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魂无灵者皆为死尸,虽入闹市却低三下四。他们的存在若有若无,与灵界诸事毫无瓜葛。天色渐暗,涨起风潮。红尘滚滚,湮灭众生。万劫不复,只剩空壳。死寂之后,恶灵附身。有人相信魂体不灭,有人相信死人复活。因此,在这片高地及其周边的森林里,可以看到许多坟墓。他们说:英灵之躯将与他们的灵魂一同苏醒。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迷信,乃“魂体过盛”之人一厢情愿的幻想,与灵界诸事毫不相干。然而刚从墓中出来的莱特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把这个“坟墓”挖得这么深,导致“内在腐败”的出现。这种腐化比火化更不堪,当时就有人如此说,却未能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原来这些人实乃挂羊皮卖狗肉的蒙面黑衣人,说是坟墓,埋葬的却不是死人,而是活人!“微笑的俘虏”果然真有其人,想必这里就是它的出处。走在黑暗窄道里的莱特意识到这是一场惊天大阴谋,原来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蓄谋已久,在这里播下邪恶之种,直到黑暗降临之日,才令其发酵。或许这就是最后的沉睡者,一批被恶灵附身的行尸走肉!如此阴险的一个黑影多年来一直潜藏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无人问津。而莱特,他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像一个替罪的木偶一样在演戏,却对那个站在他背后的操纵者一无所知。无知的他依然在暗地里走,一直蹑手蹑脚,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举步维艰,寸步难行。然而,当他开始理清这些迷乱的思绪时,又发现“内在腐败”的另一个内涵,那就是他自己内心的腐败!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一直沉睡不醒?为什么他会呆在这萎靡之地?莱特的心又陡然失落:他们挖墓埋葬活人,莱特也不外乎如此,因他也一样“魂体过盛”,被自己的怯弱和各种消极、负面的情绪压伤、埋葬。若非如此,若他真是一名勇士,为何还会像懦夫一样沦落到如此地步?若他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若他良心未泯,并且心有灵犀,也只能是像他之前被“活埋”在棺材里一样倍受压抑。但不管怎样,此时的他也只能负重前行,沉默是金。这里的夜静得出奇,看来所有的活死人都已经回房“睡觉”,莱特却心惊胆寒,走起来飘浮不定。他试图从周围这些杂乱无章的石头上辨出一些名堂来,但他不能。唯有一种记号,一个类似图腾的刻痕,好像一颗坠落的彗星。莱特时不时地看见它,或在牢房的墙壁上,或在地面上……它们大同小异,千篇一律。不但如此,莱特还觉得此图有点眼熟,便回想了一下,才记得不久前在梦里见过它。没错,那是一颗白亮之星。莫非,这些“沉睡者”也在做同一个梦?莱特好不容易从一条暗道里挤出来,以为可以重见天日了,不料又事与愿违,又来到一个死气沉沉的大山洞。死寂之中,潜藏着一种阴邪,正如他刚从漫长的噩梦里挣脱时仍感受到潜在的威胁一样。特别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更令他不安,感觉混乱势力正冲他虎视眈眈,并朝他伸来一双双黑手。只不过这些邪恶的视线与凶残之手都好像被一堵石墙困住,就像他被困在石头棺材里一样。凭借心眼,莱特将此洞巡视了一番。不出所料,此洞周围,在紧挨着石壁的地方,有一大堆石头棺材,凌乱摆放,肆意堆叠。看来那股邪气就是从这些棺材缝里透出来的。莱特甚至还能听到那些狂野的心跳声,犹如一支巨人的军队正在噩梦里前行,很快就要冲破死的牢狱,涉足此地。原来这是另一个沉睡之洞。一朝被困,百年怕“棺”。莱特掂起脚,提心吊胆地走着,他可不想再惊动这些“困兽”,毕竟不是每一个沉睡者都那么老实。然而,当他走到洞穴中央的时候,又被一个出其不意的碰撞吓得魂不附体。那东西就像一条硬化的骷髅手,但比之更坚硬。莱特不禁退后了一大步,抬起手中的细剑向前一挥——落在“骷髅手”上的剑竟发出冷硬的碰击声,原来那是石头。