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的不全是金子,毒蛇占据镀金的坟。在德斯兰的东海岸,有一堆可怕的毒蛇:乌黑的蛇发和狡诈的蛇尾巴,鲜嫩的皮肉掩藏着腐烂的内脏,流脓与毒的肚腹是那小蛇的窝巢。黄玉般的表皮呼出腥臭的毒气,近此者窒息,望一眼就归西!原来昙花一现之蛇女即是明日之妖骨横行,你遇见的是一堆活的尸体!狡黠的狞笑,常使狮子哆嗦,哪怕他强悍的体魄。剧毒的视线,刺痛雄鹰双眼,这“无微不至”的毒液!这就是嗜血病毒!远在数千年前,这种毒液已经在兽人体内隐隐发作,俗称“兽人病毒”,而白精灵一直称它为“第一种嗜血病毒”。虽然它一直被油嘴滑舌的游吟诗人刻意歪曲、嘲讽,甚至有人说:“没有病毒,只有恶毒!”
但它的存在,已是不争的事实。所谓的“病毒”,其实只是相对于生命体而言的。第一种嗜血病毒经过二次传播,即从兽人身上转移到人身上时发生了病变,却被人视为“抗体”,因它抵制了第一种嗜血病毒的泛滥。但抗体的过量培植、使用和刻意改造又使某些形态不稳的生命体突发更严重的病变——此消彼长,抗体又变成一种无法预测的隐性病毒——“第二种嗜血病毒”。所以有人说:以毒消毒毒更毒。在几百前的浮斯特,已存在一种可以改变高智能生命体形态的魔法药水配制方法。当时的魔法协会受精灵法学公会严格控制,魔法药水无法公开配制。直到一个叫科隆尼斯的蒙面长老召集了一批志愿者投身于这项药水试验。首先,他盗取了某人的血样,然后吩咐下属从病人身上提取血样与之混合,再按照秘方改造成透明液体,当成水给病人喝。数天后,他们的体貌大大改变,兽人或变成“人面兽心之人”,这就是“智人药水”。在第一批志愿者当中,科隆尼斯发现了一些看似对嗜血病毒免疫的“无瑕者”和“高能异变体”:前者在饮用“透明抗体”后蜕变为人,后者则出现超感官知觉,视力敏锐,可见常人不可见之物。于是,他吩咐下属将这种“超级异变元素”从抗体中提取,作为一种可以“创造生命”和“增强抵抗力”的基质。他不计后果,明知这种“透明抗体”实乃第二种嗜血病毒的分支,却一直被它顽强的生命力感染——此毒不可逆转,一旦在生命体中存留,便能迅速繁衍,使感官愈发过敏。殊不知,这些深陷噩梦无法自拔的“火眼金睛”正是一个个通往黑暗与混乱的“沉睡的黑日”,无法愈合的破口!他们眼中的幻像皆被混乱之力挤压、扭曲,由此激发出一种贪得无厌的嗜血之欲——血盆大口一张,就无法合拢。他们心如黑日,眼如火湖,不断吞噬、囤积黑暗之能。此种增长势必崩坏,如火山喷发,如决堤之潮。有史以来,嗜血病毒一直在滋长,它已经破坏了生命体形态的平衡,兽族和血族就是明显的例子。此后人人得病,无人幸免,只有轻型与典型之分。连精灵净化者都认为此毒无药可解,只能通过“净化”来缓除。第二种嗜血病毒即是毒中之毒,几百年来它一直蛰伏在某些人心中,也造就过许多凶悍的嗜血狂徒。直到科隆尼斯,这个常蒙着脸、罩着袍的“魔法大师”在两百多年前将之发掘,就像从遗臭万年的阴沟里挖出个传家宝来。非但如此,他还变本加厉,想出一毒计,那就是通过沉睡来发酵。尤其是在他们沉睡百年之后,残暴的嗜血天性再度升华!这就是他言下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即“沉睡者计划”。对此,法学公会和精灵议会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意识到魔族之主瑞根已借第二种嗜血病毒来破坏七大陆:第一种嗜血病毒在几百年前仍受瑞根青睐,但今非昔比,兽族已经濒临灭亡;瑞根魔主带来各种混乱,但混乱之中仍是混乱;所以他必须软硬兼施,从各种水火不容的混乱里选择其一,就像炼金术士手中的器皿,催生出一支更强悍的嗜血大军——血族!有言从中冒出:制度性腐败可以被无所不至的病毒填补。因惧怕病毒而染上恶毒,这就是血族“以毒攻毒的自我救赎”。正如“微笑俘虏”的启示——极恶势力正在崛起,众人却毫不在意;黑暗已经降临,沉睡者却沉睡不醒……庞大的高地之城笼罩在灰暗的日落霞光中,那轮血红的落日仿佛一蹶不振。纵使城市上空依旧清朗,如昔日丰功伟绩的回光返照,站在高台上的艾玫也深知,那些辉煌只是一个混乱的战场。早在上万年前,上古精灵便踏上德斯兰大陆,大部分退化为人。有一批人在东迁途中被某种神秘病毒感染,他们的历史说来话长。但有些时候,一个肤浅的传说即可抹开深重的迷雾,“兽人之说”亦是如此。