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犀利的白光如飞梭的银燕,霎时穿透密集的林火,驻留在倒地不起的天遣者身边。借助天遣者项链的能力,莱特从远处飞速赶来,却又不幸错过一场殊死角逐。“阿梅利?”
眼见得力的战友倒地不起,一动不动,沉睡者莱特顿时傻了眼,急忙跑向她,又咋眼一看,才发现她的左脸已被火烧成木炭般的皮包骨,比他女儿利维亚还惨!莱特又陡然跪倒在地,不知所措。他推了她几下,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便把手放在她鼻下,才发现她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不!阿梅利!”
一阵剧痛从莱特心底急遽升腾。如此惨象又俨然晴空霹雳,勾起他对之前那个坠落的天遣者的思忆。无情的噩耗又死死咬住了他的心,这是他唯一信得过的人,一个最知心的守护者!难道命运之神偏要如此无情,接连夺走两个拯救者的性命?难道她把剑和项链给他就因为她早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燃烧的树林投下一团团支离破碎的火光,照在这片尸骨横陈之地上,也照在莱特惨淡的面容上。空气变得愈发灼热,莱特却从头顶凉到脚跟,整个人冻结了似的跪在原地。冰冷之泪在他眼里翻滚,如苦海上的浪花。天遣者阿梅利向来善解人意,非天赋异禀,乃生来如此。难道她就这样死了?这不可能!他从没预见这事!明察秋毫的沉睡者怎可能连他密友的生死都视而不见?莱特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他颤着手,抚摸着这张萎缩的面容,企图恢复她昔日的荣光。然而,她的脸依旧苍白、枯槁、冷默而安祥。莱特顿时心碎肠断,不忍直视。看来命运之神并没有挽回她白净、清丽的容颜。“不,阿梅利,你不能就这样……一定……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救你!”
莱特又痛心疾首,悲凉之心在水深火热中痛苦地颤抖。然而,当他把悲催的愁容扭向一旁的时候,才看见有一群人从燃烧的密林里跑出来,犹如一道清泉从幽深的山谷里流出。“快来人!”
莱特朝他们急喊。但他们都只顾着跑,只朝这边望了望,毫不理睬。只有一人停了下来,驻足观望,大声叫喊:“看!是天遣者!”
与之随同的人都跑了过来,原来他们都是阿梅利之前召集的祈祷者。借助白银圣杖的保护,他们又在树林里找到许多幸存者。“艾玫——”那个精灵童女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朝阿梅利大叫,哭嚷着跑向她,跪在她身旁。此时她手里正拿着一颗树果,于是咬下一片果肉,将它放到一声不吭的天遣者嘴中。无奈对方依然纹丝不动,宛若一具死冷的石雕。女孩见她不理不睬,便把之前编织的花环从头上摘下来,戴在她头上,随后倒在她身上,抱着她,泪水直流。此情此景又让莱特触目惊心:原来这个“命运之环”很早就为她编织好了,它曾出现在阿梅利和莱特的梦中,没想到会是这般悲情。“我们必须带她回城!不管她是死是活,都是我们的守护者!”
人群里传出几个声音:“是的,她还有希望,维利塔斯堡还有不少医生……”随后他们都异口同声。一位身材魁梧的精灵男子赶忙卸下天遣者胸前那片几乎被火烧焦的胸甲,将她扛到自己肩上,跟随人群快步走向精灵高地。“现在,我们得靠自己了。”
一位祈祷者走向莱特,面色忧愁。“不……”莱特又弯下腰,捡起阿梅利这片好像还在发热的胸甲,木然望着它,就像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如阿梅利所言:“只有在镜子前,才能看出你的长相;只有在命运之神面前,才能感受你的命运;只有透过最公平、最明净、最灵验的神镜,才能照出勇士和懦夫的形影!”
这片焦黑的胸甲本该穿在他身上,赴死的应该是他!如今,他却这样愣着,将这片胸甲举到胸前来。祈祷者们也都离他而去,留下他一个人死死静立。他真后悔自己爱管闲事:除掉了叛徒,却搭上了铁匠;击退了血族步兵,却来不及助好友一臂之力。为什么他总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莫非这又是他的嗜血顽疾:贪图一时的快乐而毁掉所有的幸福!沉睡者又陷入冥思苦想的泥泞难以自拔。他本想夺下阿梅利背后的审判之剑,继续御敌,但他的心过于沉重,就连动腿迈出一小步来也难,何况那把对他来说更加沉重的银质长剑。此时大地又震动起来,又比之前强烈。莱特双腿发麻,没有站稳,被震倒在地。如精灵士兵们的传言:地中岛上的良民也不多,他们的混沌意识流入地下,引来恶王岛上的混沌之火。整片森林都在燃烧,在哭泣。烧焦的林地上竟还长出许多血荆棘来,看来混乱势力正在大势吞噬这片“秩序之地”。想必精灵高地上的恶战已经如火如荼,东部和南部的陡坡已被血族大军堵得水泄不通,才迫使这股污流向西挺进。抑或他们早有预谋:先让火龙空袭森林之西的天遣者和沉睡者,扫平这片林地后再派出他们的嗜血大军;再加上南下的魔族大军,即可让精灵高地陷入四面楚歌。没有了天遣者,他们还有胜算吗?闭目细察的沉睡者刚推测出敌方的行踪,此时又感觉森林之西依然不平——那群入侵西塔的血族骑兵和步兵也在向高地火速挺进。莱特深感此地火上浇油,他的心也痛上加痛,而在此时,他又想起了他的女儿利维亚!于是,莱特不得不忍住心伤,艰难地挺起身子,将那片伤痕累累的胸甲套在自己身上,系紧绑带。此时的他正想向精灵高地进发,无意中又瞥见那把插在死灰中的“荆棘之火”——“火魔利斯”的遗物。莱特见状,气汹汹地走了过去,随手一抓,不料眼前天昏地暗,邪恶力量如污水灌入他的心门,使他浑身发颤!“几千年来,七大陆一直在恶龙的注视下……因它无法被杀,只会不断幻化;其力虽被削弱,但其爪牙和孽种连同释放出来的毒素一直滞留在人间;只要有人偷走它的一点遗物,哪怕是一片凤毛麟角,也即是继承了它的遗毒和罪恶的血统!这才是嗜血者和沉睡者的来由。”
莱特好像忘了他之前的感悟,还有那个“微笑俘虏”的寓言。原来不是他俘获了剑,而是剑俘虏了他!如他在沉睡之墓里触摸那个小行尸的脑袋时感受到的一样,此时的他又感觉头昏脑胀,看见许多可怕的灾祸。灾祸之中突然蹦出一个冷酷无情、屠戮无数的年轻男子和那些被他折磨至死的人,直到他把许多人变成吃人的怪物。这次,莱特看清楚了:此人并非血族领主雷德,而是他父亲——科隆尼斯!嗜血病毒使他永葆青春,“精灵长老”果然是一个幌子。此外莱特还看见一群蒙面人在他长眠期间将莎琳的次女利斯调教成嗜血如狂的“血族之女”。原来,嗜血利斯并非生成,而是通过恐怖的折磨和残酷的训练达成,正如铁匠在打造兵器一样:材料是现成的,但是仇恨之火,是他们的!莱特也近乎相信利斯之前吐露的“真情”了:若是如此,雷德也只是她的养父;但是莱特,他打死也不能承认另一个“私生的事实”!“兽族病毒催生出血族病毒,因惧怕病毒而染上恶毒,恶劣的风尘塑造出极恶的幽魂。”