莱特又吓了一跳,屏住呼吸,细察周围的动静,生怕吵醒那些阴森可怖的沉睡者。还好,他们都睡得很沉,似乎只有到某时某刻,才能被某人某事唤醒。于是,莱特伸出手去,触摸眼下的“石头手臂”,随即感受到一股蕴藏的神秘力量,却无法分辨出秩序或混乱,只感觉它就像这片墓地的心脏。原来这是一把石剑,不,是“死剑”,犹如一具无灵之尸,“顶天立地”,却僵死不动,形同断线的木偶,被命运之神遗弃在这个沉睡之洞。莱特又摸了摸,发现剑柄比较光滑,似乎没有被“石化”。且做工非常精致,上面刻有几个神秘的记号。莱特手指一弹,碰出一个奇异的声响。剑柄像是银制的,仔细一摸又不太像。在剑柄与剑刃之间,似乎存在一种“不太靠谱”的连结:剑刃更像一个由碎石铸成的中空的剑鞘,而不是什么特别的金属。随后莱特又像瞎子摸象一样顺藤摸瓜,发现下面还有一小堆碎石,与“石头剑鞘”混为一体,石面比较光滑,好像曾被高温煅烧、熔铸过的熔岩一样,固若金汤,无法挪移。此剑似乎对莱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即使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也会碰上它。当他摸到它之后便爱不释手,或许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莱特心想。借助心力,他尝试将它从“石头剑鞘”里拔出,却屡试屡败。或许只有那些真正拥有非凡之力的人能做到,或许此剑还在静待它的主人,它的“沉睡之魂”。莱特没辙,只能失之交臂,继续前行。洞穴末端似乎有一道暗门,他摸到一条扭曲的石缝,细如裂痕,便试图凭心眼摸清它的破绽。无奈没门,此“门”看似也被某种神秘力量死死封锁。山上的钟声再次敲响,这次比之前要清晰。沉睡的墓地又被惊醒,阴邪的呜咽声从莱特背后袭来,带着一股狂暴的死气,催他继续摸黑绕行。但在这封闭的漆黑洞穴里,莱特根本摸不着北。只听那些肆意奔走的脚步声又逐步逼近,如涨潮的海水向此洞涌来。莱特的心七上八下,慌乱之余,便用心力打开一个锁住的石棺,正想躲藏,却忘了此棺已有“宿主”,脚一跨,正好踩中“睡死”在其中的“人”。那“人”即刻被踩醒,发出凶恶的怒吼,猛然抓住“盗墓者”的小腿。莱特吓得魂飞胆丧,急忙从噩梦般的魔爪中挣脱,合上盖子,另谋出路。但这个莽撞之举已经打草惊蛇,石棺里的吼声势不可遏,在整个山洞里回响。这些石棺里头都出现杂乱的躁动,眼看这些沉睡者也要纷纷苏醒了。与此同时,好运也在悄然降临。无意中,莱特摸到一条蜿蜒而上的窄路,于是拐入其中,向上攀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又被一堵厚重的石门拦下。饿得发慌的莱特不得不将晕沉沉的头靠在粗硬的石门上,闭上眼,手按着门,试图摸清其中的隐秘。但他不能,只听到门外十分暗淡的人声。“不!我……我的手是清白的。”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我们必须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来对抗那些该死的兽人,这些余孽必须被剿灭!”
这是另一个狂野之声。“但我不想沾染一滴无辜的鲜血!我可不想得罪那些精灵。我也不是无灵之人,如此行,于心何忍?”
男子唯唯诺诺地说。“这你不用管,若你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就尽管让我们下手!你只须点个头就行。”
那个凶狂的声音又说:“大好时机不争取,怕是到头来追悔莫及!”
“倘若国泰民安,即可心安理得?”
男子闪烁其词,“问题是,如果我可以借刀杀人而免去这笔血债的话,不也可以亲自动手并归罪于我手中的武器,将此债一笔勾销?”
“生死大权岂在人手中?凡事皆命定。命运之神要他们死,他们现在就死在我们手上了!”
男子又狂傲地说。“雷德,你在这干什么?你在跟谁说话?”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我们找你很久了!”
对方愣了许久才作答:“你来这做什么?”
“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
女子不悦地说,大步走来。“作为东德斯兰之都,难道不能修建陵墓?”
男子郁闷地说。“正是如此,才是罪恶窝藏之处!”
