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来了!快!放闸板!”
随着白广恩前沿车阵一名百户的大喊,发生在崇祯一十六年九月二十七日的第二次陕县会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砰!砰!砰!”
在一阵又一阵的火炮声中,冲锋的闯军骑兵们不停的倒毙在前进的路上。但他们非但没有后退,相反这些悍不畏死的骑兵们压低了身子继续向着明军车阵冲锋而去。 三百步,何刀目视着前方的明军车阵估算到。他是崇祯一十五才刚刚加入闯军的一名新兵,他家原本是依靠着汝水捕鱼为生的渔夫。但在崇祯十五年的陕县之战末期,由于孙传庭的开河炸堤他一家都惨死洪水之中。 一十五年看着房子被洪水冲垮的何刀不可避免的在一年之后成为孙督师眼中的闯寇之一。 “啊!”
何刀的伍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便从马上摔了下去,从其胸膛上的血眼来看他是吃了明军一发弹丸。 一百步。何刀与明军车阵的距离愈发接近了,明军火枪的射击准度也愈发精确了。不过幸运的是何刀本人暂时还未中弹。 他听见燧发枪子弹在其身边划破空气的声音,他听见同袍中弹之后的痛呼,他听见胯下战马痛苦的嘶吼声。 忽地,在马背上的何刀骤然失去了平衡感。在战马一声急促且痛苦的嘶吼中,何刀的连着他的战马一起跌倒在了明军车阵之前。 “杀呀!”
已经来到车阵之前的闯军将领振臂一呼,在其身后的这些骑兵们纷纷下马来战。而在这些下马骑兵的身后则是乌压压看不到末端的闯军步卒。 “咔。”
一位明军士兵企图挥刀砍倒眼前的那一位闯军士兵,但由于闯军士兵向下的躲闪明军士卒不可避免的将刀砍到了包裹着木板的铁皮之上。 “王狗子!快来!”
这位明军士卒见势大喊到。他两支手死死的抓住眼前向自己扑了过来的闯军士兵,二人旋即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 “来了!”
被唤作王狗子的另一位明军士卒连忙提刀来援,但一位面容刚毅的闯军士兵很快挡在了其的前进之路上。显然,王狗子如果不能将眼前这位闯军士兵杀掉,那么他便只能坐视着自己的战友身死。 “啊!!!”
王狗子壮胆大吼到。体态消瘦的他提刀猛然向眼前的闯军士兵杀去,但第一刀便被闯军躲闪了过去。 王狗子在挥空一刀之后并没有马上收刀,相反他接着挥刀出去未尽的力气继续向那位闯军士兵砍去。闯军士兵连忙急步后退,他身上的甲胄可不能抵挡住这一刀。 闯军士兵一退,王狗子马上挥刀向前。 但其显然是冲动了。 在铿锵的金属撞击声中王狗子的刀被闯军士兵打飞出去,连续挥刀的他手上早已乏力。 王狗子低头看着腹部还未没进去的刀身,他的大脑一时间愣住了。但还不等其意识反应过来,疼痛就先一步占领了他的精神。 “呃啊!”
王狗子痛呼一声,旋即瘫倒在潮湿的地面上。他腹部里的血液正急促的从闯军抽刀出来后而形成的血洞里流出。 但那位闯军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在其抽刀不过半个呼吸后他的后背便被一柄短刀所刺穿。是之前呼唤王狗子的那位明军干的,他此刻正浑身是血的站在那位闯军士兵的后边。而之前那位钳住他的那位闯军士兵则早就倒在血泊之中了。 “上!快给本将上!”
白广恩身披明军总兵盔甲厉声下令到。他的位置虽说暂且远离前沿,但要是闯军继续推进下去可就不好说了。这也是他现在如此急躁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则是他的左部也陆续开始接敌了。 左部接敌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代表着明军左翼的队伍已经逐渐丧失原本阵线向后退却了。 “王平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狗东西!”