铁匠德芬斯在精灵地堡如此说:也正是莱特之父将此嗜血孽种催生出来,用火的净化打造出“火魔”,借此对抗光的净化,包括精灵族的守护者——天遣者。这个伪善的精灵一直用黑暗心力和嗜血病毒造谣惑众,笼络人心,就像恶王岛地下魔城里的那颗大黑心:它的心脉无处不通,它的混沌之能无所不至;诸多生命被荆棘般的血管缠住,每一个自食其力的挣扎都那么痛苦,每一滴无辜的鲜血都促使毒脉得寸进尺,不断生长、缠绕……莱特心里一震,如同被毒刺猛蜇了一下,毒液顷刻流遍全身。他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上,就在那一刻,他眼里闪过一张张痛苦、扭曲的面容:梅森妮、妮卡、兰蒂、阿利丝、约西娅……这些在兽人地牢的圆坑里受折磨的少女,还有更多、更多无知而单纯的人,这片拥有亿万生灵的荒蛮之地就这样落入这颗黑心里头。此心之下,是永不熄灭的大火湖,绝望的生灵从心脉中流落;烈火中,他们永受折磨。这片天煞的苍凉之地之所以一波三折,不也是因为这个伪善的长者?莱特之所以会染上嗜血病毒,想必也是因为这个躲在幌子下的幽魂。疾病并不存在,唯有人心之恶!“如我所说,世界是残酷的,残酷的厄运需残酷的爱来化解。”
利斯的邪音又在莱特心中涌现:“身上流着什么血,就有什么样的境遇,天性即命运,你无法逃避!诅咒或祝福,都因人而异。”
当莱特触摸到“荆棘之火”的手柄时,此剑又开始燃烧起来。看来它又找到了新的主人。扭曲的荆棘从剑刃上的血色烈焰中钻出来,将莱特握剑的手臂紧紧缠住。灼热的荆棘之刺扎入手中,使他因疼痛而大喊大叫。现在他也体会到恶王岛上那些被血荆棘缠住的兽人亡魂的痛苦了,但相比之下,这还只是皮肉之痛。因他的身体就像护甲一样时刻保护着他的心魂,又像他头上的魔法屏障一样罩着他,使其免受黑暗毒火侵扰。不但如此,当他跪倒在地时,剑也深插在地上,落地生根,死活拽不出来,除非他把自己的手剁掉才能打破这个恶毒的魔咒。看来此手也一波三折,先被利斯咬掉手指,后被德芬斯接上假肢,又被黑骑总将霍斯曼、叛徒斯通尔的狂怒之火熔掉,直到阿梅利将之复原。难料现在又被“荆棘之火”缠住,无法脱身。为何他总是被这些狂热的武器俘虏,逃不出“微笑的口齿”呢?眼见血族恶敌已经逼近,莱特把手中的地图扔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呼喊,左手紧压着胸口,试图启用天遣者项链将他传送至地图的某个位置,无奈无果。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维利塔斯”这个名字,却又发现自己与之缺乏一种密切的连结。悔恨之泪从半闭的眼里挤出,坚韧之心在水深火热中剧烈地跳动。就在这时,一股灵力自上而下,如水柱般倾注在莱特心中。秩序与混乱一触即发,水火不容,就像铁匠德芬斯锤下的兵器。莱特喘了一大口气,如释重负,又如一个落水的孩童被命运之力捞起。他睁开眼睛,往自己手上一瞧:“荆棘之火”已熄火,但从剑上蔓延上来的荆棘依然缠着他的右手不放。莱特追悔莫及:他已经有一把圣剑,为何还要手痒去抓魔剑呢?这个轻浮的举措又得让他负重前行、赴汤蹈火了。利斯的超级召唤体已经从燃烧的密林中钻出,一看见空地上的莱特就咆哮起来,向他奔去。莱特一急之下,立即将这把熄灭的“荆棘之火”从地上猛拽而出,与之搏斗。披上天遣者战甲的他变得更加强悍,只因携带的武器过多而变得不太灵活。一把利剑也无法对付这么多的利爪。在恶兽的疯狂围剿下,莱特难免受袭,幸好他身上的护甲还硬实。而“荆棘之火”一旦熄火,就变得生硬,只能划伤它们的皮肉,无法砍断它们的骨头。莱特无奈,只能用迟钝的左手拔出灵光圣剑,借助灵力将其点亮,朝它们释放出金光,却无法伤及它们半根毫毛,只能转移它们的注意力。看来这些超级召唤体也被血族披上“人性”的外衣,其形体挡住了灵光对它们的伤害。灵光圣剑变成一块刻板的盾牌。紧接而来的是一大群遍身乌黑的裂变者,它们一发现此处的战斗,也全部围上来。莱特又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片污水吞没了,失落之余,又发出忿恨的呐喊。此时,右手上的“荆棘之火”又燃烧起来,与此同时,左手上的灵光圣剑也黯然无光,废铁一般。混沌之火又开始侵蚀他的身心,梦魇般的幻象不断浮出脑海。少一分光,就多一分暗,光与暗此消彼长。莱特疯狂地挥起剑来,大吼大叫,燃烧的“荆棘之火”一碰上利斯的超级召唤体便将其点燃,凶猛的进攻变成一团团暴走的“篝火”。回应他的,唯有尖锐的惨叫。不多几下,莱特就将这一百多个恶种全部放倒。但在他愤怒的反击下,来敌有增无减。两百多个黑尸填补了第一批异类的空白,“荆棘之火”无法伤害它们,反而加剧了它们的攻势。因为它们的躯体就像含毒的污泥,毒火烧不着,长剑切不断,即使砍掉它们的头,也会使它们的数量翻一翻。黑尸围殴下的莱特就像一个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人,一片片污血喷溅在他身上、脸上,也几乎要将他变成一个黑尸。莱特见自己体力不支,招架不住,心中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便将左手上的灵光圣剑高高举起,默念着精灵圣语,激发出心中的灵力。十字长剑恢复了它的荣光,一束金光从剑尖上迸射出来,在这群黑尸中回旋,荡起一团团黑烟。数百个凶恶的裂变者顷刻化作渺小之尘,撒落在地,如沉淀的残渣,归于浊土。一场恶战终于告捷,胜者之心却惴惴不安,此地仍被混沌之息充满,新一波的大敌接踵而来。莱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酸痛的手臂一沉,两把长剑垂落地上,剑刃黯然无光。“它们一直生活在肮脏的泥地上,啄食秽物里的蛆虫,吃得越多,吐得越多……如乌鸦迷恋尸块!”
莱特懊恼地望着荆棘交缠的右手,又望着脚下的一堆堆死灰,思索着普尔之前的“牢骚”,心绪低落:“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不断在拥有与失去,毁损与修复的命运车轮中反复辗转,生生不息,至死不渝?”