女子打断了他,径直走向这扇门,门外之音很快变成呼啸的风声。原来这场对话已经过时,那些逝去的声影一直滞留在虚空,变成一种无形之能,心有灵犀者方能获取。看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有债必还,阴魂不散之类的话是千真万确的了。莱特还在发呆,甚至昏昏欲睡,不料此门突然向下缩入地面。莱特身前一空,立时倒在某人怀中。他陡然一惊,睁眼一看,才看见一个苍白的身影,以为自己又撞见了历史的“幽魂”。但这次不是什么玩笑,此人正是那群“不速之客”中的一个——那个沉着应战的女士。但她看上去比他还要吃惊,以为他也是活死人中的一个,便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到出口处的石壁上。此时的莱特已经累得不可开交,手无缚鸡之力,剑掉在了地上,束手就擒。莱特无可奈何地打量着身前的白衣女:她身穿雪白的长袍,腰束银带,腰旁佩着一把银剑,身后挂着光滑闪亮的白色披风;一顶风帽从她头上滑落,露出长而尖的耳朵和冷俊的面容;一双亮蓝色的大眼直挺挺地瞪着他,迸出犀利的杀气。可叹莱特沉睡多时后还是“老”了许多,皮肉与干尸无异。而她常年不“睡”,却能青春永驻?他极力从这张毫无血色却依然盛气凌人的面容里看出一点深层的韵味,就像从一栋被大火烧成炭灰的老旧的大房子里挖出一件传家宝,却是一无所获。在她身上,好像有一种超强的斥力将沉睡者的目光反弹。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落入谁的手中比较好受,恶人还是恶魔?阵阵冷风扫入墓地出口,与他们擦身而过。莱特虚弱地吸了一口寒气,发现自己终于走出墓地的阴霾,爬上高地,亲眼目睹这座久仰的大城。然而,展现在他眼前的并非繁华的闹市区,而是一片废墟,满目疮痍,看似被烈火焚化后的残垣断壁,有些还在冒烟,有些还剩下余烬。女子拧着他的脖子,将他朽木般的面孔扭来扭去,琢磨着他的长相。随后又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他头上。莱特即刻感觉脑子里有东西被汲取,原来,她正在审视他的记忆。但这些沉睡多时的影迹一旦被“读取”,就会猛然苏醒,使沉睡者变得异常激愤,乃至失去理智,无法自控。一股强大的能量从莱特头部蔓延至全身,他的手颤抖了起来,掉在地上的剑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不住地跳动。然而对方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随即松开手,抢占先机。细剑一跃而起,落入对方手中,莱特则落回原地,扑倒在她脚前,咳嗽了几下,声音枯涩如灰土撒落。女子后退了几步,看了看这把剑,灵巧地挥了挥,将它投掷到坚硬的岩石上。剑刃插入石缝,变成一根来回摇摆的“软棍”。随后,她又抬起手,朝莱特释放出强劲的无形之力,洁白的披风在她身后傲然飘摆。此力就像一阵狂风,又将他推到墙上。她又一次掐住他的脖子,随后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他头上,迷糊的记忆再次被读取。还好,这次比较缓和……冥冥之中,他来到一个充满药味的房间。在那里,他又见到那个女孩:乌黑的头发从她光洁的额头两侧分开,在丰盈而恬美的脸庞边垂下,光滑、顺畅,如瀑一般;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仿似夜中的湖,幽雅娴静,映现出清朗的星空;鼻子不高,但很俊俏,宛若湖上的小山丘;她的嘴唇美如玫瑰,她的微笑使百花失艳……那些逝去的时光对他来说就像一杯清水,只有她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因她美丽、单纯、善良、聪慧……“一旦有了灵力,就不需要任何魔法书!”
她说着,拿起一本点燃的书,橙色的火苗变成血红的烈焰,从底部向上蔓延。滚滚浓烟升腾不止,将她的脸遮挡在后。莱特如痴如醉地注视着这番“美景”,直到书页灰飞烟灭,女孩的面容在火中呈现。只见她的脸已被烈火烧得焦黑,冒火的皮肤如凋残的花瓣不断剥落……莱特眼睛一眨,又发现自己如飞一般地奔跑在一条被晚霞染成暗红色的街道上。一辆辆马车在他身旁疾驰,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强大的力量自体内迸发。他越跑越快,如同流星。他跟上一辆大蓬车,车上装着几箱易燃的药水。车夫和乘客们都转过脸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些猪头狗脑的面孔让他一看就生厌,莱特手一挥,马车便打了个转,朝路边翻滚而去。烈火在他身后涌起,爆炸声震动了他的耳膜,也撼动了他的心魂。“哈!”
他大喊了一声,他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快感。“这就是我多年来一直在寻求的力量。”
他想:“原来我对他们的仇恨越深,力量就越强;这是命运使然,这些兽人都该死!”
莱特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在路的尽头停下来。此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穿越整座大城,置身于郊外的贫民窟:乞丐、孤儿、流氓和穷光蛋都在他周围徘徊。天色已暗,莱特顿然萌发出一种异样的饥饿感,一种鲜血淋漓的强烈欲望!两个字忽然从他心窝里蹦出,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想到的一个词:“吃人”!他昏沉沉地闭上了眼,试着去感受兽人身上那股微薄的能量:从跳动的心脏,到手指的末端;他们的血管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污浊的河流一样流向各个角落。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力量”?就像往返于大街小巷的货物车,从不间断:心球一张一缩,“货物”一往一返,随之作出各种生硬的动作:兽人乞丐们捡起破盆里的残羹剩饭,给自己补充能量,哪怕是一颗灰尘;一群兽人盗贼鬼鬼祟祟地窝藏在黑暗的角落,手里数着从小兽人身上搜刮来的财物……“我宁可喝老鼠的血!”