白广恩愤愤不平的骂道。连一向避战保军的他此刻都在这里奋战,但王平部却隐隐有退却的意思,这也不怪白广恩的那一腔怒气了。 “白将军,那咱们?”
白广恩的副官魏象不免有所畏惧。一向出卖他人侧翼的他此刻也害怕王平部骤然撤离将他们中军卖给闯军。 “不急先等一等!”
白广恩压住性子吩咐到:“告诉弟兄们,杀回车阵者赏银一百两。”
“是。”
魏象应到。 “哼!这个混球!”
吩咐完命令白广恩又骂上一句。 尽管白广恩的职责并无道理,但是左翼明军也有他们的难处。由于是出省作战,延安兵们的斗志一直不高。又加上孙传庭偏心于作战强的高杰,白广恩等人。所以延安兵们军饷和军粮的发放也是经常迟缓。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指望延安兵们能打好仗那就是出了鬼了,而且王平手中的延安兵大多都是卫所兵。平时指望他们待在城池里面唬一唬不善于攻城的蒙古人也就算了,真要其去对付闯军那他们可就真的还不如左良玉手下的队伍了。 更何况他们遇上的还是号称闯军一只虎的李过部。 李过身先士卒,仅仅一轮他便打垮了王平的前军。随后他又领着身旁亲卫四面接敌,将王平派过来企图稳住阵线的家丁队伍杀的溃散。 这下子延安兵们的阵线彻底绷不住了。 “快!快!不要溃散!不要溃散啊!”
看着眼前不断向后溃散的士兵,王平急了。他领着几位家丁企图将这些溃散的士兵重新赶回战场之上,但这样的举措收效其微。 一开始是数个士兵被打下阵来,接下来是几个百户,到了现在连千户们都争相开始溃逃了。 完了,完了。看着眼前即将兵败如山倒的景象,王平慌神了。他清楚的知晓兵败之后自己无论是落在闯军手里,还是孙传庭手中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平时骄横无比的他此刻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的佩剑抽出。 他知道只要自己死在军中,孙传庭再怎么样也不会去为难他的家人。但他的一双手却怎么也使唤不动,他怕死。 王平身边的家丁们见到自己主人这副样子自然也知道大势难回,但他们并没有向王平一样那么多的顾忌。他们直接骑走了王平的战马,向着后方逃窜而去。 “动啊!为什么不动啊!”
王平带着哭腔喊道。但他的手却丝毫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它只是在颤抖。 “我不能活着,我活下去政儿他们可就要被充军了。”
王平一面在安慰自己,一面回想着自己还在延安府时的模样。“我不能活着,我不能……”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妻子孩子什么的以后还可以再找。只要我还有这条命在,我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女人!”
王平心中的最后一丝廉耻也终于被求生欲所吞没了。丧失了廉耻的他连忙开始褪下自己的甲胄,但还不等他褪赶紧闯军便杀过来了。 王平倒毙在了闯军的一名步卒手上,而那位步卒在杀王平前他便闻到了一股叫人厌恶的尿骚味。 “王平怎么搞的!对付这个混账东西凌迟都不为过!”
孙传庭在大帐之中怒吼到。他想过王平会被打的节节败退,但他丝毫没有料到王平手下的延安兵们居然一触即溃。 “督师,事到如今咱们要不暂且后退以避其闯军锋芒?”
孙的副官戴松急忙建议到。左翼明军溃败后,白广恩的侧翼可就展露在李过面前了。 一旦白广恩的中军也抵挡不住,那么就大势难回了。 “不能撤!这个时候撤可就万事皆休了。”
孙传庭坚定的说。“你可以保证白广恩和官抚民的队伍不会在追击中溃散吗?而且一旦我军撤退,高杰、郑嘉栋这些人也都无路可逃了。李自成马上就可以回身吃掉他们。”
“左退知呢?”
