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的山海关内,吴三桂正陪同着几位发饰奇特的男人在推杯换盏。这位显赫一时,曾经单骑救父英俊人物此刻脸上却显得犹豫不决。 “吴总兵可是要想清楚啊。”
一位汉人打扮的辫子头笑盈盈的对着吴三桂敬酒。早在皇太极未死时,吴三桂便早已与留困清军军中的亲戚们有了联系。 “唉…这非是老弟我不明白,实在是实事所误啊。眼下我也不是什么孤家寡人,这山海关上上下下三四万人可都是要我来养活。”
接过对方递送过来的酒水,吴三桂浅浅的轻抿了一口。 “吴大哥可是要想明白啊,这孙传庭死后西北大部都被闯寇给占下了。明朝廷已失天命,改换新朝也得抓紧时间了。”
另外一位辫子头也跟着劝到。如果死去的白广恩尚在的话,他一眼便可以看出这是他的那一位不孝子。 “说起来新朝这一边是?”
吴三桂试探性的问道,先前对方给他开的筹码不过是小小的封爵。 “分故土,晋藩王。”
“呵,老兄你可不要诓骗长伯我了。三桂是什么人,我自己心中还是有数。这分故土,晋藩王我怎么敢想啊。”
吴三桂端起一杯酒,但脸上的眼神却悄然改变。 他心动了。 “长伯老弟啊,你休怪愚兄我多嘴。这跟着京师里面的人混又能如何呢?李贼不日北伐,难不成老弟你到时候再去从贼不成?这吴伯家中的百万家财搞不好要被李贼给抄去啊。”
长胡须的男人继续劝到。 “对啊,吴大哥。你想一想,这闯贼不重礼教,不事生产,靠所谓的铐饷来给队伍发粮。这要是入了京师,那还得了?”
“这确实是有些麻烦。”
吴三桂点点头,用筷子夹起眼前的一份烤鸭肉吃了起来。 “长伯啊,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看好不好。”
长胡须的男人也随着吴三桂夹起一块菜。 “哦?三桂我愿闻其详。”
“你看,这清兵迟早是要南下的。到时候只要老弟你留守在山海关之中,不去搞什么勤王就可以了。”
“这…寸功未立,这实在是不好吧?”
吴三桂试探性的问道。 “这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是自家人。你放心,祖舅舅那一边一定会为你说情的。”
长胡须男人拍了拍胸脯相当肯定的说道。 “这多是麻烦表哥你了……” “吴总兵!不好了!”
吴三桂的话还未说完,一个亲兵便冲至门外大声的喊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不管如何突然出现的士兵还是吓到了扎着辫子的说客一行人。 “不用担心。”
吴三桂站起身来宽慰二人说道。 “出什么事情了?”
吴三桂将视线转向门外,由于大门未开士兵也看不见门内的模样。 “吴总兵,那个王太监又来了,说是找您有些事情!”
士兵的语言中夹带着一丝浅浅的厌恶,看上去这位王太监似乎山海关不怎么得人心。 “我知道了!”
吴三桂一面说,一面转头对着身旁二人颇显着急的说道:“这个王太监有家人死在清兵手下,你们二人还是先行离开吧。”
“好!”
二人赶忙将辫子收起,带上了乌黑的假发。 “吴募宾!”
吴三桂扭头喊出一位吴家的家丁,这个身材壮硕的男人随后便大步走入房间领着那二人向着门外走去。 “这次是筹码是?”
待二人走后,吴三桂的一位幕僚走上前来询问到。在吴三桂身前的那一大桌饭菜还未动至一半。 “封故土,晋藩王。”
吴三桂坐下来继续动着筷子,其腹中的肚子依旧向他传递着饥饿的讯号。 “这次倒是不赖,不过他们怎么突然这么舍得开价了?”
那幕僚没有坐下,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吴三桂的一侧。 “不止呢。”
吴三桂一面将牛肉送入口中,一面用汤勺给自己挖了一大勺蛋羹。“这次来说的人连要求都要降低了不少,以前是内外响应,现在只需要咱们按兵不动即可。”
“那么看来……”幕僚没有说下去了,说客们的如此说法只能印证出一件事情来——鞑子要南侵了。 “都是当臣子的,给谁当都是一样。当朱家的人或是当爱新觉罗家的在我这里没有半点区别,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情。”
对着自己的幕僚吴三桂相当坦诚的说到。 “你也坐下吧。”
吴三桂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坐下一起用餐。 “鞑子眼下给咱们开这么高的加码无非是想要利用咱们开关,不过一旦山海关为鞑子掌控咱们恐怕就要被鸟尽弓藏啊。”
幕僚相当担忧的说到。 “这我当然清楚,可是眼下明廷倾颓,咱们要是真的给朱家当什么忠臣良将搞不好连家室都不能保全。”
“那么您的意思是?”
