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现在都要称呼你为左总兵了,你这升官升的也太快了吧。”
薛仁义和左晋两人各自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小山坡处交谈着。 由于昨夜闯军李过部不断派遣骑兵骚扰,左晋这一晚根本就没能睡下去。 “其实你要是愿意接着喊叫我左晋就可以了,或者退知也没有问题。这种官职名其实我听的还是挺别扭的,毕竟咱们也是一同从辽西那个鬼地方出来的。”
寒风正不断且急促的吹打在左晋的脸上,而这一股寒意不禁让其清醒了一些。 左晋仰头向天空看去,乌压压的黑云完全覆盖住了初升的太阳。 看起来要下大雨了。 “呵。”
听到了左晋的回话薛仁义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成,如果这次还可以活下来的话。”
“嗯。”
左晋微微颔首。在其不远处闯军浩浩荡荡的身影已经逐渐从地平线上冒出,为首的正打出一张白字旗。 “来了,那么我就先下去了。”
在看见闯军逐渐逼近后薛仁义旋即转身说道。“左总兵,记得保重。”
他扭头说道。 “嗯。”
左晋点点头,也回了一句珍重字样的话语。但是是否真的可以珍重就不得而知了。在这样的一场厮杀中,在这样的一场战争里,似乎珍重这一词已经是人们所想得到的最好祝愿了。 毕竟谁又想死呢? “呜~呜~”伴随着深长的号角声在军中传开,延安兵们大多都各自回到了营队里面。 “结阵!结阵!”
人群中的孙守道高声疾呼着,士兵们仓促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左晋部所要结成的阵型是老套但却又无比实用的半月阵,其阵势的核心则在于阵型的中军。 一般将领大多都喜欢将强军放置于中央以防止中军大旗被敌军砍下,但左晋却偏偏反其道而为之。在这一方面他和官抚民是一种人,他们都将弱兵放置在中军以此来期望敌军在中路的急速前进。 只要敌人的中军深入到一定程度之后,此半月阵的左右两翼便可对其进行包围。而一旦敌人最为精锐的中军被打垮,那么整个战场的局势也就随之而发生变化了。 只不过这样子干有一个最大的危险——一旦敌人急速击溃中军怎么办?对此左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其手下的延安兵们的战斗力实在过于羸弱。 左晋只能期望于在这些延安兵们在溃败之前,闯军的中军便已经被左右两翼的孙守道与薛仁义所包围。 “开火!”
伴随着前沿火铳的齐声开火,二十八日的战斗最先在明军左翼爆发。 在火铳的齐响声之中左翼明军的左侧杀出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他们是为哲布所统领的。在昨日接管延安兵正式成为延安总兵后,左晋大手一挥将还未溃散的明军骑兵全部交付到了哲布手上。 “哒、哒、哒。”
哲布领着人马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闯军的火铳阵营,这实在将那些火枪兵们吓得不行。在一阵急促且混乱的火枪齐射后,闯军的火铳兵们惊讶的发现明军骑兵竟然毫发无伤的又走了。 这正是哲布的计划,由于骑兵数量太少哲布决不会用这些人去冲击敌方阵营。他要做的唯有骚扰而已,如同是一只在群狼四周游荡企图觅食的狐狸一般。 “给我把那一只骑兵截下来!”
李过看着身旁的白旺说道。苍蝇虽然对人并无大害,但是如果让其一直嗡嗡作响也实在烦心。 “属下遵命。”
白旺在领了一声命令后旋即领着闯军骑兵向着哲布处杀了过去。 “撤!”
看着远处一队黑压压的闯军骑兵压了过来,哲布连忙大喊到。其以精湛的骑术快速掉头,只一瞬间便从从迎敌面转变到了背敌面。 “追过去!”
白旺在骑兵队伍中命令到。在一向作战悍勇的他看来,眼前这一队六百人左右的明军骑兵已经是他的盘中之餐了。 由于延安兵们马匹与其骑术的低劣,白旺很快便追上了哲布的这一支队伍。但与其说是一支,倒不如说是落在后头的那一部分,哲布率领的精锐队伍早就离他数百步远了。 “喝啊!”
