗?张睿快速的洗刷,吃早餐,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七十分点,再次拨打穆爽的电话,依然是没有人接。“喝那么多酒,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张睿焦急的思虑着,掂起自己的行李箱冲出家门。此时正是早高峰期间,每一条道路都是轻微的拥堵着,张睿再次看看时间,拨打手机,穆爽的电话仍然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到底干什么呢,臭妮儿!”
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局长,这里到经纬街现在着速度最少也得四十分钟,从那里到机场估计得一个小时,这样会不会影响飞机?”
司机看着张睿满脸焦急善意提醒。张睿紧锁眉头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眼睛一闭对司机说:“前面路口调头,直接上机场高速。”
八点,张睿登机前再次拨打依然是无人接听,他给穆爽发了个短信,然后让司机尽快到经纬街五号穆爽公寓帮自己看一下,并如实把情况向自己汇报。原来,早已养成早起习惯的穆爽早晨五点四十,就起床下楼,到本座位于三层的健身会所开始锻炼。先是五公里的快走,然后又是十公里的慢跑,直到自己大汉淋漓她才停下来走到休息区为自己要了一大杯热水,喝完后又站起来走到游泳池区。换好衣服之后,一个纵身跳进池内开始在浅水区域二百米的泳道上来回自由泳,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四肢再也没有力气滑动,才让自己借着水的浮力慢慢的游到边上。七点二十,健身会所早餐部穆爽吃过早餐后转身走向电梯,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昨天的电脑一直处于待机状态,晃动鼠标发现页面依然还是在自己昨天浏览过的那些杨志禾录像的地方,她蹙下眉头就随手关了电脑。这时候,公司行政副总监TOM电话过来:“昨天上午的那个案子,甲方已经看过我们给出的条款,答应今天签约,他们的经理因为今天十点要飞机去韩国,要求我们在八点半能够完成签约。”
穆爽放下电话,走到妆台开始化淡妆,之后到衣橱为自己挑选一件深绿色的呢子大衣。正在这时,张睿打电话过来,可是等自己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正要拨打过去,TOM电话过来,说自己就在楼下接穆爽立马到公司去。来不及给张瑞回话,她疾步走上停靠在路边的TOM等待的车,便开始和TOM讨论这个案件自己公司昨天给出的那些条款,保障客户最大利益的同时也要保证自己公司自己的最大利益和避免损失,客户这么快催着签约,难道是他们哪里漏掉了那些重要的环节?多疑又谨慎的两人把合同书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他们之前已经和我们的项目经理接触了两次,也进行了深刻的细谈,本来打算去年年底签约的,没想到他们总部对我们公司给出的有些条款不太满意,感觉我们在保证利益的时候缺少人性化。我们的人就这一点对条款的措辞进行了修改又发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同意了。我认为他们答应今天签约完全符合他们的程序,应该不会是我们担心的什么漏洞之类的。”
最后,TOM解释说。穆爽打开TOM的电脑,又认真地对补充的条款进行最后一次审阅,确实没有发现有什么值得担心或者可疑之处,长出一口气,合上电脑对TOM微笑着点点头说:“看来我们多虑了。”
“你看上去很憔悴,没休息好吗?”
TOM关切的问。“有点事情,我想了想,感觉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穆爽看着正在开车的TOM有点苦笑似的说。“你不用这种样子,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TOM边开车边说,他的中文已经说得相当流利,而且还会夹杂着当地的一些口音。车很快就停在了他们公司大楼下的停车场。正是春暖乍寒,广场上行人匆匆的脚步不断地惊起在地上吃食的鸽子。它们要么调皮的跳跃着躲避,要么干脆扑愣愣的飞起,在朝阳的照射下亮起白色的翅膀。两人信心十足的走进公司。穆爽在和甲方代表握手问候时,张睿又一次拨打电话,她不动声色的关了机。八点半双方合约签订结束,甲方人员离开之后,穆爽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咖啡没喝完就有助理拿着文件站在门口等待签字。九点终于处理结束一些应急工作之后,拿起手机,这才发现张睿竟然从早上六点十分到八点给自己打了近十个电话。穆爽知道自己昨天的样子,把这位公安局副局长吓着了,为了补偿他对自己的关照,就拨通了张睿的电话。电话关机。再打,关机。“不会这么小气吧?难道说升了副局长心胸反而变小了吗?”