若不相信这个事实,请在苍天之下最广袤的德斯兰大陆搜寻“证词”,就会发现:兽人天生丑陋、粗野、弱智,但数量众多,是德斯兰大陆的土著人;他们四肢短小,却擅长体力劳动和重力活,在建造和生产方面较为突出;相比之下,人和精灵为数不多,绝大部分来自其他大陆。毋庸置疑,兽人凭借数量上的优势,在德斯兰的东陆立起一个大国。直到两百多年前,这种脆弱衰老的优势才被一个名叫雷德的“少年魔法骑士”打破。在蒙面人的干预和周旋下,“雷德骑士”向兽人国王推荐一种可治百病的“智人药水”。随后,他们又在权贵们的大力推崇下将此药倒入各地城池中。只是不到几年,就有许多兽人染病而死,包括国王的女儿,只有为数不多的兽人变成所谓的“智人”。在“兽王”的震怒下,低三下四的蒙面人不得不委曲求全,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此乃净化原理,势在必行;死者仍有药可救,智人药水有益无害。”
随后把话头集中在“兽王”一家:论长相,他们非人非兽,大可净化为“智人”,免其后顾之忧。只是愤愤不平的“雷德骑士”一开始就怀疑有人在药里掺假,便亲自带上一瓶纯正的“智人”药水潜入城堡地基——王女所在的病房,将药水倒进她嘴中。片刻后,王女果然奇迹般地复活了。“兽王”见爱女归来,便欣喜若狂,为巩固王权而将她许配给“雷德骑士”。此后,蒙面人大受抬举,而后加大力度在城堡的圆柱形地基上修建锥形巨堡,起名“白堡”,并冠以“王国守护者”和“神药酿造中心”,成为东德斯兰声名显赫的秘法研究基地。魔法开始大行其道,蒙面人利用魔法药水的特性收拢了大量学徒。白堡不断扩建,几乎占满山顶的平地,越建越高。而山上的民房也越发拥挤,成为东德斯兰王公贵族的会所,如跳骚爬满整座大山。又如诸星汇聚,将此山点亮,变成王城的掌上明珠。高地上的黄灰色大城也逐渐被“白城”这个名字取代,每个人都满怀希望,目光如炬。连兽人国王也开始心动,欲从高地的小山迁宫至大山之堡——“东德斯兰之珠”。德斯兰的格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兽族——这个愚顽的族群从此威信扫地,越来越多的兽人沦为“智人”之奴,每天都戴着枷锁。而那些才貌双全的白精灵——东德斯兰的“弱势群体”,却被雷德推上山巅,背后却将他们踩在脚下,视其为台阶和铺垫,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和威慑。此举纵容了刚刚兴起的血族势力,导致两百多名精灵净化者受其陷害,死于兽族刀下,引发德斯兰大陆的第二次人兽之战,亿万兽人化为尸骨。后来就有话说:命运之神要令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恶龙杀死了净化者,净化者的鲜血却湮没了“龙之窟”——这个兽人王国。而在兽族之中,也流传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古老传说:他们说有一群强盗自远方来,偷走了他们的国宝——金龙和玉龙,却无法将这两条“神龙”带走,便将它们藏在山洞;被困的“神龙”躁动不安,啸声不断,最终唤醒了一条深藏在地底下的苍白巨龙;白龙破土而出,见金玉两龙已死,盛怒之下便将把守在洞口处的强盗吞噬。只是事到如今,也无人能从中看出什么意味来,如此传说又看似预言而非寓言。所以至此至今,仍有很多兽人在痴心等待他们的“救星”,乃至成为家喻户晓的睡前童话故事。哪怕举国上下民不聊生,兽人国王也依旧养尊处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时的他还在庆功宴上大吃大喝,对即将降临的腥风血雨毫不知情。又因他女儿已在魔法药水的感染下变成亭亭玉立、招人喜爱的黑发少女,便高枕无忧,以为他的权谋得逞了。殊不知,“魔法骑士”与她的关系并没有被精灵议会承认,因她仍缺少浮斯特王族的精灵血统。而且,年少轻狂的“雷德骑士”也一直无法容忍东德斯兰的外族因人数的劣势而遭兽族压制。只要这种“不公”在他的“魔法书”里萌发,他的心就会被烙铁般的仇恨之火灼伤。怒火如熔岩一般在他心中翻腾,染红了他的左眼,摇撼着他的双臂。终于,他握住了剑柄,拔出锋利的银制长剑……这个弑君之举或许另有隐情,但大多数人只知道:他救活了兽王的女儿,却将王国之父葬送;数千年来,德斯兰的兽族几度濒死,因他们一直在重复演绎一种历史——虚假而凶险的“救赎”!“不要把什么事都推给神!我,就是神!我将摆平所有的事!”