莱特想道,暂时扼制住这股饥饿……但就在这时,他又发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水晶球,透过它可以看见许多事物,包括黑暗,莱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球中迸出一个漆黑的影像,是一个头戴风帽的蒙面男子。“你一直在睡觉,对吗?没人告诉你什么事吗?”
蒙面人看上去并无恶意,只是不停地说着,夹杂着几分悲凉的怒火:“这真是一段昼短夜长的时日,我们苦苦经营的东德斯兰王权现已落入天遣者艾玫之手。他山之石可攻玉,我身为皇家法师却无能为力。我本怀着美好的愿望跟随浮斯特征服者的圣令,要将邪恶铲除,但……但那个叫艾玫的妖婆已经反客为主了。她还整天说一大堆‘替天行道’的鬼话,殊不知,她一屁股坐在我们头上时,又把我们推回到那个兽人横行的罪恶时代!我们从维利塔斯堡里逃了出来,你和我,现在都沦为她猎杀的对象,就因为我们跟她不是一路人,而且,我们都知道的太多了!”
“什么......”莱特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本是大名鼎鼎的雷德骑士。”
男子又愤声说道,蓝灰色的眼珠在暗夜中泛出了凶光。“但是那个伪精灵——艾玫.欧德.怀特,她过去一直隐姓埋名,却在巧取豪夺后妖言惑众,横行霸道。她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也一天比一天可怕。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必须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哪?”
莱特一时被他说得心慌神乱,他望着这张躲在漆黑风帽下的阴郁面孔,一脸迷茫。“跟我走吧。”
蒙面人朝他伸出了乌黑的“援手”。莱特按耐不住了,他把这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握在手里,走出昏暗的房间,投身于漫漫长夜中。“让我们离开这座死气沉沉、令人不安的兽人闹市吧。”
蒙面人愤愤不平地说起来。“让我们远离尘嚣,到另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不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操心的净地吧!多少年来,我已看透那些虚荣,也看够了那些不公。我本来可以成为一名强悍的战士,但我的剑在这个萎靡刻板的圈子里根本无法挥舞。我本可以成为一头强猛的雄狮,但我在这个黑白不分的沙场里根本无法驰骋。难道我应该像一台攻城武器那样按错误的方式任人摆布吗?难道我应该学会去适应这个丑陋肮脏的城市吗?不!我宁可被人杀死,宁可饿死也不会这么做……”“玫瑰插在花瓶上,向日葵跟随太阳,宁可被真理之火灼烧,也不理会那些睥睨的目光。花园是他的坟墓,荒野是他的乐土。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苟且偷欢!这是一个相当黑暗的地方,这里正需要一盏明亮的路灯,可惜路灯却得不到油的供应而逐渐熄灭了。看来这片荒野上的野兽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路灯,黑暗和毁灭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沉睡就是将自己冻结起来,无法成长却能永葆青春。如果你亲眼见过某些动物如何冬眠,又如何苏醒的话就不觉得奇怪了。你有一种超凡的潜能,只是还没被完全释放,因此必须率先通过沉睡来发酵。但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两天,而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的事。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先把你完好地封存起来,以免再遭暗算。要知道,那个伪精灵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在这段不可预测的岁月里,你我必须分开。我要去集结军队,你要在这休养,直到度过危险期。到那时,我们将同心协力,开创新世纪......”“这些年来,维利塔斯亮白色的光泽已经在兽人病毒的侵蚀下逐渐消褪。这些兽人只是一群无灵之尸,魔法药水的酿制速度根本赶不上他们的繁殖速度!”
转眼间,莱特又发现说话的人变成他自己。“这是黑魔法,嗜血病毒正在吞噬你的心灵!你的眼睛已被黑暗蒙蔽,只看见行尸走肉和一群兽心,却看不见鲜活的人心。”
跟他说话的是一个女士。“我是一名骑士,但我已对这片土地失去太多的信心。”
莱特低下忧郁的面容。日落的霞光洒在他脸上,彷佛朵朵跳动的火苗,愤恨又在他眼中翻腾。“所以,我强迫自己变得软弱,以适应这个扭曲的时空。因为我知道的越多,就越郁闷,我试图揭穿诸多的谎言,明亮之声却淹没在疯魔恶兽的嚎叫中。越坚强,就越愤怒,犯的错误也越多,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所以,我想,与其去改变,不如自己远离,让那些厚颜无耻的兽人继续生活在错误中,因为他们生来就属于这片水深火热之湖!不管怎样,我已经厌弃碌碌无为的白日,在黑夜里,我心力十足。白天是我的荒野,但黑夜是我的乐园!所以,我的灵魂不是受诅,而是受缚。然而,这是一种天赐!”