穆爽喃喃自语着再一次查看张睿拨打电话的记录,发现了张睿的短信。这才想起他昨天夜里好像给自己说过什么外地学习,不过……谁想这么快啊!穆爽看着张睿的短信,对着手机里张睿的照片,不满意的腹语着。少了张睿的城市,下班后显得悠闲了很多。沿着那条穿过市中心的银水河徒步行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激情与萌动,但“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早春浓郁还是绕溢周身。一个宽阔的场地时,很多老人在美丽的河岸抖空竹比赛,其中一个老年人技艺高超,引来围观的人阵阵喝彩。那位抖空竹的老年人最后收着手中的空竹,对着周围的人笑笑转身拿起自己先前脱掉的衣服,慢慢的走出场地时,不知道是不是似曾相识,看到那个背影,穆爽心里一阵酸痛,父亲以前那么喜欢抖空竹,不止一次的说过等到有朝一日退休就会把自己的抖空竹技艺提高……穆爽忍着眼里的泪水,长出一口气,仔细回想自己在林春明面前所说的每一句话。那边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那位老人得奖了,人们开心的为他祝贺,穆爽闭着眼睛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朝自己母亲住的地方大步走去。穆爽的母亲是单位的会计,再有两年就要退休了,父亲去世后,母亲为了穆爽能够出国读书,把家里原先那所大房子卖掉了,换了这个又旧又老的小房子。这个小房子原来是市外贸加工场家属院最早的楼房,后来加工厂厂停产后加上周围楼房的拔地而起,小房子这里也就成了城市芳容中间的黑痣一样破落又深情的地方。年轻人慢慢都搬离了这里,现在继续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对加工厂有情节的,或者是无能力再买新房的老人了。穆爽挣钱后,在城市的另外一个地方给母亲买一处房子,早已装修停当,可是任凭怎么劝母亲说什么也不搬,说什么:“已经习惯这里的环境了。”
楼洞里昏暗的灯光影影绰绰,穆爽感觉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母亲居住的四楼。正敲门时母亲从对面人家走出来了。“爽儿回来了!”
对门的邻居张大妈和母亲一起出来打招呼。穆爽知道她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师,平时没事喜欢窝在家里练习毛笔字,是那种教养又干净的老人。穆爽礼貌的对她问好后跟着母亲走进自己家。“下班不煮饭怎么去别人家了?”
穆爽看一眼母亲的厨房问。“张老师这几天胃不好,单位今天发了二十斤小米,我给她送一点,刚巧他儿子从英国打电话过来说这个月要回来,她就给我讲了一下她儿子的事情,正讲着呢你回来了。怎么今天闲了?你的那个张睿呢?”
母亲看着穆爽问。“去西南政法大学学习去了,得几天才能回来。”
“唉,说好的尽快结婚呢,这年都过完了一个多月了,现在连结婚的话讲也不讲了,真不知道他对你到底有几多真心。”
母亲看一眼女儿关切的说。“说什么呢你,他不是一直都在忙吗!”
“忙是不结婚的理由吗?”
母亲说完这句话站起来往厨房走去,到门口时突然转身过来看着穆爽说:“不会是他父母压根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张睿一直没给你说吧?”
“我发现你人老了,大脑还挺会想象。怎么可能?他妈一直在催促他结婚的,都是我在推辞。”
“你推辞?不会是自欺欺人吧,我也没有听见他给我恳切的提起要和你结婚的事情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穆爽感到母亲今天变得有点不一样。“我说什么重要吗?你已经不小了,真的该结婚了,不要最后拖几年什么都不是。对门的小子出国前谈了一个女孩,当初两人要死要活的非要在一起,可是如今呢,六年过去了,这小子刚才打电话告诉母亲他下个月要结婚了,张大妈说要给女孩家长见面谈谈的时候,那小子竟然说对那女孩已经没感觉了,这次要结婚的对象是另外一个女孩。张老师当即气的对着儿子破口大骂,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张老师说那女孩是她同事的女儿,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儿子说变就变,让别人情何以堪呢,可是她儿子这个时候怎么会听她一个老太婆的话呢。爽儿,不是妈多嘴,总感觉张睿在结婚这件事情上缺少点诚意。”
母女正在交谈,听到对门大妈站在门外喊,让穆爽帮忙看一下儿子从国外发来的东西。穆爽答应着离开母亲。刚走到门外,就被张大妈一把拽到家里,然后递给一张穆爽母亲前段时间的体检报告,上面清晰写着:卵巢癌。虽然不是医生,也甚至这简单的几个字意味着什么。穆爽当即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