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落下的就不要去管他了!快一点!”
在瓢泼大雨中一位明军百户一面策马在队伍一侧急行,一面高声呼喊道。 他们是陈永福的人马,他们自数日之前在神巫山被闯军高一功追上后便又突遭大败。到了一十七日的现在,陈永福手底下的明军士兵们已经不足一万人马。并且由于高一功队伍紧随其后陈永福不得不放弃大量辎重。 此刻的明军手中火炮的数量已经不足三十余门了,而当初仓皇逃离襄城时陈永福的炮队至少还有六七十余门弗朗机炮。 在大雨之中行军的明军大多未有着甲,他们或拎或扛拿着自己的武器在河南西面的泥泞地中行走。这里的路也多都是土路,别说是铺上些石子了,就连路面都是坑坑洼洼的。一个不小心整车的辎重便会倾倒于地。 “呸!这些陕西兵真他妈的是血流流的贱种。”
一位栽倒在地上的豫兵爬起来后咬牙切齿道。高杰、白广恩这些陕西将领出卖他们河南兵的消息早就在军队之中传开了。 “谁说不是呢。”
另一位豫兵附和到。“平时打仗要咱们弟兄趟刀山,下火海。到了撤军就自顾自的跑了。这还有什么仗好打的呢?干脆这些人全部滚回他们的陕西算了!”
“喂!”
听到了身旁两位同袍的谈话一位稍稍矮小一些的豫兵凑了过来。“诸位兄弟,反正那些陕西兵把咱们这些人是后娘养的。那么咱们何必跟着他们去北面呢?咱们几个倒不如……。”
矮小士兵的话语戛然而止了,在他们的旁一位骑马的明军百户正从后方巡游回来。 “快些!保持队形……”伴随着明军百户的马蹄声逐渐在雨声之中消失,矮小士兵在紧张的望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后又继续说道。 “倒不如逃了算了。”
“说的到好。”
最先抱怨的那一位河南士兵回道,在他的衣物上还满是土黄色的泥渍。 “咱们偷偷的走就可以了。”
矮小士兵刻意放低了自己的语气说道。“巡逻的百户里有俺的熟人,到时候和他讲上一讲就可以了。”
“当真可以?”
豫兵兴奋了。如果不是这些烦心的百户们在到处巡游谁又不想跑呢?毕竟仍谁都知道再往北走搞不好就要跟着陕西兵们到陕西去了。 “这当然可以。”
矮小的豫兵笑了笑,不过他旋即比划出一个要钱的手势:”一人二两,概不赊账。”
与底下面士兵还在思考如何离队不同,陈永福此刻真的意识到自己离队了。他的人马在一十五日抵达北面的汝州,按原定计划来讲他应该在这里可以遇上孙督师的主力的。 但此处早已经是人去山空,留在附近的唯有尚未被销毁干净的明军营帐。孙传庭的队伍早就在数日之前与高杰等人汇合,随后在高杰等人的极力建议下向西打算离开河南重新入陕。 陈永福当然不会知道高杰、白广恩二人为了逃避罪责而将他描述的如何不忠,如何的作战不利。他现在只知晓自己已经完全丧失行军方向了。 向北?别开玩笑了,孙传庭自己就是打算去北面与闯军作战的。与刘宗敏过一过招?陈永福暂时觉得这样子实在不太好,而且容易被尾随而来的高一功给包饺子。现在还不到元旦,陈永福暂时还是不乐意吃饺子的。 特别饺子馅还是自己。 于是乎陈永福只得下令队伍向西开进,他料想从西面入陕总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但这样子做陈永福手底下的豫兵们就甩膀子不干了。 原因还是在于淳朴的河南兵们不愿意在和高杰为代表的那些秦军打交道,他们认为在河南本地这些秦军都敢这样出卖友军。到了陕西后不得被人家直接当炮灰使? 陈永福无奈之下只好再次调转方向,但局势的发展已经由不得他继续考虑下去了。北面的噬人虎刘宗敏已经星夜兼程的赶来了。 “闯寇!闯寇!”