诚然,在莱特眼中,德斯兰就是一个大粪坑:坑中的食物是“微笑的诱饵”,坑越深,食物越丰富,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的人越多;吃得越多,陷得越深。嗜血病毒即是如此,它使病者沉浸在血深火热、痛不欲生的深坑中,又使沉睡者落入永无止境的噩梦循环。根深蒂固,积重难返,无法自拔。“如果一天不给它们吃喝,其食欲就会增大两倍,却非腐烂的身体(尸体)机能所需,乃其如饥似渴的冤魂所欲。因此,当它们对‘活生生的菜色’大吃大喝后,不到十分钟就会大泄大吐。正如这片饥渴的苍凉之地:一朝挨饿,百年贪吃……它们的进食完全是非理性的,无形的黑暗力量才是主导因素。”
莱特不禁想起兽人水牢里的那份笔记。看来,如今的利斯又变成他的心魔了。莱特一直想根除他的嗜血病根,却无法挖除他心中那颗悖逆的花种,死亡之花又随着莎琳的消失而接连绽放,屡拔不止,就像这株盘根错节的荆棘,就像一场没完没了的噩梦,将他紧缚在其中,受尽折磨。虽极力尝试破解梦中之谜,却越解越乱,一直在里面转,直到自己被现实的声音唤醒,才恍然大悟:这些烦人的谜语不过是小儿科,根本不值得他花费丝毫心思!天遣者项链一直戴在他脖子上,却无法让他突破艰难险阻。相反,他甚至怀疑这是另一个权能的圈套。它一环扣一环,有如水龙的鳞片、“微笑的口齿”,乃死的链结和循环。若用此链勒住自己的喉咙,就能止住嗜血之欲,解除坚牢的心结吗?饿得越过吃得越多,越克制越利欲熏心;此链一断,欲火中烧;纸包不住火,薄弱意志吹弹可破,嗜血之欲无人能挡;越是逃避,身后的阴影越黑;如弓弦反弹、潮汐涨落,如车轮反复辗转;周而复始,狗改不了吃屎,又如乌鸦和食尸鬼围着死尸不走。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天遣者的药方和私生女利维亚身上了——纵使百花零落,也不可失去这颗“无花果”!他刚这么想,就感觉到眼边有光在闪,转脸一望,正好看见火堆中有块水晶碎片。燃烧的落叶化作飘零的灰烬和硝烟,迷离之光从中闪现。虽微弱,对沉睡者来说却很耀眼。最宝贵的东西往往埋藏在不毛之地里,好运往往都是出人意料的惊喜,不是藏在镀金的坟墓里,而是被人扔在垃圾堆里。这就是“命运之礼”,唯有眼光明锐的人能看清。莱特走向这堆火,蹲下身,用左手捡起火中的水晶碎片。它并不烫手,只是对他来说炙手可热。因它不受外界力量的干扰,而是有它自己的内在力量。如他之前对“私生女利维亚”的断言:凡出色的杰作,一般都无以言表,其感染力是通过它的内在张力弹射出来,唯有在制造出似是而非的内在空洞后,才能给人一个自由梦想的空间;其内涵不同凡响——不像光华四射的恒星一样哗众取宠,乃像高深莫测的黑日一样勾魂摄魄!在无限宏观与无限微观中,一切尽是无底洞,看似普通却被赋予情感,就像淤泥般的血肉被超然的心力充满。莱特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安慰:新奇之物已无法满足他的好奇心,唯有旧地重游或重返故园方能安心;治愈思乡症的灵丹妙药唯有还乡,即便是死也依旧归心似箭。只是与此同时,一种令他不安的阴冷也随之袭来,如烈日下的暗影,令他在爱不释手的同时也仿佛失魂落魄。这就是“物归原主”吗?迄今为止,他还搞不清自己和这些碎片之间的心力连结到底有多密切。如此“水中捞月”,果真发自真心?如此“噬魂球”,就能填补他内心的空洞?“若孤身奋战,必全然跌倒!”
莱特又想起阿梅利的忠告,却一直不能让他汲取教训:他屡次跌倒,屡次爬起;屡次丢弃,又屡次重拾……莱特把水晶碎片藏进皮靴,直觉告诉他:还差一块,就足够了。眼见血族军队涌向此地,莱特又捡起德芬斯留给他的地图,定睛于图中那个“更安全的避难所”,闭上了眼睛……苍白之光在他眼中瞬时飞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棵苍老、枯死的大树。在莱特的记忆里,这片林地并不陌生,只是它从不引人注意。此树也曾在莱特的梦中出现,如今又真实地映现在他面前。在过去那段漫长的风雨岁月里,它一直在茁壮成长,茂盛的树冠就像一个倒置的维利塔斯堡。但今非昔比,伟岸的古树已成死树,饱经血火肆掠后仅剩一堆焦黑的枯枝,仿似一双双撑向黑暗虚空的骷髅手。其上星火飘零,灰烟缕缕,又如一群遭受“不公之火”的祈祷者,不论何种境遇,都忠贞不屈,至死不渝。莱特看了看树下这些烧焦的残根,还有这片余热未散的林中焦土,看来血族军团刚打这经过。他不得不抬起受缚的右手,将“荆棘之火”伸向蟒蛇般的树根,掀了又掀,捅了又捅。木炭般的根部很脆弱,一砍就断,一桶就破。莱特终于找到一个隐藏的大树洞,有一个人高,两个人头宽。令人不安的黑暗力量从中涌出,如刺心刺耳的嚎叫从难产的妇人腹中发出,莱特顿时一片僵冷。此树与梦中之树大相径庭,莫非黑暗势力已经染指此地?莱特不禁担忧起来,此情此景又令他想起普尔最初的“预言”——那个最令他毛骨悚然的阴影!烧焦的林地依然热气腾腾,沉睡者却打着冷颤。他呆站着,凝视着这个黑日般的树洞,感觉就像一只冲他虎视眈眈的大黑眼——此洞形同裂缝,中间大,两头小,如魔兽之眼的黑眸。它的边缘看上去很平,这又让莱特想起荒原深坑里那条高深莫测的大窄缝。如此“天工神作”好似被同一把利剑剖开。或许它们本来就是咧开的魔嘴,冲无知之人露出阴晦的邪笑。抑或早在他未生之年,命运之神已将这一切安放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去搜索,去发现。然而此坑又酷似一个大陷阱,抑或其中的宿敌已在此恭候多时,为要捕获百年一遇的猎物。然而现在,莱特已经没有任何揣摩的心思和担惊受怕的理由了:黑日破口一开,就无法填补;邪恶之欲永无止境,一发不可收拾;沉睡之心一旦入睡,就很难醒来。一想到他女儿依然深陷黑暗,心里就非常难受。于是,他把地图放入衣兜,挤进树洞。此洞漆黑无比,刚踏入一小步,脚下便突然一陡,整个人滑了下去。