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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破壳(上)(1 / 1)

钱旦认为这些年越建越长的“高铁”和越开越多的“七天”、“如家”们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人们有两、三天假期就乐意跑去几百公里外探亲访友。加上越来越热闹的“微信”令呼朋唤友变得容易,那两年,各种同学聚会蓦然地多了起来。  星期六,早晨,钱旦匆匆赶到深圳北站,搭上第一班去长沙的“高铁”,他和两个要好的初中同学约好去“草莓音乐节”。  那两个同学平日在湖南,钱旦和他们难得一见。三个人在“微信”中约一起出去玩一趟约了一年,一开始说飞去巴黎,但三个人的假期凑不上,然后说自驾去丽江,钱旦发现自己一样没空,最后变成在长沙一聚,两天时间就可以搞掂。  “草莓音乐节”在橘子洲头的沙滩上,雨后的地面泥泞,混在80后、90后中间,虚岁已四十的他们与其说是为了欣赏音乐,不如说是为了缅怀年少轻狂时。  下午的几个歌手唱得不知所谓,天色暗下来之后,倒是有几首歌让他们在人群中放肆地蹦跶起来。  音乐会散场,从橘子洲头走去湘江大桥上打车,走着走着,突然遇到了放烟花的时刻,烟花在橘子洲的上空绽放,一朵接着一朵,钱旦忘记了低头看路。  回到酒店,他们在小街的路边摊吃宵夜,猪脚、虾尾、凤爪,典型的长沙味道,钱旦心底里的感触如同八爪鱼的爪子一般蔓延开来。  “千禧年”离开湖南之后,在“伟中”打的这份工帮他圆了走遍万水千山的梦,屈指数来,常驻和各种出差去过的国家已经超过四十个。少年时爱读三毛和金庸,把“漂泊”想作“浪漫”,他对能圆自己最初的梦心满意足,甚至对公司有了感恩之念。  但是,万水千山走不遍,人生却动量守恒,有得必有失。这些年他顾及家人和旧友的时间少,难得像今天和老朋友在一起,看一场并不属于他们的音乐会,聊一些有意义无意义的话题,只为了消磨在一起的时光。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像这个圈子里的很多前辈一样,以四十五岁“退休”为目标,将来让生活多一些闲,多陪伴父母、妻女,多和旧日朋友约看细水长流?  The night is young,夜未央,“巴西世界杯”赛程过半,这个晚上两场四分之一决赛,阿根廷对比利时、荷兰战哥斯达黎加,他们看了一夜的球。  钱旦喜欢的两支球队,梅西的阿根廷队、罗本的荷兰队双双获胜,他纠结当两个队在下一轮对决时,自己应该挺“梅老板”还是“小飞侠”?  已是黎明时分,中午的“高铁”回深圳,他忍不住在“朋友圈”发了一条“九宫格”,用九张照片贴了音乐节、夜宵摊的留影,和罗本、梅西的酷照。  他以为大家都在睡梦里,不料,照片下面迅速收到了评论,路文涛说到:“土人,挺闲嘛!”

钱旦回复:“嫉妒吗?我难得浮生两日闲!”

路文涛又来了一条:“你居然可以闲两天?明显最近工作不饱满!看来机关就是人多!”

钱旦心情不错,给路文涛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土人,别叽歪,我好不容易出来爽两天!不过,话说回来,‘斯诺登事件’之后,我的压力确实小些了。”

“为什么?”

“欧洲客户发现我们未必是主要矛盾啊!我们是能力差,但那能力强的人可能连态度都有问题,更可怕!所以最近针对我们的质疑少了,对中国、美国、欧洲各家供应商的无歧视的要求多了,我们技术团队压力还是大,但是流程慢慢理顺了,突发的要去澄清的质疑少了,像我这种写报告的人压力小了。”

路文涛没有再回复。  钱旦关了灯,躺下,闭上眼睛,刚要睡着,手机却响了。  钱旦接通电话,一听对方的声音,骂到:“靠!你今天这么亢奋?天都亮了,我中午还要赶路回深圳,再不睡没得睡了,没空跟你闲扯!”

“我就要跟你扯!”