愤怒的“魔法少年”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这把溅满暗红色鲜血的御座,怒视着眼前的一群精灵长者,眼里仍被血色烈焰充斥——那是一场接一场的大屠杀,从城内到城外排山倒海地蔓延开来。是的,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当“诸星诸光”处于白热化时会有什么后果。当那颗闪闪发亮的水晶球从白堡顶上飞升,制造出涟漪般的光晕时,红光闪闪的魔法屏障便将整座大山笼罩,王山变成了孤山,一场杀戮紧跟而来。潜藏已久的嗜血狂徒从白堡里流窜出来,用剑与火“净化”一切可疑的“保皇势力”,而外敌也无法进入他们的“保护圈”。不用不久,他们便将更多的魔法药水散播出来,逐将兽人“还原”,造就出一批批“智人”,又将这些忠于“新王”的人推上大山,其余的兽人则沦为高地之奴。此外还有许多犯人被他们囚禁在高地之墓——亦是阴森可怖的监牢。年少的魔法骑士被座下的精灵议会套上“雷德一世”的“桂冠”,又在山下的兽族群体里赢得“嗜血大王”的“尊号”。兽人王国名存实亡,其数却依然居高不下,兽王的驾崩使其愈发嫉恨外族。粗野的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如潮水漫上白城——和平与稳定只是一种表象,更何况将那些不测之灾也算计在内。这片区域实乃七大陆的高危区,不仅如此,腐败也远比灭亡惨重,混乱之心势必引来空前大灾祸!有人说,“沉睡者”必须心平气和,才能安然入梦。哪知又有出人意料的变故导致这个不可一世的君主的失踪。风声一走漏,举国急乱中。精灵议会被迫将王权的守护者——天遣者艾玫推上王座,却不能平抚民心。大山之上的权贵对精灵议会的办事效率日渐失信,他们说:兽人的诳言将导致本国毁于地震,而执政者的怠慢与“智人”的哀叹也必将引来天界的巨怒!不过这种“超越常理”的力量也确实存在,它就像一双无形之手潜藏在深不可测的大地中,同时也在白精灵、净化者与守护战士心中。这些雪藏在繁尘乱世中的命运之士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净化七大陆。他们宁可过着逆来顺受的生活,也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却无时不向天界传达“净化”的感受。在精灵白堡的高塔——聚光塔里,有一台庞大的望远镜,其“触须”遍及广袤的星海。它被一群带着面罩的“德斯兰守夜人”日夜把守,他们利用各种元素的特性,将它们的光谱传送至遥远的时空。如此行,也是在王国守护者——天遣者艾玫的默许之下。“这是他们的呼吸。他们必须侍立于维利塔斯堡之顶,成为大山明亮的眼睛,守望我们的心地。”
艾玫说:“塔楼越高,阴影越长。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被莫名的黑暗笼罩。想必你们都知道,七大陆历来的灾难和战乱全是这些混乱的暗影挑起的!身为天遣者,这些事我已司空见惯,也深知黑暗一族早已深入人心,于无形中打造一支凶残的魔兽大军来攻打我们。所以,我们暂时不会诉诸有形的武力,也不会坐以待毙。同样,我们也必须于无形中借助至高之神力,打造最强大的命运之军来打败这些本来就没有人性的恶魔!若不然,我们,特别是那些渎神者与迷失者,必将一败涂地并且死无葬身之地!”
诚然,在东德斯兰,总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深知时日不长,也深感寸金难买寸光阴;对他们来说,时间比任何东西都贵重;他们宁可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或断子绝孙也不愿失去一天的时间!很多人嘲笑他们杞人忧天,他们却说: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也有人认为这些成天蒙着脸的“守夜人”接触的黑暗面太广,势必引来一场空前大灾难:当他们凝视深渊时,深渊早在凝视着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精灵故土浮斯特之所以四分五裂,乃因其太“聪明”,陷得太深,个个妄自尊大,各自为政,为所欲为。然而作为天遣者名义上的支持者,他们也借其名驳斥此理:混乱之力源于混乱之心,乃自食其果、自取其咎,与自主自强无关。古老的预言似乎应验了。可怕的鼠疫和怪病接连爆发,不可收拾。畸形的三头猫蹒跚在街上,因争执不同的去向而互相拉扯直至骨肉断裂而死。有观象师说:东德斯兰将崛起三股强大势力,彼此对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片土地将被恶魔霸占!白精灵掌权后,作为高地之城的白城被更名为“维利塔斯”,为精灵语“真理”。其“重心”是位于高地偏南的大山,看上去像一个头戴王冠的肥壮国王的半身像。山脚下,房子扎堆,密集如蜂巢。山坡很陡,有许多山洞,房子也不少,堆积如石。房子的地基大都像城堡一样高高叠起,如巨人一般孤傲。山路又细又长,崎岖而风险,如蚯蚓,歪歪扭扭地爬升到山顶。然而隆起的山峰似乎被一把巨斧削平,腾出一片宽广的平地,取而代之的是那座宏伟的精灵王宫,乃“大山之冠”维利塔斯堡。此堡得天独厚,大部分建筑由白石砌成,原名“白堡”。只因饱经风霜而略显灰暗,两百多年的历史如同两千多年。数不清的尖塔仿似长矛利刃,直指穹苍,又如一束束升腾的光芒,竭力飞向至高的圣所。瘦长的束柱与尖拱形门窗安置在高墙上,如巍然矗立的卫士,将这座庞大的高山之堡修饰得更加清高。此堡有四层,上小下大,皆为十二棱柱体,顶部隆起,各有十二堵坚固的飞扶壁。基层之上是庞大的主殿,为典礼大厅。与主殿并接的是四个高大的尖顶行宫,大门开向东西南北。主殿之上是众议院,高耸入云的聚光塔矗立在最高层的穹顶,威风凛冽地守望着大山与高地,还有周边茂密的精灵森林。而山脚周围也有零星的湖泊和树林,湖水清如明镜,反射着大山伟岸的倒影,形成一道天然围墙,看似与高地上繁杂的兽人闹市划清了界限。高地上挤满了兽人房屋,密密麻麻,让人透不过气。闷热的北风扫荡着凌乱的大街小巷,将杂货店里粗涩的叫卖声带到各个角落。说是街巷,其实是荒凉的沙土,就像大多数兽人的心一样空虚、荒蛮。“德斯兰”也因此得名,意为“饥渴的苍凉之地”,亦是对嗜血如狂的血族和吞噬诸星诸光的黑日的一种隐喻。因此后来也常有话说:“为什么生机勃勃的生命之树从浮斯特移植到东德斯兰就会水土不服、死气沉沉,难道还不是因为这片饥渴的苍凉地土?他山之石不可容,此非玉地,乃是朽木不可雕!”