慌乱之中,莱特抬起左手,弹开手指,用心力擦起一朵微弱的火苗,试图看清树洞底部,但他不能。土坡很陡,他一直往下滑,就像掉进一个无底深坑,越滑越快,手中的火也熄灭了。“啪”的一声,莱特脚下一沉,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地。既不是冷硬的石地,也不是柔软的淤泥,而是某样韧性的东西。他赶紧起身,再次弹开手指,燃起一团火光,咋眼一看,才发现他所站之处是一堆面目可怖的死尸。莱特差点被眼下的惨象吓破胆,受惊的心声差点冲破他的喉。只见这些死者全身僵冷,如石化一般,脸部扭曲得离奇:面色全白,眉头起皱,眼目突兀,下巴拉得很长,看似受了很大的惊吓。然而,当莱特低下身去察看他们的身体时,却找不到一点外伤,衣物也未见有丝毫破损。看来这些难民是被吓死的,有些尸体还尚存余热,好像刚死没多久。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吵着要来这避难。没想到现在,他们都躲过血火的侵袭,却躲不过这场莫名的惊骇。在他们身下,还有一大堆陈年老骨,想必都是净化者的遗骨,不过那是一百多年的事了。哪知如今陪伴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难道这就是“不服天命的幸存者”的下场?这明摆着是一个坟口,入口者必死。又惊又急的莱特又试图在尸堆里搜出他女儿的一点迹象来,所幸无果,这才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难道他上了德芬斯的当,还是自己看错了地图?疑心重重的他又想把手伸进衣兜,但就在这时候,藏在他皮靴里的水晶碎片又开始热起来。莱特随即感受到那个潜藏在地洞深处的骇人阴影,就像沉睡之洞里那个无法言状的恶灵——时而混沌,时而像人;或许它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形式,唯有一种超凡的意识。此时此刻,它正冲他移步而来,如“雷德的日记”所述那样:“原来那个恶灵一直窝藏在我的城堡里!我看不清它的形体,但我已经感觉到她正要转身冲我走来,而我……已经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原来这些可怜的难民都被这个恶灵杀死了。受惊之余,莱特的左手又捂在胸口上,感受着天遣者挂坠的热量。此举给他壮胆不少,却无法将他整个人转化为超然之力——无法隐身,也无法瞬移。直觉告诉他,项链受到黑暗势力的压制,当他面对斯通尔时已有此感,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显。这颗挂坠就这样变成他的另一颗“心”,它的能力助长了莱特的信心,由此带来的灵力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护罩,屏蔽了恶灵贪婪的气息,却无法阻挡它咄咄逼人的脚步。莱特已知身后无路,便赶紧向前摸索,仅凭心眼看路,又将“荆棘之火”当手杖,很快穿过粗石砌成的走道。此时“手杖”碰到一样坚硬的东西,好像一台石棺。莱特伸开左手,摸了摸,感觉里面有一个涌动的力量。利维亚!莱特心里一震,随然一惊——原来她被困在石头里了!若是如此,他绝不会原谅自己:难道一个百年沉睡者还不够,还要摊上他女儿?心寒之时,莱特使出了心力。谢天谢地,此棺没锁。盖子一开,莱特就把手伸进石馆中,往内一摸——果然,这真是他的亲生女——利维亚!此时她正躺在净化者霍利的遗骨上,一动不动,左眼紧闭,右眼昏黑,看似在睡觉。她一直处于半沉睡中,却不像现在这样安详。或许净化者之棺都是死者或沉睡者的庇护所,正因为如此,莱特之前也感受不到利维亚的生命气息;所以那些难民将她藏在这里,随后又意识到大难临头,便都退到墓穴的入口,却逃不过扑面而来的阴邪寒流。莱特心里一冷:倘若利维亚离开这口棺的话,是否也会飞来横祸?不管怎样,心急如焚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颤着手,使出心力,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出来,总算捡回自己的骨肉——非水中捞月,乃心肝宝贝。但就在这时候,莱特又深感不安,感觉暗影已经向他逼近,那是一股冷酷的混乱意识。它的魔力好像又翻了一倍,如普尔的预言:当他向前走一步,它都会得寸进尺地靠近他一步,如魔镜里的怪物,或是一种难以言状的心力链接。莱特试图闭上右眼,用他的血色“鬼眼”来观察敌情。眨眼之间,他又感觉那个势不可挡的邪恶力量已经近在眼前,却毫无踪迹可循,眼不可视,耳不可听,唯有巨浪来袭般的恐惧!这种恐惧非同一般,正如他在初醒之梦里看见那股排山倒海般的黑暗之潮一样:只能看一眼,不能再看第二眼;这种混乱的黑暗好像能透过他的“嗜血鬼眼”将他心中的热气和勇气吸走,使他在惊寒中受死,比地下水牢里的冰霜血灵更甚!莱特立时被眼前的无名怪吓倒,赶紧低下身,像老鼠一样蜷缩在石棺脚下。此怪似乎手无寸铁,却是寒气袭人,邪火攻心。莱特的心跳得就像擂鼓,龟缩的身子瑟瑟发抖,且深感自己软弱无力,无法与之匹敌,只能另谋出路。再说他怀里还抱着利维亚,作为她的生父,不就更应该誓死保护她吗?爱女心切的莱特马上摘下脖子上的天遣者项链,套在另一个“沉睡者”头上。这个急中生智的举措果然见效:当他把手放在她胸前的挂坠上时,直觉就变得出奇明锐,似乎能见其所愿之事:只有路,没有物;就像一道引人前行的明光,犀利但曲折。或许这就是他女儿的“沉睡意识”,在睡梦中,她的心依然活跃,由此形成一个力量,一个动向。“古老的预言”又再次应验:“这些无形的嗜血病毒,将不断入侵人的心智和灵魂,所有有眼有耳的人将无时不遭受它的侵害,只有瞎子和聋子能勉强躲过一劫!”