白旺追赶上眼前的明军骑兵,他奋力将长槊挥动使其向着明军方向打去。而那一位明军也马上意识到了这一层威胁,他向下伏在马背上堪堪躲过了这一记重击。但他的马便没有这样的好运了,长槊的枪尖处恰好击打在其脖子后颈处。 “咴!”
那一匹黄鬃马痛呼一声,旋即丧失了平衡。明军骑兵与马随后便倒在了河南这片黄土地之上。 “啊!”
明军骑兵的哀嚎急速消失在了白旺身后骑兵队伍的马蹄声之中,看样子是九死无生。 正当闯军骑兵不断追杀明军骑兵时,两军的步兵也接上火了。闯军的重步兵们越过己方的步卒们直挺挺的向着明军阵中插去。他们就像一柄尖刀以极快的速度便来到了中军大旗的不远处。 “快!顶上去!快!”
李洪在兵卒里面声嘶力竭的大吼到。此时此刻他不由得理解了昨日王平部败的这么迅速的原因。 “上!”
马上,左晋留在中军的一千孙传庭兵与闯军重步兵交上手了。双方都是坚甲重胄的代表,一经交手便在明军中军里打的难舍难分。 “铿锵!”
这边闯军士卒将剑劈砍在明军的甲胄之上,那边明军用短锤奋力向着闯军打去。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两支部队便涌现出了极大的伤亡。但其中明军受伤尚可以退回后军而闯军一旦倒下,那些急不可耐的明军轻步兵们就会想豺狼一样涌上来结果他的性命。 “前军拿下明军大旗了吗?”
李过站在人工堆叠起来的高地上,在这里他可以一览战场情况。 “回禀将军,还没有。辛将军告诉我们,明军的抵抗非常激烈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李过的副手跟过来汇报到。 “太慢了。”
李过回到:“告诉辛思忠,要他务必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把明军的中军大旗给我摘下来。再不摘下来等明军的左右两翼腾出手了,就是咱们倒霉了。”
“是。”
李过的副官连忙说道。 “等一下!”
李过喊住了急忙转身的副官,他压着一张脸在犹豫片刻中终于说到:“你把预备队带上!告诉辛思忠,咱是在闯王面前立过军令状的。如果他再打不通明军中军,那么我一定饶不了他。”
“属下明白。”
“哼…”看着远处还在继续坚持战斗的明军,李过不友善的哼了一口气。他于昨夜已经知晓了对面明军是何人上阵了。 是那个参与了唐县屠杀的左晋。 随着明军左翼的战斗陷入白热化,明军的中路与右翼也陆续开始接敌。在中军大帐之中孙传庭焦急的看着眼前那一张地图。 明军每后退一步他便会在此地图上用红墨水标注一番,而现在明军的右翼已经接连后退数十个标注了。 这绝非是官抚民不善战,相反官抚民的指挥才能还是不错的。但是他所面对的则是更加优秀的谷可成以及支援上来的袁宗第部。 原本人数便占劣势的官抚民,在袁宗第加入战场之后彻底陷入了挨打的处境。从上午辰时开始,这一支宁夏的队伍便从原地的刘家坳一路被打退至原先后军所在的位置。 “告诉谷可成,将明军驱逐出战场或者打散之后不要继续留在右翼了。中路的孙传庭和白广恩一样需要他去对付。”
在大帐之中李自成稳重的对着谷可成派回来汇报战况的传令兵说道。 “是。”
传令兵连忙点头称是。 随着战场时间的进一步延申,明军虽然依旧没有被闯军所打垮。但是其兵败的预兆已经逐渐显露了出来了,而就在这个关键时期陕县中的谢君友出城了。 这位闯军的果毅将军领着全城一万余人直接弃城出击,这无疑是一个极富有勇气的决定。在轻而易举的击退孙传庭留守陕县的左勷部后,他旋即将队伍的前进重心锁定在孙传庭本军的后卫上。 这下子孙传庭不得不抽调明军左翼与右翼最后的预备部队对其进行堵截,在战事最为关键的时刻谢君友甚至连孙传庭本营上的旗帜都看的一干二净。 “上!生擒孙传庭者赏银千万!”