随着这几句惊恐且急促的词语从士兵的口中闪烁而出,一支消失已久的队伍重新出现在了豫兵们的眼前。 “快!马上命令左右二营向中军靠拢。”
仓皇之中被惊醒的陈永福尚来不及穿上甲胄,便即刻发令道。从火炮轰鸣声的方向来看,闯军突袭的位置应当在队伍的东北侧。 而马上送至其大帐之中的战报也向其证明了闯军突袭方向的位置的确在东北侧,传令兵并不仅仅带来这一个消息来见他。 传令兵还带来了两个坏消息。 一:明军东北侧的队伍已经彻底溃散。 二:攻破明军营帐的人是刘宗敏,而且他此刻已经率军由东北一路穿插过来了。 得知这两者消息后陈永福一面赶紧组织士兵向东北构筑抵挡刘宗敏的人墙,一面赶紧派人传话西侧与西南侧的薛仁义、官抚民二人要他们速来驰援。 “弟兄们!保护陈总兵!”
伴随着陈永福副官马鼎铭的一声震吼,明军的防线正在急速形成。这一支由家丁作为大梁,四周普通士兵为瓦盖的防线在仓促之间被构造起来。 但这样仓促见聚拢的人墙终究还是顶不住刘宗敏的骑兵。闯军的骑兵近乎是顷刻见便将这一堵人墙给冲开一道缺口。在前方由刘宗敏亲率的先头队伍已经在明军中军之中驰骋开来,在后方明军的各路人马却不敢去将缺口合上。 “用长钩!”
看着人高马大的闯军骑兵马鼎铭赶忙指挥队伍到。对付这种骑兵起作用的唯有用长钩将其拉下马了。 四周的明军在刘宗敏刚刚冲入战阵时两股战战,但随着创闯军骑兵的速度逐渐缓了下来。这些群羊也暂时回复了一丝信心,他们以人数优势包围落后的闯军队伍。一旦逮住先是以人多势众将其包围,随后再是依靠长枪、长钩之类的兵器将其赶下马来。 而闯军的骑兵一落马便很快成为了四周明军的掌中之物。 刘宗敏一路冲杀,从明军的东北侧杀入一直到西南侧杀出。在此之间除了官抚民的部下做了一些象征性的抵抗之外,明军士兵大多都是尾随其后不敢与其正面交手。这事得刘宗敏一度如同抵入无人之境一般,明军的中军营帐以及粮草被他干干脆脆的烧了一大半。 “奇怪,为何反复冲杀几次明军还未有溃散之迹象。”
刘宗敏一面勒马回旋,一面疑惑道。按照常理来讲明军最多承受骑兵几次的冲击后便会溃散,更何况刘宗敏连对方的中军大营都给烧掉了。 “将军,管他什么奇怪的。咱们再行冲杀一次,保住明军必溃。”
刘宗敏手底下的一位明军小将谏言到。 “也是。”
刘宗敏点点头旋即又重新挥舞起了马刀。 仓促间遇袭的明军也的确如刘宗敏所料一般的不堪一击,他轻轻松松的再一次冲破的明军的人墙。接着继续由西南向东北杀去。但刘宗敏诧异发现明军虽然败,但是建制却一直维稳了下来。 每当刘宗敏领头冲锋时,他眼前的明军便会自行向四周逃散。但随着刘宗敏主力的离去,那些“惊弓之鸟”们便又会折回来堵住闯军落后的几位骑兵。如此的鸡贼战术在刘宗敏数十年的征战之中极为罕见,但是此刻它却偏偏出现在此处。 如果刘宗敏的人马再多上一些,他倒是有充足的信心去彻底打散明军的建制。但是此刻刘宗敏的人马偏偏只有三千余人,让其捣乱与骚扰尚可。但是真的与明军交手且吃掉眼前这一伙子明军还是颇有些为难的。 在意识到明军的阵线一时难以突破后刘宗敏果断的选择了见好就收,他的人马在陈永福手下豫兵彻底反应过来前沿着大路径直向着东南放撤走了。 在那一面的是高一功所主导的闯军追击人马。 而陈永福在意识到刘宗敏撤出战场后旋即下令撤兵,他命令士兵放弃收拾战场径直向孙传庭部追去。刘宗敏的到来向他预示了一件事,如果他再不撤入相对安全的陕西的话,那么等待他的唯有是灭亡这一条道路。 但闯军的追击队伍几乎是即刻便重新追上了陈永福手上的这一支队伍,这一次来的可就不只是刘宗敏的轻骑兵了。 