晚风中夹带着一团团灰烟,那是怪僻而简陋,年轻而破损的建筑物上撒下来的石灰泥。街上的行人面目无光、无精打彩,边走边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手里捏着一个个发臭的钱币,散慢地行走着。原来他们一直对“黑暗降临”的预言不闻不问,直到某些“迹象”出现后也依然熟视无睹,以为它们只是擦身而过,与自己无关,就像刮风下雨一样平常。这些“反复发生的杂事”就这样被“心安理得之人”忽略了。如此一来,也必然错过“千年一遇的杂事”!直到有人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看天空,才发现有几个光点从天边飞来,越飞越开,最后只剩一个。此光如雏燕从天飞降,渐变成一块燃烧的大石,眼看就要朝大山砸来了。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犹如一个富商扬起手上的金币,却被这些“金豆”砸昏脑瓜。果然是“它山之石”!只见那石急遽落下,拖着长长的烟火。但在燃烧中,它就像一颗不断腐化、萎缩的骷髅,最后变成一块小石头。它好像受到大山顶上的维利塔斯堡聚光塔上那颗悬浮的水晶球的牵引,刚好砸在这颗拳头大小的命运之球上,却没有把它砸碎,乃是鸡蛋碰石头,崩碎的天石如烟花碎落。只因这颗被精灵法学公会制造出来的水晶球聚合了七大陆元素的能量,只要有一丝破绽,内能就会失衡,释放出可怕的混乱力量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受击越猛,威力越强。它越转越快,愈发明亮,随后腾上高空;两道刺眼的白光从球中平射出来,消失在精灵高地外。白光盘旋了几圈后急剧收缩,随即发生剧烈的爆炸。卷曲的闪电向四周迸发,球里的浓缩液体喷出亮蓝色的火光,如涟漪一般向四周扩散,霎那间越过精灵高地,覆盖的地域超过了塔顶的视野。这片“涟漪”在不断扩展的同时,也在向下弯曲,直至穿越地平线,电闪雷鸣的“天然巨伞”就这样形成了。命运之神灵光一闪,星海即如涟漪扩散。此球也一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撼了大地,吸引了一双双惊愕的目光,人们望着这般奇景,发出不安的惊叹。“巨伞”边上的人都急速奔逃起来,有人往内,有人往外,唯恐错过“大好的时机”。因为他们已经在雷德一世当权期间领略到魔法屏障的威力——它的“围墙”薄如水泡,但只要靠近它,便会触电身亡。在这片宽广而平坦的精灵高地上,兽人们又半闭着眼,诚惶诚恐地望着大山顶上那团残存的“光之力量”,见亮蓝色的液体如山洪般从中倾泻下来,这是一股没有被快速释放出去的能量。它就像“巨伞”里的另一面小伞,又像雷德一世在大开杀戒前撑起的“保护伞”。但这次并非光之护罩,乃火从天降。灵光一闪,笔下生花。一种极易受热的液体随光晕挥发,如瀑泻下,落在大山下的高地上,即刻变成一圈滚烫的火浪,排山倒海地吞噬着这座庞大而繁杂的兽人之都。从远处看高地大山,就像看一个跪在地上被枭首示众的罪犯。腥红的烈火不断从山顶上涌出,所到之处灰飞烟灭。有些兽人没被烧死,却在痛苦中垂死挣扎,肢体扭曲,乃至变成乌黑、丑恶的四足怪物,丧心病狂地奔跑起来,撕咬着一切活物。此城顿时乱作一团,众人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相互碰撞、践踏,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哭号……住在大山附近的兽人试图跳入大山脚下的湖泊避难,却仍逃不出惨烈的火海。这火非同寻常,它不被水克,乃酷似传说中的“血族毒火”,这让许多迷信“水龙”的兽人无法想像。其他的兽人都从高地边沿的陡崖滑下,寻找“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有一些兽人,他们宁可被吞噬一切的火浪活活烧死,也不愿踏出家门一步。此时传来一阵剧烈的地震,大山上的“危房”也轰然倒塌。一些还在自家豪宅的阳台上“观光”的人眼珠一鼓,大嘴一张,与华丽的阳台一起坠下,可谓“没落的贵族”。大山顶上的精灵之殿——维利塔斯堡所幸无事。顶层之上的聚光塔稳固如山,还有主殿周围二十四根飞扶壁上的尖塔,连同四个矩形行宫屋顶上八座瘦长的小塔也没有倒下。这要归功于此堡的圆柱形地基,它深入大山,如同一根脊梁骨,比“山头”的维利塔斯堡还要高出一倍。特别是城堡的后背,半裸在山腰上的地基如同此山的飞扶壁,稳住了城堡,也扶住了大山,使高山上的巨石不至崩落而将山腰上根基较牢的石屋砸垮。难道,这就是兽人们苦苦等待的“救星”?高空中的“天然巨伞”也在震颤,一连串电闪雷鸣后,天空下起了滚烫的火雨,落在奔逃的兽人头上,把他们烧得皮开肉绽。在高地的陡坡上,许多兽人落在凹陷的山坑中。在这些天然巨坑中,有许多山洞,有些是人工开凿的,大都是白精灵和人类贵族的坟堂。这些坟堂大部分被巨石封住,无法进入。“火雨”不停地落在兽人身上,被拦在外面的兽人因疼痛而恼怒地吼叫起来,疯狂地撞击着这些石门,直到头破血流倒地不起。火和血溅在石门上,神秘的刻痕在受热中显露。那是两把交叉的曲刃长剑,两个弧形手柄看上去就像一对尖牙,剑刃交叉处下方夹着一个深红之心。