电话那一头是远在德国的路文涛:“扯正事,什么叫做无歧视的要求?斯诺登事件’之后,对中国、美国、欧洲各家供应商的什么样的无歧视的要求多了?快说!”

“非要现在说吗?路总!”

“必须现在说!土人!”

钱旦撑起身体,靠在床头,重新开了灯:“你知道‘斯诺登报告’吗?”

“听说过,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上网查!过去一说到网络安全和隐私保护,欧洲客户就觉得是中国公司才存在的风险,‘斯诺登’之后,大家发现来自美国的网络安全和隐私保护的风险更大!所谓无歧视的要求就是说过去只是特别关照中国公司,现在趋向一视同仁,据说欧盟的隐私保护机构正在几家美国公司,包括‘惠逊’做一些调查活动,他们涉及的个人数据比我们这种做基础设施的公司多得多。欧盟正在制定一个有史以来最严格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企业一旦违规,最高可能受到2000万欧元或全球营业额4%的罚款,全球营业额的4%,很吓人了!”

钱旦讲完,电话那头很安静,他问:“喂?听得见吗?睡着了?”

路文涛说:“嚷嚷啥?我在思考问题。”

“思考啥啊?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网络安全事件?出了网络安全事件要及时上报公司,不要试图掩盖子哈!”

“没有什么网络安全事件。我们不是在参与‘莱茵电信’的‘一朵云’项目吗?客户先发了一个技术标,还单独发了一个运营的标,技术部分逐点答复,我们当前版本的‘不满足项’多,答‘满足’越多,开发成本越高,一些需求点我们赶工也赶不出个‘满足’来,技术评分肯定比不上‘惠逊’和‘戈尔’。”

“然后呢?”

“然后,运营部分客户要几家供应商出方案。我今天在‘莱茵电信’的电梯里和卡恩偶遇,他突然问我一句‘你们能有更好的安全运营方案吗?’我刚才一边看球一边琢磨,难道他认为我们还能有比‘惠逊’更好的安全方案?卡恩这句话问得好像是对‘惠逊’的方案有顾虑?在我们参与进来之前,他们应该已经有过各种交流了呀?怎么还不放心?”

卡恩曾经称赞路文涛是一个优秀的销售,敏感、喜欢思考,而且行动敏捷。路文涛对客户的言行确实很敏感。  而刚才钱旦的“微信”又触动了他对业务敏感的神经。  已经熬了一夜,钱旦闭着眼睛,说:“‘云’的安全很重要的一点是数据的安全运营,安全方案不是单纯的技术手段就能解决的,在个人数据的控制和处理中法律上的雷不少,尤其是对一部新的、号称史上最严格的法规的遵从上,理论上说,‘惠逊’和我们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谁知道现在‘惠逊’是怎么控制和处理数据的?是不是习惯成自然,把用户的个人数据传去欧盟之外的地方了?欧洲人现在对美国的做互联网、做‘云’的公司是有一定不满的,‘惠逊’又很高傲,未必愿意为客户去定制一些方案,卡恩有顾虑很正常。”

“你还懂‘云’?”

“我不懂‘云’!你现在骚扰我干嘛?正好星期五陪领导接待一个欧洲做安全测评、认证的公司的高管,他们聊到这方面的情况。我早两周去给公司领导汇报电信软件的网络安全,领导说怎么样才最安全?最安全就是有些东西我们就不要在欧洲卖啦!”

“哪个领导说的?怕被车撞死就不出门啦?”

钱旦睡意已经没了,认真地说:“我讲认真的,没叫你不卖‘云’,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可以把完整的解决方案解耦开,实在高风险的不如暂时不卖,等将来有更多的实践和经验以后再说。举个例子,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做‘云’的运营?能不能在欧洲找个本地的合作伙伴来做?”

路文涛感觉钱旦说的好像对,细想又不对:“你还是不懂‘云’,我们这个‘一朵云’项目包括了‘云服务’向企业用户的转售,现在客户要我们做运营方案,我说方案是我们不做运营?”

“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我只是举个例子,商业模式可以设计嘛!‘公有云’对电信运营商也是新鲜事物吧?谁说‘莱茵电信’一定要按照‘惠逊’规定的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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