“黑暗之赐。”
对方语重心长:“雷德的诳语已变成虚妄之气。众生之情皆浮云,唯灵力存到永久。你是莱特,不是雷德!黑暗不属于你,你不属于黑暗。”
莱特眉头一锁,把脸转向她,神情恍惚。只见对方面容皙白、俊俏,鼻子坚挺、优雅,眼睛明亮而深邃,清丽的辉光在她瞳中闪烁……“艾玫.欧德?”
时过境迁,莱特一眨眼,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现在这个阴气沉沉之地。他喘了一口气,梗着喉咙,试图将这个压在他心底的名字从闭塞的嗓门里挤出来,却发现它已经被长年累月的“灰尘”堵死。比起记忆中的艾玫,眼前的她变得十分消瘦。她脸色苍白,甚至有点病态。她表情冷俊,也有点凄冷。她用手指抠了抠莱特的嘴唇,皱了皱眉,发现他唇里有两个不同寻常的尖牙。随后,她松开手,转过身,叹了一口气,苍白的水雾随着悲凉的夜风游散而开。莱特又迷惑地望着她,心里迭起一团团疑云。他的记忆依然迷糊,不知怎的,他又发现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孩,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然而就在这时,就在他空荡荡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少女的剪影。她穿着一件简陋的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在白净的逆光中随风飘舞......“没错,你长得很像他。”
艾玫背对着他,语气变得有些惆怅。“那么现在,请告诉我,你是谁?”
莱特眉头一皱,眼睛一眨,又陡然回过神来。原来是这样,莱特心想:看来是那个黑衣蒙面人送他入“死”!他知道的太多,忘记的也多,因此艾玫无法从他脑子里捞到更多,因他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沉睡者。茫然中,莱特又把头扭向一旁,望着星罗棋布的夜空和电光闪闪的苍穹,还有不远处的那座大山——它的魁梧身影将莱特的视野占去了一半。山顶上有座圆锥形石头巨堡,远看像尖顶王冠,亦如一个插满蜡烛却无人庆祝的生日蛋糕。再加上半裸的圆柱形地基,又使这山看上去像一个肥壮的国王的半身像。高耸的尖塔直冲云霄,仿佛要极力冲破高不可攀的穹苍,似乎在向深不可测的天庭传达这样一个强硬的信号:我们智能有限,我们并不完美,但我们一直在向上攀;尽管高处不胜寒,我们还是能登上!“塔楼越高,阴影越长。日光越强,影子越暗。不,那不是你的家。”
艾玫背对着他,却能觉察到莱特心中的迷惘。“那时,黑暗已经降临;那时,人冲着坠落的明星高呼;但我告诉你,诸星已死,而死者……它们不会带给人快乐。”
巨堡顶上有一颗耀眼的水晶球,只有拳头一般大,其光却如爆炸时的蓝巨星。两条“光臂”缓缓盘旋,向四周挥洒。在它的拥抱下,大山闪闪发亮,好像在说:“真理之光美丽而明亮,必然吸引无数追求真理的目光!”
果真如此吗?莱特怎么感觉这是一个美丽的陷阱,专门坑害那些本来就自私贪婪,在黑暗之日里内心依然灰暗的人呢?命运之神赋予他们如此大的智能与厚爱,但他们全都用在这些老旧的石头上?如此大场景又让他想起“微笑俘虏”的凄冷故事。现在,他终于逃出阴森恐怖的石头墓穴,却发现自己又跳进另一口大棺材——这个令人迷惘的魔法屏障,插翅难逃。莱特又仔细向头顶上空观望:那是一面庞大的圆拱型透明穹顶,像气泡一样严严实实的罩着这片大地;缕缕蓝光在其上蠕动,与天上的繁星组成一幕“悲壮的星云图”。暗紫色的浩宇上布满繁星,围绕着一个黑色大星徐徐旋绕,犹如一股拧卷着发光沙尘的五彩旋风。那颗黑星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看上去就像一个乌黑的太阳。此时天上有一批冒着黄色火焰的陨石散落下来,有些落在透明穹顶上。布满闪电的穹顶在陨石的碰撞下闪烁起来,一个个涟漪般的光晕接连散开,悄无声息。陨石被弹出去,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石,往天边坠去。固若金汤的透明穹顶真像一把天然大伞,默默守护着这片华而不实的大地。不难想像“巨伞”之外的世界有多恶劣。诚然,厄运每时每刻都像陨石雨一样与人擦肩而过,若非命运之神保守,必然遭难。然而此情此景又让莱特感觉自己像一个囚犯,无论他怎么逃,都逃不出黑暗之日的囚牢。只是大山脚下的那些工人,他们依然忙得不可开交,莱特真想去帮他们一把,却深感力不从心。就算给他们多舔一砖一瓦,也无法填补这段支离破碎的围墙和他自己心中的诸多破口,还有他饥肠辘辘的胃口。莱特又发现这些人就像墓地里的活死人:像一群只会按程序运作的无灵之尸,他们的行动如同梦中的幻影——他们忙碌,却不知为何。身前的白衣女好像被他内心的意念牵动,只见她缓缓转过身来,手拿一个玻璃小瓶子,里面装满了透明的液体。“这……是什么?”