有些墓穴的石门在地震中敞出一条窄缝,但那些肥大的兽人都无法进入。至于那些磨破肚皮,九死一生挤入“死者之家”的“盗墓者”也没有好下场,因为有些“活死人”也在黑暗降临时醒来。还有一些兽人逃入“空穴”,他们大松了一口气,以为躲过了大灾,不料又撞见一种无形的异界生物——它们扭曲了兽人的心智,使他们发疯式地冲出墓穴,跳崖而亡,或用石头敲破自己的脑袋。看来在这片险恶之地上,只有死人是最安全的了。然而,就在无遮无挡的高地外沿,出现了一个“异类”。他的出现与这片惨景格格不入,他身材魁梧,全身乌黑,头戴风帽。这顶帽子挡住了火光,也挡住了他阴气沉沉的目光。凌厉的面颊被眼前的火光照得红闪闪,鹰嘴般的鼻子高挺着,贪婪地嗅着空中的热气。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片浩荡的火海,起皱的嘴朝两边挤开,露出得意而阴险的一笑。“这就是天女散花,复仇的时刻又降临了。”
他低语着,拉了拉风帽,背离这座被烟火吞没的高地大城,徒步而去。火光坠落,烟尘飞升,天空变成暗红色。燃烧的天石如密集的雨滴从天而降,有些落到地平线之外,有些落在魔法屏障上,弹了出去。大地又剧烈地摇撼起来,一场“石雨”过后,惊人的大黑暗即如夜幕垂降。但就在这时,在维利塔斯堡聚光塔所指的正空中,又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新星贸然出现。它就像一只眨动的大眼球,最后浑然一黑,如急遽塌陷的深坑,令人惊骇。“黑暗之日”——从那时起,很多人都如此称它。此时此刻,它的四周仍被弯刃般的光芒环绕,宛若一个“黑心王”戴着华冠,不,是花冠——那种正在凋萎却依然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终日惶惑不安的人抬头望着那些疾驰而过的星星,它们大起大落,乃至变成一段段闪亮的流光。光明与黑暗尽都失序,还有之前那个一直围着他们转的“大明星”,也是一去不再复返。在精灵高地南侧的陡坡上,也有一个看似正常的人,他慌慌张张地逃进一个隐蔽的洞穴——洞口处的石门没有完全闭合,刚好可以让他从门缝里挤入。只听门外那些怪物的嘶吼声已经逼近,此人一急之下使出浑身气力,试图把门滚上,无奈石门纹丝不动,看似只有巨人之力才能使之动容。那人东躲西藏,死活找不到安身之处,只摸到一口制工精良的石头棺材,形似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惊颤之余,他试图推开沉重的石盖,但石盖依然严实,好像被一股强大的魔力封锁。盖上有一个人形浮雕,是一名“沉睡者”:双眼半闭,五官冷峻,面容安详;他身穿厚实的战甲,胸前放着一把笔直的长剑,剑尖朝向脚部;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抚着一本硬皮书,剑刃从书页中穿过;书上有一个符号,看似一个族徽。在雕像脚下的石棺侧板上,用精灵语刻着两行字:“沉睡的黑日”以及下面一些小字:“诸事不为者无功也无罪”,好像是对死者的一种安抚……看来这就是沉睡者留给他们的一大难题了:为什么生机勃勃的“生命之树”从浮斯特移植到东德斯兰就水土不服、死气沉沉,难道还不是因为这片饥渴的苍凉地土?更何况在黑暗之日?但是树大招风,“黑日”已成为某些推心置腹或居心叵测之人的行动目标。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一群人,他们总是说:“深层的黑暗不在远方,乃是在地底和人心底。游历越多的人越肤浅,唯资深的沉思者明悟。”
短短一百年的太平盛世不过是薄如纸张的表层历史,厚颜无耻的内在腐败才是无可厚非的现实!纸包不住火,如“微笑俘虏”的噩梦:随着精灵高地的这场大爆炸,酝酿已久的黑暗势力也在一夜之间爆发出来;“黑日”的破口一旦撕开,就无法填补;邪恶之欲永无止境,一发不可收拾……当维利塔斯堡上的钟声敲响,某些成形的黑暗力量也被唤醒。墓地的石门里传出躁动不安的喧嚣和频繁的撞击,一大群行尸将破门而出,而这里的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危险。相反,天遣者艾玫把警觉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悬崖,还有悬崖附近那些凌乱不堪的废屋,立马动身,扬长而去。果然,废屋中出现了一个乌黑扭曲的人影,先是一个,然后是两三个,一个接一个地从一间间废屋里蹒跚出来。他们都长得虎背熊腰,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一群被大火烧焦的兽人。想必都是被大爆炸的热流烧伤的,或许他们已经死了。艾玫正想再近前去看个究竟,不料转眼间又吃了一惊。顺着高地南端的悬崖望出去,她看到十几个展翼高飞的黑影,身子像人,翅膀像蝙蝠,且都穿着乌黑的斗篷,排成人字形,从远处的高空滑翔而下,手握黝黑的武器。艾玫见状,连忙拔出银光闪闪的利剑。显而易见,这把制工精良,雕刻精美的长剑就是传说中的“弑君宝剑”。“看哪,这就是埋没你的黑寡妇,是她葬送了你的大好前程,放任野蛮的国度死灰复燃!”