“你秘密入京,看能不能把我父亲给接过来。这大战将临,老父一直在京中也不安稳。到时候无论是鞑子先入京,还是李闯,都对我吴家不利。”
吴三桂蹙了蹙眉说到。 “是。”
“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了,对了,你走前替我写一篇书信给北面。信的内容你自己拿捏,眼下尽管明廷倾颓但毕竟还是没有倒,我不想做为后世辱骂的二臣贼子。”
讲完这些话吴三桂便随意挥了挥手,那幕僚自然也明白的退下。 “唉……”将肚子填饱后吴三桂走出了房间,几位仆人正越过他入屋去收拾房间。 “天下第一雄关啊……”望着远处的山海关城墙吴三桂不免喃喃自语,在他看来这个雄伟的关隘即将失去其对于明王朝的作用。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之上,由于还是月初,那月亮如同像是一道弯钩。吴三桂在此处看了多久此月亮了呢?他不清楚,也许自大自己入军开始便一直身处此处了。 “难办啊。”
吴三桂无奈说道。 困在时局之中的吴三桂自然是难办的,但是在京师之中的人们则显然更加为难。李建泰在抵达山西后便坐镇太原,在其的一封封书信里面大多都是贼寇势大的消息。 “议吧,议吧。朕要听一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崇祯皇帝朱由检高坐在龙椅之上目视着台下众臣。 “陛下,臣等以为李健泰之言论过于危言耸听。朝中的兵将既少,不可再添一卒以至山西。”
首辅陈演率先站出来说到。 “陈首辅的意思是可以坐视闯贼拿下山西进一步威逼京师不成?”
兵部尚书张缙彦眼见着陈演出来讲话连忙反对到。 “那不然呢?难不成再抽调其他地方的边军去填窟窿?”
陈演反问兵部尚书道。“大军行进要粮,山西才遭大旱,就算有兵将入山西又从哪里调集粮食去供应他们?难不成朝廷的兵将就是要受饿的?”
“再者说了,这南北两境哪里还有兵将可供调遣,山东的刘泽清,湖广的左良玉,山海关的吴三桂,你说一说咱们调集谁去?”
“那总不能一事不做以待闯贼吧?山西为直隶之屏障,山西既失直隶不保。陛下,人之根本在于心,国之根本在于京。宁可失地,不可失京啊!”
“那么爱卿的意思是?”
“一面许皇太子南入金陵,一面应许天下之士自筹勤王之师。”
兵部尚书张缙彦如是说到。 “如唐朝平安禄山旧事。”
“不可。”
朱由检当即拒绝了这一个提议。“天下之事朕经营十几年尚且不能济,哥们孩儿家做得什么事情?至于自筹勤王之师更是谬误,到时候再如东汉旧事怎么办?张缙彦,你是兵部尚书说话自得注意!”
“是。”
兵部尚书张缙彦懦懦的退了下去。 “陛下,臣以为应当广发粮草至山西,只要粮草与军饷充足,李大人自能安守。”
陈演站出来继续坚持到。 “哎……也只好如此了,那么此事便交与陈爱卿你来做了。”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在其看来眼下也的确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臣领命。”
“退朝吧。”
看着下方懦懦的臣子们,朱由检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当初临登大位时的情景。难不成自己真的比自己那一个重用宦官的哥哥要差? 吾弟当为尧舜。这一句话像是一个紧跟在朱由检身后的债主,一直催逼着朱由检对天下大事做出决定。 不!不会! 是这些臣子的问题,是因为他们无计予国,只计予己。 朕没有错,朕已经…… 唉…… 此头颅何人斩之? 随着六月初八夜幕的落下,在关外的清军缓缓开始了行动。不,他们早已开始了行动,不过眼下才大军逼近关外而已。 大军兵分三路,自密云、蓟镇、山海关以破关入中原。清兵在三更时埋锅做饭,城外的明军夜不收早已被其袭杀干净。在这一队又一队的士兵中不乏有当初松锦之战的降兵,他们扎着辫子,在沉默中吃着那一份属于自己的东西。 月色入云,寅时已至,清军缓缓亮出了自己的刀刃。在这一时间,位居高位的崇祯皇帝正刚刚打算休息,江南的风月还未到尽时。 目光下移,士子们正扎扎实实的读着自己手上的经学。而歌姬们则是暂且得以休息,在其屋内的士大夫们早已醉的一塌糊涂。 崇祯一十七年对于他们来讲与之前的任何一个年份都没有不同,在统治阶级的欢饮达旦中如扬州、南京等城更是彻夜不眠。 站在南京城外紫金山上的浪客们相信自己所处的朝代会和这紫金山一样长久,眼下的种种颓势不过是王朝小疾而已。 “张大哥!你看太阳出来了!”
几位年轻人聚拢在一位中举人不久的年轻人身旁,远处太阳正迎着海面升起。 中举不久的年轻人英俊异常,他有个名字是其父亲赐予的——张煌言。 “我看见了!”
张煌言的目光所至,无不是为太阳所照亮的世界。那阳光柔柔的吹打在大地上,驱散了一切的黑暗。 “我看见了!鞑子!鞑子来了!”
与张煌言不同,广宁前屯卫士兵们在嘶吼中。他们目光所至,无不是推着盾车在缓缓接近的鞑子兵。 影响中原四百余年的甲申之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