莱特又将他干巴巴的苦瓜脸转向她,投去饥渴而好奇的目光,却无法开声说话,只能用心表达。“那是黑日。”
艾玫举目望天一眼,走近他,把瓶子递给他。“这是黑暗之日里的精髓,天遣者之血。”
无论在何时,她的言行举止都很从容,仿佛在向对方表明:一切尽在掌控中。当她掐住他脖子的时候也没有让他感到不安,相反,自他醒来到现在,还从没像现在这般心安。不但如此,他似乎还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稳重的力量,那是秩序之力。莱特接过瓶子,打开了瓶塞,却依然直挺挺地望着她,疑虑重重。只见对方面无表情,目光平淡:“要知道,上苍赋予我们的使命都不同。你的使命是什么?杀戮,救赎,还是睡觉?”
艾玫轻声说道。莱特无法回答,只记得他在多年前思考过类似的话题,于是放下戒心,举起瓶子,仰起头,将瓶中的透明液体猛灌进嘴中。“不要全喝下,以免神经发作。”
白衣女漠然说道,语气冷淡。因此莱特将她的劝告当成耳边风,饥渴万分的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些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喝起来就像山泉,清甜又可口。或许,这是因为他多年来不吃不喝的缘故,感觉自己平生第一次喝过如此美妙、神奇的饮料——既可以解渴,还可以解饿;这可不是“血瓶”,乃是良药!不过,它依然存在一个令人生畏的问题,那就是当莱特喝下半瓶之后,便开始“神经发作”——他的头开始发沉,眼皮翻动,四肢颤抖;一会儿后便支撑不住,腿一软,立时瘫倒在地上,手中的空瓶子滚落了下来。此时此刻,莱特脑中又浮现出许多幻象,他仿佛进入某人的意象,看见此人所见之事,犹如亲眼目睹,身临其境。那是一颗悲痛万分的心和一场声势浩大的杀戮,发生在某个陌生的国度。每人手里都握着威力十足的武器,对抗自己的亲族,十分残忍。此时莱特发现那些杀气腾腾的人好像都变成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混乱之力在他们身上翻涌,如黑烟升腾,他们手中的剑变成血红的光束。此时场景跳转,在朦胧的意境中,莱特看见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向他走来。此人神情凶恶,双眼发火,莱特退后了几步,心里一直在隐隐作痛。同样的,他也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混乱之力,就像之前钻进他石棺里的恶灵。这人二话不说便拔出武器朝他挥来,那是一段闪着血红之光的剑。莱特迅速一闪,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像烟雾一样轻,哪怕感觉自己肩上还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好像要去远方旅行。无奈莱特感觉自己的力量不如这人,于是步步退后,直退到悬崖边。只见身前的凶狠之人已经把剑指向他,朝他猛冲过来。对方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他的心猛然一颤,随即被莫名的剧痛压倒,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碎开,失落感从中迸发,如血喷涌。但他并没有即时死去,这种“死不瞑目”的心力一直连结着两者。当他从悬崖边上仰面跌下时,无形之力也将对方牵引,如热情的拥抱,将其拽下。两人就这样从悬崖边上坠落。莱特感到自己的心已在急坠中渐渐消散,那个压在他身上的人也不再攻击他。她的手从剑柄上松开,剑因失重而从莱特身上拔出,被烈风吹开,不知去向;她的双瞳变得像蓝天一样清澈,眼神也从凶恶渐变成惊愕,又从惊愕渐变成哀伤,深切的哀伤……猛然间,莱特又感觉自己好像从高空坠下,重重地摔在这片灰黄色的沙地上。“你……”他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挤出一声低沉、沙哑的话音,听上去就像从阴郁的石头棺材里发出来一样:“这……是你的血?你……也死过一次?”