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明。毛骨悚然的阴影如风飘来,莫名的恐惧感陡然爬升。莱特被逼无门,只能孤注一掷,怀抱利维亚,手握水晶挂坠“向光而行”。恶灵看不见他,只能在净化者霍利的棺材边上徘徊。而莱特自己也成了瞎子和聋子,目中无物,只有心动并行动。然而,利维亚的“心光”也并非一成不变,乃像波涛起伏的日出海面,灵光闪闪,随波逐流。难道这就是她的梦?梦中的她怎么看都像一个戏水的顽童。尽管如此,莱特还是得言听计从,沿着这条飘摆不定的“心路”走,灵活绕开雷池。每踏错一步,都会打草惊蛇,招来杀身之祸。即便如此,久经沙场的圣战士也难免犯错。一旦脱离秩序的轨迹,骇人的阴影就会飞扑而来,其心就会被超然的混乱与恐惧吞噬。而他只有挥手间的时机来纠正这个可怕的错误,扭转必死的僵局。若不然,就会像那些僵死的遇难者一样,被“恐惧之灵”吓成“木偶”!如天遣者阿梅利所说:若不依从秩序之道,心智就会混乱;若在战斗中偏离正轨,就会陷入死的泥潭。越是放纵,心智就越昏沉,破口越多;哪怕有一丝疏忽,都能让人送命!从利维亚的“心光”来看,此灵似乎对这“沉睡之地”情有独钟,半步不离棺材。看不见的恶魔确实可怕,潜移默化的惊吓更危险。深陷恐慌的莱特根本无法脱身,只能与之周旋。但是他的心已经跳到喉上了,不能再这样死撑下去了!他真想乘这该死的阴影与他拉开距离时冒死疾奔,但利维亚并没有给他明确的“指示”,他也看不见路,除了死心踏地,循规蹈矩之外就没辙了——就算他腿快如疾风,也逃不出这个陌生的“恶兽迷宫”,此情此景又像一场迷离的噩梦。这是两条鲜活的人命,不是一条,如此严重的后顾之忧莱特可担当不起,还怎能贸然行动?此时,他又想起挂在自己背后的十字长剑,那把专门对抗魔物的灵光圣剑。如此一想,握着挂坠的手便松开,与此同时他也“失明”了。可恨莱特之前心痒夺下“荆棘之火”,鲜活的右手又废了,如今只能用左手拔剑了。虽然他已经在沉睡之洞里意识到“灵光一闪”的威力,也在荒原深坑和地下水牢里尝尽“捕风捉影”的教训,但现在,那句“恶灵退散”的口号也已经失灵了。因此,莱特不敢轻举妄动,冒死尝试。但如果继续摸黑,又势必耗尽心力。所幸上天有眼,心慌神乱的“心光”终于被利维亚强有力的心跳和干净利索的十字长剑捋直。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明快的意象,有如地图,一个十字形墓穴!灵光一闪,眼下生花,凭借心眼,他发现一条通畅无阻的狭长通道,看来命运之神终于为他开路了。莱特拔腿就跑,顾不上撞墙的危险,仅凭信念勇往直前。只是刚跑开不远,那股阴气袭人的恐惧感又背刺而来。那个毒蛇般的幽影好像意识到莱特已经逃离,便如影随形,寻踪而来。还好,它移动的速度并不快,身兼重任的莱特无法健步如飞,但还勉强跑得过来。而就在这最险恶的关头,脚前的“光”又突然消失了。莱特一怔,急忙刹住腿。惊魂未定的他四处张望,却不见一光。气喘咻咻之余,他的左手又从灵光圣剑的剑柄移回到水晶挂坠上来,手里一把冷汗,却无法再让这盏“心灯”亮起来。骇然黑影不断逼近,阴冷之气即将来袭,莱特的神经如翻腾的海浪,汗毛直立。走投无路的他终于“死心塌地”,以为这下必死无疑。无望中,他松开挂坠,像个活死人一样垂头踱步。哪知刚踏出两小步,头便撞在生冷的石墙上,又给他一个骇人的惊吓。原来“心光”并非消失,而是触底。举目无光的沉睡者把手放在石墙上——不出所料,这是墓穴的出口。于是,他闭上眼睛,使出了心力。暗门很快缩入石地,急促的摩擦声惊动了身后那个邪恶的阴影。“恐惧之灵”向他飞冲而来,发出令人惊悚的嘶吼,却只有沉睡者的颤栗之心能听见。石门被打开,一阵凉风迎面吹来,烧焦的野林之息扑鼻而入。如释重负的沉睡者又将天遣者挂坠紧握,心里默念着之前驻足的地方,顷刻变成一团“无形之雾”,沿着流光溢彩般的“心路”,眨眼间又回到精灵高地西侧的陡崖之下。此时此刻,一支凶残的血族军队正风风火火地开向这片不毛之地。无须看,只须听,邪恶势力的脚步已经逼近。莱特来不及喘息歇气,便将利维亚身上的白银项链套回自己脖上,紧抱着她,踏上高地西端一条迂回曲折的坡道。越往高处走,战火的味道就越重。此时的莱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费尽周折后才抵达坡顶,走进一扇尖拱形的石头大门,登上精灵高地。守门的精灵卫兵正是之前与莱特一同前往恶王岛的队员,眼见英姿勃发的队长手抱幼童归来,便喜出望外。一阵清风迎面扑来,莱特放眼眺望,目瞪口呆。只见高地上的兽人废墟已几乎被铲平,完整的石砖都被运到大山脚下,筑起高大的围墙,只剩一些残垣断壁和碎石碎瓦。黑蒙蒙的乌云笼罩在大山的上空,那云光怪陆离,一看就不对劲。莱特闭上右眼,随即看见许多神出鬼没的灰衣幽灵:它们来自恶王岛,带着不可言状的黑暗力量,像毒蛇一样在云里钻,又如倾盆大雨群起飞降在大山上。从远处看,这山就像看一个乌烟瘴气的生日蛋糕。大山之顶,一个熠熠生辉的水晶球从维利塔斯堡塔顶飞升了起来,冲破黑蒙蒙的“鬼云”,发出一个雷暴声,光之护罩如喷泉从水晶球里喷出,亮蓝色的电光在其上闪耀,向四周徐徐垂降,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迟缓地张开双臂,欲搂抱她膝下的幼童。此时,又有一颗水晶球从山脚下飞升至维利塔斯堡的塔顶,看来祈祷者已将白银圣杖上的另一颗灵光球释放,用它取代原来的。大山脚下,是厚实的石头围墙,墙上安置着多台卫城器械。他们的防御工事已经大功告成,却很难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大山东面多台卫城器械已被敌军摧毁,烟火直冒。另有一批抛石器械安置在高地东北部的小山上,它们也不足以力挽狂澜。敌军已经从东面攻破高地之门,不断冲击着堵在坡道口上的精灵之军,来势凶猛。除此之外还有那群肆无忌惮的吸血蝙蝠,它们散布在高地上空,就像一团来回涌动的乌烟,成为血族大军的眼目。望着山上这座王冠般的巨堡和那片阴森的“鬼云”,还有山下厚重的围墙和墙外的这场恶战,莱特不禁想起自己刚从地下墓地里走出来,看见这个“高地之王”时的感受。那是一个力不从心的哀鸿,如“微笑俘虏”的凄冷故事。难道这就是他心系的家园?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文明成果?