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坐在书案前,草拟着一年一度祭祀时宣读的文书,原本这样的小事,可以让编修代笔,但是王守仁习惯亲力亲为,很快,一篇长达千字的文书就完成了。王守仁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身旁磨墨的书童也放下了墨块,等候着掌院学士的吩咐。“这两日,赵大人能否适应翰林院的生活?你常去那伺候,该比本官清楚才是。”
“是。”
书童点头说道:“赵大人虽然初到翰林院,但是很快就习惯了翰林院的日常工作,闲来无事之时,还与李大人同作了一首诗。对下人,赵大人同样彬彬有礼,待人亲和。”
王守仁显然对两人共同作诗很感兴趣,有些皱纹的双眼盈满了笑意,说道:“两位大人所作的诗,你能否吟上两句,让本官听听。”
书童思忖了片刻,缓缓吟诵道:“‘燕子几时回?桃花蘸水开,断桥人不渡,舟出柳荫来。’这是李大人所作的五言诗。”
王守仁沉吟了片刻,笑道:“诗是好诗,不过意境不够,尚有不足。方才你说赵大人与李大人同作一诗,又是何解?”
“赵大人也和大人同感,觉得此诗意境不足,所以将五言诗改为了七言诗,每句各加上了两个字。‘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荫来。’”王守仁听后,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妙哉妙哉。”
书童也笑着附和道:“赵大人不愧是皇上钦点的状元,果然文采非凡,小人只是见过此诗一次,便记忆深刻,难以忘怀。”
“嗯,他的确是个后起之秀,前途不可限量。”
说完,王守仁将方才所书的文书递与书童,命令道:“将此文书送至皇宫给皇上过目,如果皇上满意,再命赵修撰誊抄在云锦之上,交予皇上加盖玉玺,速去速回。”
“是。”
书童没有片刻的犹疑,很快接过文书,退出了王守仁所在的西苑。王守仁低低吟诵着赵瑞麟所作的七言诗,随之低声叹息。这知书识礼的年轻人让他想起了那已故的恩师,记得恩师最擅长的便是作七言诗,每首诗都让人难以忘怀,恩师的文采,让人鞭长莫及,跟随他多年,也只习得冰山一角,一点皮毛。恩师已故多年,但留有一子,至今未有消息。恩师爱子同样名为赵瑞麟,起初王守仁不能确定赵瑞麟是否就是恩师之子,不过细看他的清秀俊逸的五官与温润的性子,倒是与恩师有八九分的相似,再看他所作的七言诗,很有恩师当年的影子,莫非……当年,他虽中进士,但只是一名小小的史官,恩师却是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启蒙老师,被恩师风流的文采所吸引,他日夜守在恩师门前,赵尚书被这年轻人的恒心所打动,将他收为自己的门生。当时年幼的赵瑞麟,还是尚书府的小公子,生的白净粉嫩,惹人怜爱。平日里,赵瑞麟总在书房读书,所以王守仁也只见过他一次而已。对恩师最后的记忆,便是帮助父子俩离开皇城那晚,赵瑞麟熟睡着,不知即将面临的是何灭顶之灾。挥手送别恩师,赵尚书深知即将面临的是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仍笑得温润,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