他随后问道。 “左指挥使的队伍正在王平部后侧不远。”
戴松连忙汇报到。 “哼,这家伙倒是想到明白。”
孙传庭眯了眯眼睛,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便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戴松身上:“你马上带着中军最后的三千人马去支援左退知。告诉他,再没有什么王总兵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那些延安兵们的总兵了。”
“督师,左晋不过是一指挥使。如此擢升,陛下那里该怎么交代呀?”
听到了孙传庭的号令戴松愣住了,一时之间他竟然深深的嫉妒起了那位左指挥使。要知道他可是熬了多年的资历才终于在今年当上了孙督师的副官。 而那位左晋,左退知。不过一年时间便从千户擢越成指挥使,现在又要当总兵了。 “打不赢这场仗就再也没有什么陛下了!一旦我军垮在这里大明就再无一强兵可以阻挡李自成这些闯寇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陛下同意又有什么用!”
见到眼前副官还在磨蹭孙传庭怒到。 “属下明白。”
戴松连忙点头称是。在与孙传庭告辞后他旋即领着队伍向左晋部进发,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便抵达到了左晋所在的小山丘处。其实这里说是一个小山丘,其实高度还不过三米就是一个小土堆罢了。 “孙督师打算要属下干什么呀?”
左晋脸色沉重的从土堆上走下来迎接来援的戴松,在其身后的除了左晋自己的那两千人以外还有近万的延安溃兵。 “回禀左大人,孙督师要您接管王总兵一切事物。从现在开始您就是下一任的延安总兵了。”
戴松恭恭敬敬的说道。 “嗯?”
左晋稍有些愣神,他的确料想到孙传庭会给自己战时升官。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孙传庭开的价码竟然这么大。 孙督师这是想重赏有勇夫啊,左晋不免心中暗付。但他此刻也拒绝不得,左晋、左退知的名声早就在那一场该死的屠杀中崩裂掉了。左晋毫不怀疑自己落到闯军手里会是怎么一个下场。 “好。”
左晋点点头,将视线从戴松的脸上移开。他看着戴松身后的那些百战之卒问道:“这些人都是给我的吧?”
“是。”
戴松诚恳的说道:“这三千人马都是孙大人要我补充给您的。”
“那就好办了。”
随着孙传庭派出来的三千兵马与左晋部自己的两千余人陆续加入战场,左翼明军的阵线逐步稳定了下来。而之前那些被击溃的延安兵们,见到新任总兵抵达前沿也纷纷重新加入到了战场之上。 毕竟在其后方的还有戴松组建起来的督战队,这位副官一改在孙传庭眼前的文官式样,杀起溃兵来毫不手软。 一路顺风顺水击破左翼明军的李过突然就发现自己打不动了,他疑惑的看着眼前那些原本要被自己冲散的队伍。 “孙传庭派人来了。”
李过皱着眉毛说道。他看见在眼前明军中一道新的旗帜被亮了起来,那上面写了一个左字。 不会是左光先出征了吧?李过不免猜想到。 不过战场的优势依旧在闯军手中,尽管左翼闯军的推进已经逐渐迟缓下来。不过李自成坚定认为眼前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闯军只需要再坚持一会,胜利的希望便会从明军的左右两翼之中出现。 但李自成的打算未免太过于乐观,闯军与明军的绞肉一直持续到半晚依旧未能分出胜负。哪怕是被李自成报以期望的右翼谷可成部也未能继续突破官抚民的防线。 随着夜色的不断加深,李自成与孙传庭都逐步放弃了继续作战的打算。两支队伍缓慢且并不慌乱的逐步退出战场,看来决胜的日期还要继续向后延伸。 何刀在入夜之后从死人堆里面爬了起来。他看着四周的尸横遍野,他看着不远处还在燃烧着的战车,一股莫名的感情在其心中升起。 忽地,何刀感觉到口腔之中有东西在动。他连忙张嘴将那东西吐出,那是一条叫人作呕的虫子。估计是何刀昏迷时爬进他嘴里的。 “呕......”何刀霎时间便呕吐了起来。 这是这片死寂的战场上最后的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