塔楼越高,阴影越长。命运之神赋予他们如此大的智能与厚爱,他们却都用在这些老旧的石头上。在无孔不入的黑暗侵袭下,石头和木头又有何区别呢?莱特又木然转过身去,见高地之下,另一支血族军队已爬上陡坡,仿似一条游动的水龙。排头的是两个嗜血巨人,看似此军的头目。他们面目狰狞,眼放血光,手持大刀巨斧,犹如龙嘴的两颚,将要吞噬不堪一击的精灵之城。守门的几个精灵卫兵见状,急忙扳动门边的机关,关上了大门。闷雷般的碰撞声又将心神迷糊的沉睡者震醒,也不知是否因高地地势的反应,莱特开始感到心闷、头晕,不得不跪倒在地,将怀中的利维亚抱下来。这孩子的奇特长相马上将旁边几个精灵卫兵吸引过来,很快认出她就是天遣者死前一直在找的“畸形儿”,便在莱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她抱走,只撇下一句话:“对不起,队长,我们必须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不!等等——该死……”莱特气急败坏,无奈心口上一阵剧痛,伸一下手都不行。紧接而来是一阵剧烈的头痛,感觉自己就像一头撞墙的猛兽,头晕脑胀,无法起身,只能趴倒在地上。这群卫兵二话不说就抱着利维亚奔向大山,逃离战火纷飞之地。待其跑远之后,莱特的身心才渐渐缓和,眼见精灵之军仍在高地前线上浴血奋战,自己也爱莫能助,只能勉强凑合了。“撤退!撤退——”莱特起身后跑向高地东侧,对千步之外的精灵之军连连呼喊,喊声却淹没在海潮般的厮杀声中。看来精灵之军的眼目已被战火刺透、熏黑,虽说眼见为实,却对眼后的凶险无动于衷。即使回头也来不及堵住西面的进攻,战斗力将大大削弱。此处不设防,后脑一枕,噩梦便接踵而至;若不撤军,便是背腹受敌!无奈精灵之军依然在东面死守,打得不可开交。军队背后就是那座光秃秃的“小靠山”,荒废多年的兽人王宫和石头房子只剩基石,无法供给抛石机“弹药”,只有一批精灵长弓手撑着。他们虽居高临下,万箭齐发,却无法击垮这头庞大的“血族恶兽”。此时又从北面传来一阵狂乱的嘶叫声,莱特扭头一看,又见北方的天空阴气沉沉,骇人的黑日正从天边急遽爬升,而凶残的吸血妖也已经从恶王岛上急速飞来,犹如一张黑压压的罗网,向精灵高地抛甩过来。大山顶上,悬挂在维利塔斯堡聚光塔里的警钟又敲响了。一根根锐箭从大山上飞跃而起,亮蓝色的火焰在箭头上燃烧,拖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光,发出尖锐的呼啸,形成一阵箭雨,击落些许飞驰的妖物。高地上空弥漫着药水的味道,许多吸血妖被熏昏,如无头苍蝇晕头转向。眼见精灵之军三面受敌,莱特也不得不从陡崖边上退向大山,奔走的同时也不忘将灵光圣剑举向北方,朝那群远道而来的吸血妖射出耀眼的光束,化为闪电将它们一个个击落,亦是将它们的邪恶视线从友军上引开,转而攻击孤立无援的莱特。急促的号角声从小山上传来,精灵之军终于意识到危难临头,于是开始后撤,却无法回头,只能一边抵抗一边退后。高地东端的来犯之敌也终于露出他们的凶相:那是一支鱼龙混杂的血族军队,内有黑狼和各种恶兽、行尸和裂变者,还有一群身穿重甲、手持大刀、头戴金属环的强兽人。这支敌军就像一股不断上涨的狂潮,冲垮了精灵高地的第一道“堤坝”。一台台弩车和抛石机开始在厚厚的围墙上运作,树杆大小的火弩射向高地东面的来敌,将他们一群群地铲除到陡崖之下。一块块燃烧的圆石抛掷起来,砸在陡崖边上的敌群中,又从高地上滚落,发出怦然巨响,烟火直冒,看似摧毁了敌军一台攻城车。大山上的精灵长弓手不断射出带火的锐箭,将蚊子般的吸血妖熏昏,却无力阻挡这支空中魔军。它们仍然从高空俯冲下来,攻击撤退中的精灵战士和驻守在高墙上的卫兵,还有那些笨重的卫城器械。许多吸血妖越过大山的防线,开始搜寻“猎物”——山上的居民和逃亡中的幸存者。许多达官贵人将自己锁在屋中,硬着心肠不给难民开门。驻守在山上的人和精灵士兵奋力御敌,却寡不敌众,很难守住这艘“入水的孤帆”。大山顶上的光之护罩已经盖过山上的维利塔斯堡,它的边缘好似涌动的波浪,又如逐渐垂落的喷泉。有些无法无天的吸血妖飞得太近,被护罩上的闪电击中,从高空坠落。漫天飞舞的吸血妖又迫使一支精灵骑兵离开原先的编队,向高地西侧奔跑,试图重新整队,却依然逃不过急遽飞驰的吸血妖和它们的尖牙利爪。许多精灵骑兵在空袭下人仰马翻,有些跑得比较快,回头一看,以为逃过一劫,不料身下一抖,奔驰的骏马发出惊骇的尖叫,被高地西侧两个破门而入的嗜血巨人镇住了。只见这两个嗜血巨人发出粗狂的怒吼,举着大刀阔斧向他们奔去,背后还拖着一队长长的血族骑兵和步兵。那些幸存的精灵骑兵只好逃向大山下的围墙,不幸的是,火速登场的血族弓箭手朝他们射出了乌黑的毒箭,带着燃烧的血红之火,遂将许多精灵骑兵从马上击落。随后,血族弓箭手又转而攻击溃散中的精灵之军。还有那些黑甲骑兵和步兵,也都一同朝他们奔来。孤寡无助的莱特也乱了方寸,只能在吸血妖的持续骚扰下放弃抵抗,奔向撤退中的人群。此时他扭头一望,又猛然看见有些精灵士兵在吸血妖的纷乱攻击下断肢碎骨,却依然在地上奋力爬行。他们面朝大山,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拖出长长的血路。但无情的命运从来没有放过哪一个人,哪怕他有多威猛,或多良善,即便死撑到底,也无法触及那高不可攀的“真光之城”。许多身负重伤的精灵士兵就这样被吸血妖撕成了碎块……奔逃中的沉睡者被这个惨景骇住了,刺耳的惨叫声撕裂了他的心魂。莱特忍无可忍,立马拾起地上一面被精灵士兵踩得皱皱巴巴的精灵军旗,用他那条“荆棘丛生”的右手挽住旗杆,一边挥舞一边吼叫:“不——不要撤!回来!回到战场上——保护你们的兄弟,还有我们最后的防线!命运之血永不枯干!英魂不散——”无奈精灵士兵都像退潮一样涌入围墙的大门,躲在高墙脚下御敌,却无法躲避翻墙而入的空中魔军。莱特不得不单枪匹马,负隅顽抗:他右手挽旗,左手挥舞着金光闪闪的灵光圣剑,划出道道弧形闪电,如带刺的金色长鞭,击落许多吸血妖,砍倒多个嗜血者,自己也很快陷入密如蚁布的包围——无论有多英勇,有多顽强,如此孤身奋战,必被乱战吞埋。然而此时的沉睡者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论身边的精灵战士是否有所响应,他都要挥剑击敌,奋战到底。每一剑都猛如烈风,从不失落。