狂野之声又在莱特心中响起:“杀了这个倨傲的女精灵!杀了她,东德斯兰就是你的了!”
蓦地,莱特抬起了凶恶的面容,注视着眼前这个剑拔弩张的女人,眼里冒出闪亮的火星。热血在他体内滚滚流动,将他全身浸渍。顽固的意志超越了他的理智,再没有思考的余步。蓦地,莱特抓起掉在地上的细剑,迈着阴沉的步伐朝天遣者艾玫走去。此时的艾玫已经走到高地南端的悬崖,就在她脚下,一大批弓箭手埋伏在茂密的树林里,箭在弦上。这是一群长着尖耳朵的生灵,穿着软皮衣裤,腰束皮带,脚踏皮靴。如此轻便的装束使他们得以在密林中自由穿梭,踏雪无痕。这些森林隐者都是英勇的精灵战士,有的躲藏在树上,有的潜伏在草丛中,一发现这些飞行的怪物,就大张弓弦,箭法特别精准。但这些“飞人”也有鹰一般敏锐的眼目,在快速飞行时仍能发现地面上的活物,哪怕对方深藏不露。尖锐的银箭都朝飞驰的外来之敌射去,却很难击中这些狡诈多端的“黑蚊”。敌人敏捷地避开了精灵长弓手的锐箭,随后腾空而起,继续向高地飞去。精灵长弓手又展开了第二波更有力的射击,这些箭就像尾随的燕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飞去。尽管来犯之敌做了几次飞跃,奋力飞向高处,也免不了中箭。箭头扎进了他们的皮肉,暗红色的鲜血涌出来。有些伤得不重,却感到一种火灼般的疼痛。原来这是专门对抗血族的银制武器,而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嗜血者!有三四个“蝙蝠怪”被击落了。这些风驰电掣的“蝙蝠”很快飞到天遣者艾玫面前,排头的一个率先举起一把乌黑的波浪形长剑,如箭一般飞刺过来。艾玫“呼”的一声,如疾风向后退去,同时将银剑举向他,射出一道耀眼的蓝色闪电。眼前一个恶敌措手不及,即刻被闪电击飞,从悬崖上坠落。其余的嗜血者都收拢了一双双畸形的蝙蝠翅膀,向前一跨,站到高地的边沿,各自散开,摆出各种进击的姿态,准备围攻高地的劲敌。一场殊死搏斗随之展开,就在这片电光闪闪的星空之下。一个个嗜血者挥起武器,接二连三地向天遣者发起攻击,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迅猛、有力。然而天遣者的动作比他们的剑要快得多,她就像一团飘渺的云,来无影,去无踪。敌人好像在捕风捉影,他们人多势众,却很难发起总攻,只能彼此掩护。明察秋毫的天遣者总是可以在对敌进击之前作出反应,这些攻势就像阵风,呼啸着吹到她身旁——暴雨未临,狂风已至。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她每次都能及时闪避,并给对方有力的还击。她的剑法精准而犀利,“弑君宝剑”在剑术大师手里果真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许多被她的利剑砍伤的嗜血者只能捂着伤,瘸着腿退到一旁。因为天遣者的银剑对他们都有很强的腐蚀性,就像碰到熔岩一样,皮开肉绽,灰烟直冒。许久之后,他们的伤才渐渐愈合,便重振旗鼓,负隅顽抗。艾玫见状,不得不反守为攻,有几个嗜血者被她挥去了脑袋,或刺中要害而当场毙命。此时莱特已走近乱斗的人群,正想杀出一片用武之地,却是眼花缭乱,黑白不分,只能呆站着,眉头紧锁,面色阴沉。虽然高地下的精灵长弓手已经火速赶来,但他们仍须爬上长长的陡坡,等他们抵达时恐怕战斗已经结束。至于大山脚下的工人和守卫,他们也很难发现这里刚刚出现的问题,因为大山顶上的“灯塔”光度不佳,无法照射到这么远的地方。所以按理说,此时的莱特本该在这个热火朝天的“大锅”里加点油醋,尽快给这顿半生不熟、半死不活的“歌肴”划上一个圆满的休止符。哪怕是一个心念,哪怕是呼天唤雨降下几道闪电,即可立下汗马功劳。但他没有,他的心又在争斗——既不想添火,也不想添乱。就在他垂头呆立时,眼边泛出一斑微弱的辉光,就像吹进他眼里的一粒金沙,令他心烦,也令他眼红。于是,他朝它瞥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个泛光的物件,心念随即被牵引——在他与它之间,好像有一种藕断丝连的连结。莱特不假思索地走向它,定睛一看,才知道这是一小块半掩在枯黄色沙土里的透明碎片。它一直静静地躺在那,焕发着梦幻般的迷离之光,就像魔法屏障上的流光,颜色却是多种多样,变幻莫测,光彩照人。莱特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伸开手去触摸它。这块碎片好像还残存着一点余热,却给他一种凄冷的残缺美,也不知道它之前经历了何种沧桑。当他触碰到它的凹面时,碎片现出一个烟雾般的影像,如含糊的镜像,貌似莱特,却比他年少许多。这人好像在冲他说话,面色忧愁、沉重,却是无声无息。莱特一把抓住它,将它从尘封之地里拉起来。仔细一看,又发现此人似乎是其他人眼中的形影,好像在讨论什么大问题。他似乎还听到一个女人的名字,幽美但含糊不清,如湖中的月影。此碎片只有无名指那么长,形似月牙,又似一只手握着火把,或是一副微笑的口齿。