随着谢君友的一声呐喊,闯军士兵们无不奋勇上前。他们在极端的时间里一度冲杀到孙传庭本军的的中军大营处,但也仅至于此了。 伴随着左勷部的回击以及明军各翼预备队伍的赶到,谢君友的攻势不可避免的迟缓下来。 但马上他们便发现,眼前回援的明军似乎愈发多了起来。他们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是为何,但随着几位闯军骑兵的到来他们也终于了然了。 高杰击破李自成后卫。 高杰的队伍自二十七号便昼夜急行,向闯军而来。在二十八日的中午时分,他终于进入陕县境内。 由于其隐蔽的位置在更加北面的吕梁山,闯军压根就没有向那处派出大量哨兵。派出去的也大多抵达吕梁山外,便匆匆赶回了。又加上孙传庭刻意在中军立起高杰部的大纛,这导致闯军一直认为高杰就在孙传庭军中。 所以当二十八日高杰突然出现在闯军后卫时,李自成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但时局的变化由不得这位闯王惊讶了,高杰部一万三千五百人以极快的速度展开了阵型。并且这些人开始向着闯军左翼以及后卫发起冲锋了。 在左翼与明军鏖战最为激烈的李过部反而最先撤军的,随后则是右翼的谷可成部。中路的贺锦由于被董学礼和白广恩死死牵制住,一直到其他二路打通撤离通道后才堪堪抽身。 “追上去!快!”
左晋骑在高头大马上厉声喊道。眼前李过部的急速后撤将闯军的阵线露出一个难以填补的窟窿,而左晋正是要冲进那窟窿之中去。 “闯王!快撤吧!”
李过快步走到李自成身边,但李自成对这句话的反响并不大。 “近十万将士,竟皆要葬身于此了。”
李自成哀叹一声,他缓缓的起身离开。在临走之际他颇为怀恋的回望了一眼战场。 他以为这一次应该是他赢的。 “撤!快!撤退!”
伴随着李自成的离开,闯军的数万大军随之军心凋零。尽管李过,谷可成等人尽力维持队伍的阵线。但当闯军最后一支队伍离开陕县时,闯军的人数已经从八万大军骤然下降到三万不止了。 而且这还不包括谢军友的队伍。 明军的伤亡同样叫人膛目结舌,六万余人的队伍在之后的统计里只剩下了四万出头。但现在明军仍然来不及去进行这一任务,他们还要处理后路的谢君友部。 “将军!还请您换上我这一件衣服。”
在大军逐步溃败时谢君友身旁的一位亲兵赶忙走到谢君友的身前说道。 “换?为什么要换?”
谢君友此刻以及是哀莫大于心死,面对着数倍于他的明军士兵他绝望了。“大势已去,人死难回。我就算苟活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将军!话不能这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闯王不也已经突围出去了吗?将军保住一条性命还可继续为闯王效力啊!”
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谢君友那位亲兵稍有些急了。 但谢君友却没有,他看着四周溃逃的士兵,他看着在混战中倒在地上的尸体,他看着那满目的鲜血。 “告诉孙传庭,我们投降。”
这是谢君友无可奈何的语言。 明军在得知谢君友投降后旋即停止了追杀,无论如何谢君友手下的这最后三千余人还是保住了。但他却并没有向高杰那些人一样。 在得知手下兵马求得一条活路后他旋即将剑举到了自己的喉颈身边,那一把剑是他从明军士兵手上夺取的。 “闯王!我对不起你啊!”
语闭,谢君友随之自尽。那尸体与剑刃一同倒在了无感情的土地之上。 “哗啦啦...”在乌云之中,大雨倾盆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