一头吸血妖偷袭了他,扯掉他右手上的一条荆棘,流出一道暗红之血,但浴血奋战中的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精灵之旗依然在狂风中飘舞,英明伟岸:灵光圣剑撑天刺地,剑柄三端的三心幸运草吐露着鲜绿的芬芳,如不死的精灵树冠;它的背后是一个三棱锥,如高地大山,并非顶天立地,而是无限崇高的穹苍降临苍生;在三个锥顶附近,是三个一词两义的精灵语:理智、情感、灵感;真理、正义、荣光,命运之力永不凋亡。“坚持!坚持——”莱特一边殊死拼杀一边摇旗呐喊,嗓子都喊哑了。可惜这些撤退中的精灵战士一直犹疑不决,不冷不热,又欲罢不能,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些手无寸铁的战友被嗜血妖魔活活撕碎,在心衰力竭中被恶毒的尖牙咬破喉管,一命呜呼。他们的鲜血如闪亮的喷泉,血腥而壮烈,又像昏沉沉的天际上霎时射出的一线曙光,刺痛一双双鲜活明亮的精灵之眼,也刺破了他们灰暗的心眼,涌出浩然正气一片。“进攻!进攻——”一名精灵将士一声大吼,促使进退两难的精灵战队重整旗鼓,萎靡不振的士气立时振作起来,握在他们手中的剑变得坚韧,挂在他们身前的盾牌稳如磐石。气贯如虹的吼声从中发出,围墙下的一批的精灵战士向两面围击的死敌涌去,犹如海岛岸边的滚滚浪花,声势浩大。“明澈之泉”与恶毒之火再次碰撞,激起无数壮烈的“烟花”。奋勇御敌的莱特在战友的支援下终于突围,精灵之旗递给另一个英勇善战的精灵士兵。眼见勇士们都在冲锋陷阵,围墙边的精灵士兵也开始奋勇向前了。围墙之上还有几台完好无损的弩车和抛石机,它们都把瞄头转向敌军的主力,包括那两个跑在最前头的嗜血巨人。在一连串火弩与火石的强力炮轰下,凶悍的“大龙头”发出狂野的怒吼,血溅当场,如高塔轰然倒下。其中一个仍在抽搐,肥大的肢体仍在扭动,却很难再挺身而战了。在大山的箭雨和围墙的炮火掩护下,精灵之军的士气变得更高涨。跑在后头的精灵士兵将倒地不起却依然在垂死挣扎的伤员扛到肩上,将他们救回“高地之王”的怀抱。山上的难民在吃了贵人的闭门羹之后,大都寻求卫城战士的庇护,与士兵们一同躲入了山洞,御敌的范围大大缩减,令那些盘旋在大山上空的吸血妖无机可乘。由于高地之南无路可上山,且精灵工兵们也已经在大山东西两面的空地上筑起了高墙,将敌军阻隔在大山之北。当血族恶敌看到山上的光之护罩将要垂降至山腰时,便发出怒吼,加速进攻。此时高地上出现了一群另类,剧烈的战斗使他们的身体产生更强的异变,就像一锅被炉火煮开的毒液:他们的肌肉变得更加结实,也更强硬,乃至撑破身上的护甲;他们的指甲变得更尖、更长,手里握着各种利器,来势汹汹,发出邪恶的吼叫;乌黑的蝙蝠头盔被他们摘下,露出嗜血暴君式的面容——雷德的召唤体已晋升到更高的层次,准备发动新一轮的“嗜血潮汐”。莱特也莫名其妙地听见一个刺耳的嗡嗡声,由远及近,仿似恶灵的鸣泣:“我们都是你的兄弟!”
嗡嗡声变成阴沉颤动的说辞,莱特一听头就疼。正如之前遭受的侵扰一样,此时的莱特又耳鸣不止。混乱之力如漩涡,搅乱了他的心智,邪恶的幻像不断迭起,就像从天急降的大蝙蝠,不停地冲他狞笑、尖叫,恐吓他,诅咒他,阴冷、凶恶之声令他全身发颤。“不要轻信软弱愚蠢的白净之灵,以免在山巅上绝望地坠落,一蹶不振!”
“你是我们中的一个,与我们同行,不然,你将陷入不可挽回的痛恨,生不如死!”
“力量,无尽的力量,正是你急需的,接受瑞根魔主的馈赠吧!”
莱特感到自己的头又要炸了,他捂住双耳,却依然听到这些刺耳的嘶鸣。这些声音不是从普通的嗜血者身上发出来的,乃是发自雷德的超级嗜血者——刺杀天遣者艾玫的那群“吸血蝙蝠”。每当他们飞近他的时候,他就能听到,这次却不同凡响——他们已经被恶王岛的邪恶力量魔化!北方的天空又霎时一片腥红,仿佛被利刃刺破肚腩,涌出的毒血一团。莱特瞪眼一望,又见天边飞来几个血红的火光,有如陨落之星。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四条燃烧的大火龙和一条大黑龙:血族领主雷德和他的四个蒙面客——超级嗜血者正骑在龙背上,“大驾光临”,前来压阵。眼前的一幕又如黑暗降临,飞驰的巨龙在高空中发出极恶的嘶吼,头顶升起的黑日,面朝高地大山,将一群群吸血妖驱赶至高地之南。原来这支吸血魔军乃恶龙的爪牙,受其使唤的奴仆。如普尔之诗所述:“恶龙吐毒,爪牙遍布,无时不将人吞噬……”“瑞根魔主——”精灵之军里传出一声惊吼,精灵军旗在军中颤抖,军队又在敌军的攻击下纷纷后撤。被药水熏昏了的吸血妖又被龙吼震醒,纷纷扑向精灵之军,凶猛而无情。高地上的嗜血狂徒也都兽性大发,群起咆哮,涌向大山的围墙。围墙北段的卫城器械之前已经被吸血妖捣毁,无法修复,唯有精灵士兵血肉铸成的防御。莱特放眼观望,又见血族大军后方凸现出几个强悍的魔头,那是雷德的最后一批超级召唤体——长着兽角的嗜血巨人。他们的身段比之前两个巨人要高出一筹,莱特可以在其中认出霍斯曼——也即叛徒斯通尔的形象,不禁一怔:原来,他并没有被铁匠德芬斯的锤子砸死;铁越打越顽固,越压迫越火;纸包不住火,理智与情感都薄如纸张,根本无法抑制欲望之火!这个死性不改的高能异变体已经变得更强悍,并且走在队伍最前头,左手拿着燃烧的狂怒之剑,右手拿着血腥巨斧。在他背后,四个嗜血巨人各拉着一辆攻城车,在一大群身穿重甲的强兽人协助下登上高地,摆弄攻城武器,点燃巨石,对大山和山脚下的围墙狂轰滥炸。燃烧的圆石击中大山东面一段阻隔墙,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迸出一片片烟灰,撞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却没有真正撼动它。有些圆石砸落在大山北段的围墙表面,弹落在地。墙下一些可怜的精灵士兵不幸被砸死或烧死,惨不忍睹。还有些圆石落入山间,地动山摇,烟火冲天。几座“贵府”不幸被滚落之石冲垮,府中的“贵人”发出惊栗的惨叫,从山上跌落。大山上的光之护罩已经遮住山腰,许多护城卫士冒着被吸血妖杀死的危险,从山洞中挺身而出,拉出一台台沉重的石制火炮,瞄准山下的血族大军,点燃了炮弹。他们居高临下,火力十足,颗颗燃烧的圆石落入敌军中,迸出一个个火坑,如同落入血池,将一群群血族士兵炸得血肉横飞。有些炮弹飞得较远,落在血族大军后方,没有炸开,却继续向前飞滚。两个嗜血巨人见势不妙,便弃车躲闪。敌军两台攻城车被飞速翻滚的炮弹击中,顷刻散架。