从它的曲面判断,应该是从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上破开的。因此他想:必须找到类似的碎片才有看头。一阵阴郁的冷风从莱特身旁呼啸而过,将碎片上的一些枯沙吹落。袒胸露背的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火热之心顿然受寒,握着碎片的手触电般地抖了一下,本能地把碎片握到胸前来,唯恐它从自己手中失落。同时把头扭向一旁,眼珠一瞪,眉头一紧,似乎遭受了什么恐吓。如获至宝又担惊受怕的他确实感受到一种不祥的阴暗:当他捡起这块碎片时,感觉就像捡回自己某时某刻丢失的心魂;之前的他失魂落魄,如今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与此同时,一种令他不安的阴冷也随之袭来;就像这块碎片的正反两面,一面凸起,一面凹陷,高兴的同时,也是失望的低谷;又如“微笑俘虏”的故事,如同烈日下的暗影,冷厉的阴风一直伴随着疾飞的双翼。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明显感觉有什么与他擦肩而过。但它就像一阵急风,无法捉摸。不过这“风”也不陌生,莱特眼珠一转,才想起之前出现在石棺里那个人魔鬼样的恶灵。难道这块碎片也与之存在一种不可告人的连结,莱特这次又把它招来了?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水晶碎片,心里又矛盾起来:他认为自己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但他的感触是那么深切,总感觉这块碎片就是他丢失的“自我”,倘若没有它,他的存在也缺乏意义!于是,莱特弯下身,将这件“失而复得的宝贝”藏进短靴。抬头之时,一个黑影劈头盖脸,伴随着粗狂的吼叫声,一双黑手伸向他的脖子。受惊的莱特赶紧退后一步,举起细剑一挥,砍掉了它的手,只见“黑影”喷出一片黑血后仍发狂地扑向他。莱特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尸比普通人肥壮,只是被火烧得一塌糊涂。想必这就是兽人行尸了,但那不只一个,而是一群,他被包围了。不远处的恶战已经如火如荼。眼看这群嗜血狂徒就像一群打不死的老鼠,艾玫只能使出她的“绝招”,举剑朝他们释放出几道闪电。不料都被他们用剑弹了回去。闪电落在她脚下,迸起大量碎石,划破了她的衣服,几道裂口还渗出透明的血来。只见这群嗜血者又站成一排,各自将手中的曲刃长剑掷出。灵巧如燕的艾玫左躲右闪,不断翻跃,同时用剑化解攻击。然而此时的她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心力,动作没之前灵活,其中一把剑击中了她,使她流了不少血。不等她使出心力把伤治愈,敌首已把乌黑的长剑高举,燃烧的血色烈焰随即从剑柄漫上扭曲的剑刃。猛地,他飞窜到她身前,冲她毫无遮挡的头砍去。艾玫如临大敌,急忙用剑一挡,但由于她的身伤而未能缓解此次重击。剑碰到她额上,切开一道裂口,流出的血很快被火剑蒸发。此敌身材魁梧,双臂有力,两剑相磨,发出刚硬的摩擦声。幸好天遣者手中的“弑君宝剑”耐火度极强,不易被熔化。但她额上的头发已经冒起零零星火,眼看就要像草堆一样燃起来了。而她依然横眉冷对,试图从对方这副掩藏在面罩后的凶相里挖出真相来,但他不能。漆黑的风帽遮住了他的额,血红的眼珠在暗影中露出狰狞的凶光。艾玫用尽气力也无法将他灼热的火剑从头上挪开,于是手腕一转,让平坦的剑刃朝向自己,然后用头一顶,立即将敌手推开。旁边的嗜血者趁机冲来,挥着乌黑的曲刃长剑,朝她发起新一轮的攻势。数十把剑同时飞转,扭打在一块,尘土飞扬,星火四溅。黑暗力量在恶敌身上翻腾,他们的进击变得更加迅猛。他们又从左侧、右侧和正面夹击天遣者,而天遣者所能发挥的招数已不多。面对这群凶险之徒,她只能勉强抵挡,却无力反击。领头的嗜血者趁她一个走神,便在她胸前狠狠地踹了一下,艾玫顺势向后一个翻跃,跳出敌方的包围圈,站到了高地的边缘。此时此刻,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心里似乎被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喘不过气。她眼睁睁地瞪着这群嗜血狂徒,呈现在她脑海里的却是来自背后一双双期盼的目光。就在高地的陡坡之上,精灵战士已经赶来。如果她现在就放弃抵抗的话会怎样?难道他们愿意看到一个守护此地数百年的天遣者被几个无耻之辈打得落荒而逃?难道,他们会把希望投向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精灵守护者?不,艾玫不能接受这样的羞辱。而正被兽人行尸围攻的莱特也帮不了她的忙,如果她现在没有制服恶敌,可能就没机会查清这群亡命之徒的底细了。