他梗着喉咙,艰难地说起话来。他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枯干、起皱的皮肉渐渐变得平滑,甚至有了润色,面容也清净了许多。某段丢失的记忆也从莱特脑海深处被捞回,令他想起许多,特别是“浮斯特”这个名字。那是七大陆最强盛的一个国度,由诸多强大的精灵王国组成,亦是四分五裂的破碎联盟。局部的战争时有发生,无名的战火却一直被狭小的国界阻隔,从未殃及联盟。外界的骚扰只会加强他的联合,铁越打越坚固,越压迫越火。纸包不住火,直到近百年前才像一颗爆炸的水晶球将七大陆炸得破碎不堪。能力越集中,破坏力越广泛。那是一个文明的鸡蛋,也是一场举世大乱战。问题是,莱特现在在哪?他又望向那座高地大山和山上那些晃动的小人影,还有山下这座已经被火海洗劫过的大城。心想: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太高傲,才激起命运之神的怒火,断定了这片土地的罪案,降下大火焚毁大山的“外院”作为警告,直到山上的人放下自尊、顺从天命为止。但目前看来,他们好像没有引以为鉴,大山顶上的巨堡依然高耸,塔尖上的光球依旧闪闪发光,将这片暗地变成一个大舞台,上演的却是一场悲凉。说难听点,这片高地就像大地上的一颗小疮,而那座大山也不过是高地上的小疮,还有那座城堡……尽管如此,他们还在不停地建造、建造,如顽童一般,拼命使自己爬得更高。直到快累死的时候才下山来,在附近的废墟里“就地取材”,运走一车车石砖,在山下建造长长的围墙,却不知在接下来的黑暗之日里,他们的还将面临什么样的恶敌和灾难。或许从来就没有外敌入侵,只有内在的腐败——只有当根基出现腐化时,才有倾倒的危险。诚然如此,那些黑衣蒙面人不就是一直在挖大山的墙脚,像蛀虫一样把它的地基咬成马蜂窝吗?就如“微笑俘虏”的激将法:他们又造又挖,生长、埋葬……共同缔造的文明成果变成了恶果。莱特的视线又从山顶上垂落,顺着清幽的瀑流下滑至山脚下的小湖,跳回到近处,看着那些被大火烧得体无完肤的小黑屋——石头虽硬,却依然逃不过无坚不摧的烈火。没错,是他们教会那些愚蠢的兽人用石头建造。但这也让他想起自己被困在密不透风的石棺里却仍遭恶灵攻击的情景——在无孔不入的黑暗侵袭下,石头和木头又有何区别?但无论莱特问什么,白衣精灵都默不作声,回应他的,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这让他感到心酸,乃至失望,甚至心寒。他的话匣子已打开,沟通却依然困难。当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面前这个孑立、飘逸、苍白如云的背影时,又觉得她不是来帮他,而是来警告他——或许真相已经远超他的想象。“众生之情皆浮云,唯灵力存到永久。”
白衣精灵静默了许久之后才茅塞顿开,语气变得更轻淡:“若非无灵之尸,而是沉睡者,就必须及时醒悟,免得后日积重难返,一蹶不振。”
莱特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觉自己的体力和心力已经恢复,看似被她的血治愈。他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摸了摸光洁润滑的面容,感觉自己已经重获新生,却不知为什么对方依然视他为“沉睡者”。现在,他吃饱、喝足了,脑子便开始飞转起来。他四处张望,来回踱步,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心中的矛盾也随之产生:时而焦虑,时而怠慢;时而向往,时而失望。他的眼神恍惚不定,心思意念出尔反尔。当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那座雄壮的大山时,又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和悲凉。于是,他开始怀念那些老旧的石头房子——他的“思乡症”开始萌发,以至归心似箭,渴望寻回昔日那些逝去的美好时光。心里也依旧有一种热切,热切盼望那些忙碌的人尽快将这座举世无双的大城建完。如果他们做不到,就让他用自己的方式来干!“不要全喝下,以免神经发作。”
看来此话有理,有理不在喝多。但此时的莱特已经“喝醉”,“魂体过盛”的他已将她的忠告抛到九霄云外。“他们在干什么?”
莱特把双臂叉在胸前,背对着她,望着那些正在搭建围墙的劳工,吐出一种明知故问的傲慢。“你喜欢那些四四方方的石头吗?你是第一次看见它们吗?”
白衣精灵也背对着他,漠然说道。此话本该让他想起那副死气沉沉的棺材,还有“固步自封”与“自掘坟墓”。但他没有,因他正注目于眼前的“举世盛况”。为什么?莱特拽起拳头,他能感受到来自背后的斥力,一种异议,这让他不爽:难道只因这些石头比钢铁弱,就视其为粪土?“命运之神赋予你灵力,我的血让你开口。”
艾玫说:“记忆如微风,在这片受诅之地飞来飞去。日光之下无新事,过去发生的,现在也在发生。忘恩负义之人,一向如此。所以我只想问你,你的使命是什么?”