龙吼驱使下的吸血妖又纷纷飞向大山,袭击操纵火炮的卫城机械师。山上的精灵卫士又不得不拔出长剑,举起长弓,陷入更艰苦的近战。面对这群难缠的空中妖魔,卫城器械师只好换上碎石组成的散弹,并将“驱魔”的火药水注入炮口,瞄向这片纷扰。这一招固然灵验,击落妖魔多头,却非上策。此山就像一艘大船,“船”一破,“污水”就猛灌而入,没完没了。在魔军之首——雷德的指使下,五条恶龙登上了高地战场,在精灵之军上空狂舞,发出高亢的吼叫,响彻云霄。血红的龙火与暗红的黑龙之火不断喷射,如山洪倾泻在一群群精灵士兵身上。望着这几条无法无天的狂龙,莱特只能仰头鄙视,却是束手无策,又不禁想起天遣者阿梅利的死,便心如刀绞——恶敌一旦失去天敌,岂不更加肆无忌惮,无比猖狂?高地上空硝烟弥蒙,半透明的魔法屏障被战火染成灰红色。面对汹涌如潮的魔兽大军,莱特又心火高涨,右手上的“荆棘之火”又燃烧起来,在敌群中挥舞,如同飞转的火舌。左手持“光”,右手持“火”的他又像迅猛的旋风,形成密不透风的攻势,恶敌钻进来便是飞蛾扑火:灵光圣剑是魔族的克星,亦是坚不可摧之盾;而“荆棘之火”则是“以毒攻毒”,血族碰上即如枯木入炉。灵力与火力并驱,所向披靡,如炽烈的飓风,悍然刮向密集的敌群,将一大群鱼龙混杂的败类击散。与此同时,莱特也感觉身受血火巨墙的双重碾压,就像之前钻入高深、狭长的深坑裂缝一样进退两难。而当前的精灵之军也是感同身受,深陷水深火热的血火战场,被空中的魔军与地上的恶兽团团围困,痛不欲生。看来左眼红右眼蓝的莱特仍是一个“半沉睡者”,是一件仍在锻造中的“半生不熟的兵器”。灵光圣剑与“荆棘之火”就像两个死对头,在他身上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将之变成一个半身不遂的怪人——光影交织,善恶难分。夺命催逼下,纸包不住火。千百年来,精灵族的故乡浮斯特不也如此吗?不温不火即是光,强烈之光即是火;光的净化带来希望,火的净化带来死亡;两者同为一体,无法将之提取或分离。在上古年代,精灵族用火驱走了野兽;在最危险的关头,白精灵用秩序之光斩妖除魔。看来光与火的净火须并用,方能达到理想的成效。或许莱特是对的,但或许,这不是一个命运之士该有的特质。一群英勇善战的精灵长矛兵见前方已有“开路先锋”,便骑上骏马,组成“突击队”,分两路从披荆斩棘的莱特身后猛冲上来,突破重围,躲开龙火,冲到嗜血巨人身前,却被他们的狰容吓阻。巨人吼声像雷,脚步声像地震,挥起武器来就像霹雳;“矮人之矛”无法伤害他们,扬威耀武的“精灵敢死队”变成他们脚下的泥灰,被大刀阔斧扫飞,鲜血四溅,惨叫连连。冲锋陷阵中的莱特一时看傻了眼:难道他又闯出祸来,带头送他们去死?只见所剩无几的精灵“敢死队”在百般无奈之余只能绕开那些石柱般的“嗜血大腿”,攻击他们身后的强兽人,力图捣毁敌军仅剩的两台攻城车。但他们晚了一步。燃烧的巨石又在强兽人的操纵下被甩出,砸向大山东面那段即将崩溃的阻隔墙。而在这次无情的敲击下,固若金汤的精灵巨墙轰然崩倒,墙下的精灵士兵被压在石堆下,墙上的卫兵和两台修复中的卫城器械也垮了下来。血族军队一声怒吼,如泄洪般涌入这个无法弥补的破口,如入无人之地。围墙北面的精灵之军已在龙火的侵袭下溃不成军,眼见巨墙已破,却无力追补,只能拖泥带水地追击,筋疲力尽。眼见战友如此拼命,围墙内的精灵卫兵也只好忍痛割爱,关门大吉。在雷德座下的黑龙咆哮下,四条火龙扑向墙外的残兵败将,吐尽龙火后便失去身上的火光,降落在他们中间,随即张牙舞爪,甩起巨蟒般的尾巴,犹如血池中的旋窝,吞噬一切的黑日,将它周围的“星尘”卷入。有些精灵战士试图爬上龙背,攻击座上的“宿主”——那些身穿黑甲,头戴风帽的嗜血者,不幸都被他们击落。他们手持火剑,挥出道道血色烈焰,鞭笞剑下的一切。经过一番浴血奋战后,莱特已经心力交瘁,疲乏欲死。不仅如此,他还头痛不已,心也在发痛。他环顾四周,见高地战场已变成一个乱葬岗,一个大血池,满眼尽是残缺不全的尸首和泥浆般的烂肉。特别是在大山附近,尸体堆积如山,两“山”并接,仿佛难产的妇人正在生下她的“死产儿”,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入。大山上的光之护罩将要垂降至山脚,却来不及阻挡那批涌入阻隔墙内的血族恶敌。大山东侧的围墙上,虽有卫城器械多台,但火力很微弱,无法削弱这股来势汹涌的恶潮,每一发都“石沉大海”,更不用说那些驻守在墙上的卫兵和精灵弓箭手了。这些凶悍的血族士兵都长着利爪,粗糙的墙面对他们来说就像石梯。一个个嗜血者攀爬在墙上,在精灵卫士的利剑与烈火、石头与锐箭的抵抗下依然拼死进攻,前仆后继,最终登上高墙,疯狂反击,凶残至极。眼看那空中飞的地上跑的都已经涌入高地的最后一道防线,莱特深感大山难保,幸存的希望愈发渺茫。悲痛与忿恨冲破他的心门,冷霜与热火在一蓝一红的眼眸中涌动。无情的烈风扫荡着他散乱的褐发,恶毒的烟火熏烤着他悲催的面容。再加上那随风飘零的死灰,更令莱特悲戚、心碎。“让我们离开这座死气沉沉、令人不安的兽人闹市吧。”
战火弥漫之中,莱特又仿佛听见那个蒙面人在一百多年前发出的那股怨气:“让我们远离尘嚣,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操心的净地吧!多少年来,我已经看透那些虚荣,也看够了那些不公。我本来可以成为一名强悍的战士,但我的剑在这个萎靡刻板的圈子里根本无法挥舞。我本可以成为一头强猛的雄狮,但我在这个黑白不分的沙场里根本无法驰骋。难道我应该像一台攻城武器那样按错误的方式任人摆布吗?难道我应该学会去适应这个丑陋肮脏的城市吗?不!我宁可被人杀死,宁可饿死也不会这么做……”但是如今,他又不知自己犯了多少错。原来这些话只是对沉睡者说的,实乃韬光养晦的缓兵之计。“真无耻,乱葬岗的死尸竟敢奢望获得新生!愚蠢之人闭着双眼迈向坟墓,却不知自己已经在阴牢地府!乌合之众如乌鸦守着死尸不走,垂死的海鸥岂能如鹰展翅上腾?我劝你回头,以免落入死亡之谷。你原本无事,寂静才是你的归宿!”
普尔之诗又在莱特脑中回响。原来这是一片无主之地,一场你争我夺的权欲游戏——莱特愤然狂想:一定是科隆尼斯陷害了天遣者阿梅利;不仅如此,唯恐天下不乱的他还设下了骗局,在乱战中搞垮精灵之军;如此行,乃为他独揽王权,独霸天下的野心铺平道路!若是如此,莱特也只能奋战至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