万般无奈之下陈永福只得迎战,因为如果继续撤退下去。明军要么由撤退转变为溃败,而且有相当一部分的士兵将会在这样一种无可遏止且彻头彻尾的溃败之中消失在队伍之中。 要么便是被闯军的人马追上,而一旦明军的人马被高一功的追上。陈永福部的下场便是可想而知的了。 在这样万般无奈之下,陈永福只得下令队伍迎战,他一开始倒是想通过闯军追击的急切心理来给对面设伏的。但是高一功一眼便看出来陈永福的诱敌队伍,于是乎双方便只剩下了血对血、肉搏肉的死战。 事实上,陈永福也可以选择留下一支断后队伍。但是由于明军那及其低下的组织度,以及多日来一路撤退的不信任感,众人都不乐意去当那一支断后的队伍。甚至说一旦有断后队伍被选出它们便会在闯军到来之前自行溃败干净。 伴随着轰隆隆的炮火声,明军最后的三十余门火炮开火了。而这一火炮开火的地点便的便是官抚民部的中军。 官抚民的人马是最先接敌的,他们被摆在队伍的右侧,那里则是刘宗敏部进攻的中心。 闯军的进攻攻势相当明了,由高一功作为中军,刘宗敏作为右军。高一功手底下的郝摇旗,作为左侧先锋,而左侧的实际指挥者是贺锦。 “杀呀!”
伴随着士兵的喊杀声,明军与闯军的左右两翼交战在一开始便都相继都陷入到了肉博战之中。而高一功的中军此刻也正在向着陈永福的中路在缓步推进着。此战,闯军的人数占比是一万三千五百人,而明军的数量则是八千六百五十二人 战斗几乎是在瞬间便陷入到了激烈的情况,高一功的中路和陈永福的亲兵打的难舍难分。而右翼的官抚民则是被刘宗敏的人马给强制牵制住了。 左路倒是打的出彩,这主要是依赖于薛仁义等人的所携带的火药。他们大大咧咧的将郝摇旗为首闯军先锋放入阵中,随后以地雷对其造成巨大震撼。而就在闯军震撼之时,明军的主力便会随着薛仁义的仅剩亲兵们一同杀入敌阵。 但随着其他二路相继被闯军突破,薛仁义所领导的这一场小胜也显得极为落寞。陈永福在最后时刻只能下令全军继续后撤。 由于被刘宗敏给死死牵制住了,当大队明军相继撤出战场之时。官抚民及其手下的宁夏兵们毫无疑问的被赶来追击的闯军给死死包围了。 而对于被围住的官抚民部,陈永福此刻也毫无能力来救。或许用马鼎铭的话来讲,不去解围才是最好的。 毕竟不去解围,官抚民及其手下的人马便近似成为了明军的殿后队伍。而此刻陈永福最缺的便是敢于殿后的人马。所以无论是处于现实上的考量也好,还是求生之中的自私也罢。陈永福一直到最后大军全数离开都未曾向官抚民派出一兵一卒。 而随着官抚民部被死死围住,向前突进的贺锦部也马上被高一功喊回。他认为此时此刻应当巩固战果,先将留下的明军急速消灭,再向其主力发起最后进攻。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官抚民被迫意识到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在率领亲兵于闯军追击队伍鏖战一刻钟后,官抚民终于力竭的靠在一杆立着的长枪之上,在他四周的亲兵无一不在劝他换装突围。 在此时此刻如果官抚民换上士兵的衣物,随后隐藏在投降的士兵中。他或许的确可以谋得一条生路。 但官抚民拒绝了亲兵们的这一请求,他向前来围攻的刘宗敏提言投降。 在确认余下士兵不会惨遭屠戮之后这位宁夏总兵将刀刃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随后一如当初在陕县城下泼出一腔热血的谢君友一般提刀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