此话本该让莱特想起他刚看过的幻象,但他没有,而是抬起右手,使出一股强劲的无形之力,试图将身后那把插在石头上的细剑夺回。“黑夜降临了,白昼也紧随其后。漫长的祈望终究没有落空。”
艾玫露出一个淡漠的微笑,凛冽的寒风吹散她的头发,扬起一片稀薄的尘埃。“夜幕越黑,星光越美。命运之神更愿意欣赏完整的戏剧,而非拔苗助长的麦子。就像看着一颗种子发芽,慢慢长成苍天大树。”
此话又让莱特想起他的初醒之梦,那个“望洋兴叹的白衣人”,那人对他而言依然陌生。石头上的细剑不停地摇晃,无形之力将其牵引。但它插得太深,就像一个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人——但这不是强弱的问题,而是本质与方向的问题。“信念越强,能力越大。”
艾玫又平静地说:“武器,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它本不属于你们,任何切断命运之神原定时空的武器都毫无意义。时空的裂缝难以修补,失落之魂在其间坠入。你们的武器是灵力,不是剑。”
但莱特依然把心念集中在那把剑上,正如诗人将含情脉脉的墨水倾注于笔尖上,这种专注即是执着。“无形之力,源自无体。仅凭信念,尘埃落定。顽固之丘,瞬间挪移。你更需要灵力,而非大凡之心力。”
艾玫又平声说道。“仇恨之火带来死亡,明光却将一切净化。花开花谢,万物更替;人活着,又死去。你们是生命,非武器。你可以做出选择,步入明光,或落入无底深潭。”
但莱特并没有理会她,他已将自己的心力完全投注于那把剑,任何劝说都无法动摇他顽石般的心。蓦地,莱特转过身去,把手一伸,立刻将那把细剑从石头里拔出,接入自己手中。艾玫见状,摇摇头,垂下眼帘,露出不以为然的微笑:“看来你已做出选择,但务必小心,嗜血病毒正在吞噬你的心魂。解救受病魔折磨的人,是我们的使命。加入我们,拯救你和他人。”
此时此刻,莱特又感觉眼前的场景变得很黑,黑得就像无底洞。身穿白袍的女精灵变成他眼中唯一的一道亮光,但她站在那就像一个快要被这片黑暗吸吮掉的小影一样。莱特扭了扭脖子,生硬地仰起头,觉得头上这片夜空也变得很暗淡,很渺茫。“恶人挖坑,要谋害他人,自己却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艾玫说道,语气变得有些凝重。“他们还以为把自己的遗体安置在高地,离天较近,便可高枕无忧。看哪,死亡的墓门仍为你敞开,如果你还以为自己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的话,就钻回你的被窝去吧。”
莱特一听,又顿感迷惘——在逃出生天后,他依然存在得过且过的侥幸心理。正当他反复搓摩这些“谜语”时,又感觉这些字眼犹如刺耳的荆棘:尖锐的嗡嗡声由远及近,仿似恶灵的鸣泣;心里好像有一股火热的力量,如火山口中的熔浆,自心底迸发,燃遍了他身上的每一根血管,使他四肢发颤;血液像某种易燃的魔法药水,只须轻轻一擦,便会一触即发不可收拾。狂怒之血涌向他的头,邪恶幻像紧随其后:几个凶恶的面孔在他眼帘中闪现,犹如吸血蝙蝠从天急降,不停地冲他狞笑、尖叫,恐吓他,诅咒他。“不要轻信软弱愚蠢的精灵族,免得在山巅上绝望地坠落,一蹶不振!”
“你是我们中的一个,跟我们来,不然你将面临巨大的痛苦,生不如死!”
“力量,无尽的力量,正是你我所渴求的!”
“我们并不邪恶,我们是第一种嗜血病毒的克星,你也是!”
沉重的钟声又再次敲响,比之前洪亮,就像锤子敲打着莱特的脑袋。没错,这口钟安置在大山顶上,在城堡的高塔里。每有危险临近,它就会发声,却不如莱特的预感及时。阴冷、凶恶之声令他全身发颤,头痛得就像要炸开的球。他叫喊了一声,双手捂头跪倒在地,那把细剑又从他手中脱落了。一堆奇形怪状的虫子从墓地出口处不停地爬出来,直到怦然一声响,墓地的石门好像被另一个深不可测的力量操控而闭合了。这些虫子分两路前行:左边的虫子脑袋像兽人,右边的虫子像蝙蝠。它们就像两支大军,黑压压地朝莱特开来,很快爬到他身上,钻进了他的嘴巴、耳朵、眼睛和鼻子。倒地不起的莱特全身抽搐,发疯似的喊叫起来。艾玫见状,手掌一张,借助无形之力燃起一朵蓝色火焰,捧到他身前。她埋头观望,却只看到一张失魂落魄的脸,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只见那些长着兽人脑袋的虫子一接近这朵火焰便灰飞烟灭,但是那些蝙蝠般的虫子还一直往他身上爬。莱特血红的左眼不停地眨动,如消沉的落日被阵阵飞掠的黑烟遮挡。灰黑的毛细血管像蚯蚓一样蠕动,从眼部向两边扩展,布满他灰白的面庞……然而,这些虫子又像吵人的噪音,将沉睡者脑海中那些沉没的零碎记忆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