于是,艾玫把剑收回鞘中,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忘掉眼前的一切,并借助灵力呼唤远在天边的秩序之力,让紊乱的思绪跟随林中的清风飞驰,直达天际......缕缕金发在她脑后扬起,洁白的衣袍随风飘荡,严峻端庄的精灵面孔在闪闪星空下焕发出明净的神采。此时此刻,那个光怪陆离的黑日正从她头顶升起,它阴沉地挥舞着几条长长的旋臂,看上去像一团掺杂着无数星辰的黑色旋风,让她面前的这群嗜血恶徒望而却步。终于,天遣者艾玫睁开了闪亮的双眼。无形的旋风从她身上挥发出来,犹如巨浪将这群无力防卫的嗜血者刮到几十步之外的废墟附近,被那些还在冒烟的残垣断壁烫得死去活来。唯有领头的嗜血者把剑一抬,勉强稳住身子,同时也将这股气流凝聚于掌上,随后向前一推,湍急的气流又冲向陡崖边上的天遣者——此时的她已经无力躲闪,只能抬手抵挡,轻柔的身躯立即被推后四五步,趔趄了一下,重心落到悬崖之外。当她试图使出心力借助身后的空气将她托回崖边时,凶暴的嗜血者又趁机向前一蹦,猛地站到她身前,将炽热的火剑刺向她的胸膛。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夜空,落在艾玫身后的精灵森林中。就在这时候,莱特闪电般地飞冲过来,双手紧握细剑朝上一劈,将眼前这名凶悍的嗜血者的火剑从艾玫身前顶开了。莱特看似已将那群兽人行尸收拾干净了,可惜他手持的武器太脆弱。此剑不耐火,更不用说是血族的毒火,加上他用力过猛,使剑刃在重劈之时断裂而未能及时顶开那把熊熊燃烧的血族长剑——此剑在弹起时仍给艾玫留下深深的一道血口,血色毒火在她身上焚烧。然而,天遣者依然一脸沉静,只感觉全身的血都蒸腾起来,体内的热量正在急剧流失,直至她双眼昏沉,向后仰倒。而当艾玫就要从高高的悬崖坠下去的时候,莱特又大喊一声,扔下断开的细剑。将身旁的嗜血者推开,同时伸出另一只手,使出强劲的心力试图将艾玫从悬崖外围拉回。不过与此同时,他又感受到来自背后另一个汹涌的黑暗力场,如同烈日当头下的阴影,又黑又强,极力将他身前的力场斥开。“莱特……”邪恶之声再次入耳,即是之前在暗中对他说话,怂恿他杀死天遣者艾玫的那个声音。“此女与你毫无瓜葛,为何非得救她?难道就因为她给你水喝,让你看起来像个人?不,莱特,你不是人,也不是尸,你是我们中的一个!无论你喝了几杯水,都无法稀释你的嗜血之性!无论你跑得多快,都无法避免与秩序之光一刀两断的宿命!”
但莱特仍在僵持,仍在抗拒,抗拒身后那个骇人的说服力。尽管他的心也像身前这位双眼紧闭、命悬一线的女精灵一样摇摇欲坠,他还是要抗拒,因他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他与她素不相识,但她至少帮过他,而他不会轻易放弃任何渺茫的时机!此时陡崖下的精灵长弓手已经爬上陡坡,登上高地,地点却离他们较远,而这位奄奄一息的天遣者也与莱特身后的恶敌靠得太近。因此,精灵长弓手们都不敢把箭头瞄向这个强大的嗜血者,只能迅速靠近。与此同时,那些倒地的嗜血者也已经陆续赶来。精灵长弓手立马举弓,射出一连串银箭,终于将恶徒悉数歼灭。不料就在这时,他们又发现目标之后的另一险情,一群黑压压的人影正朝目标逼近。没错,又是一群弓腰驼背的兽人行尸!“松手吧,莱特,不要让固执断送你的前程!”
阴冷之声又在他耳边哆嗦。但莱特依然无所适从,他的脸一直绷得像石头一样硬。脸上那些蠕动的灰黑色血管已逐渐消退,呈现出一张血气方刚的面容。身后的黑影逐步向他逼近,以压倒一切的势头排斥着他身前的力场。眼看莱特就要被他身后的黑暗势力吞没了,而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天遣者又突然醒来,就像从噩梦中恍然觉醒一样。莱特眼珠一瞪,仿佛看到意外的惊喜,哪知艾玫的反应又令其困惑。“松手吧,莱特。”
天遣者用一种无声的心语对他说:“两百多年了,我已经看够了这里的冰雪和落叶。但不要灰心,命运之神已经差遣另一个守护者,她将助你一臂之力。”
不过这话并没有给莱特什么安慰,只是加强了他的自信心。于是,他又使出更强劲的心力,以为自己可以挑战背后的恶势力。不料就在这时,他又感受到那阵令人心寒的“冷风”——并非从背后袭来,乃是迎面扑来!莱特的心再次受寒,就像触电一般,手臂一僵,心力一断,二者之间的力场便消失了。轻飘如云的艾玫随即被他背后的黑暗力量推开,坠下深深的陡崖。莱特大吃一惊,感觉自己也好像跟她一起坠下。他急忙靠到悬崖边上一看,见天遣者苍白的身影就像一朵急坠的落叶,如烟散去,与密林上空弥漫的浓雾融为一体。望着这片迷雾,莱特一脸惊愣。他全身发僵,心不安地跳起来,虚浮之气不断从口里吐出,颗颗冷汗从头上垂落,俨然一个失魂落魄之人。失望与茫然爬上了他的面容,他呆若木鸡,好像自己从来就不存在,只感觉脑后飞来一个刚硬的敲击,宛若沉入汪洋的陨石,连同他的理智与情感,也一同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