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十五岁的少女，谓之及笄，代表长大了，已可以出嫁。 这是如夏花之绚烂的年纪。 林初萝正将迈入及笄年华，明眸皓齿，微陷的眼窝，长而微弯的睫毛之下，一双秋眸清莹透澈，生动明亮。 哪怕素面朝天也好看，因为女孩透着灵气，不需要化妆，就是天生的发光体，让人移不开眼。 那天圣诞，林初萝回到家。 和母亲吃宵夜，一次随意的家庭聊天，母亲嘘寒问暖，告诉她学习不要太过劳累，注意休息。 林初萝看着母亲这样关心她，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母亲，进入青春期后，她把心里话藏着，不告诉母亲，不复小时候那样的无话不谈。 其实母亲是可以敞开心扉之人，从来不会责骂她，父亲自从升迁后就很忙，家里一直是母亲在照顾她，仔细想来，母亲对她许诺过的事，总是会实现的。 从不怀疑母亲对自己的爱，可自己却吝啬表达对母亲的爱…… 这样是不对的。 是严辞的话，严辞一定不会像她这样。 冻结自己情绪，关上自己心门好长时间，在这些日子里，有什么事，都是自己藏着掖着，不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家人。 可家人本就是互相依靠，何况是这么爱她的母亲。 林初萝决心改变，不再封闭自己，要和小时候一样勇敢，在吃夜宵的时候，不经意之间和母亲说：“妈，今天有男生和我表白了。”
古丽佳汗听完，没忍住笑。 这好像是她第五次听到女儿说被男孩子表白了，记不清了，习以为常，早已波澜不惊，并没有感觉这次和前几次有什么不同。 她知道，女儿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嗓音甜美，身边一直有许多追求者。 “又有男生和你表白了？好像很多人和你表白了……”古丽佳汗一脸笑意地说。 “也没有很多啦……” “可妈妈记得，你和妈说过好几次了。”
“嗯……就五次。”
“五次很多了……妈妈认识你爸爸之前，就一个人和妈妈表过白。”
“妈妈，我们年代不同了嘛……” “也是，那这次你是怎么回复人家的，妈妈有点好奇……” “没答应，虽然他人很好，不过我不喜欢他。”
林初萝说着，也感觉裴佳轩挺特别的，第一次遇到这样男孩子，在表白失败后，还鼓励她，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裴佳轩，有点像是烂好人，按照书上说的，奉献型人格，但往好的方面说，这是有点文艺，骨子里也有超越理性的浪漫，明明很狼狈，却以诗意美化故事的结局，靠着拿得起放得下，让他的失败不那么悲伤。 这样的人很棒，只会出现在未被世俗浸染的年纪。 可惜以她的审美，不觉得裴佳轩好看，这是天生的，无法改变。 她的暗恋，是在茫茫人海能一眼望见，不一定要多帅气，但眼神一定要深沉，让人摸不透，那代表着拥有一样孤僻的灵魂，一样的不喜欢和庸人接触。 林初萝觉得她是那样与众不同的人，只想找同类。 虽然朋友很多，但交心没几个，因为不想应付那些社交，只喜欢和自己喜欢的人说话，她也是渴望远离世俗的人。 这点她和严辞是类似的。 …… 古丽佳汗最喜欢听女儿聊小孩子的懵懂感情，每当女儿说起学校里的趣事，特别是谁喜欢谁，她感觉蛮好玩的。 这一次，又听到女儿被表白了，古丽佳汗忍不住好笑地问：“你没答应，然后呢？”
林初萝看着母亲，摇着头：“然后就没有了啦。”
古丽佳汗就猜到结局是这样，随口说：“可以试着交朋友，慢慢相处，妈妈是很开明的，不会啰嗦……你啊，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大的，你也是西域女孩，我们那里的女孩，都比汉族的女孩直爽，喜欢可以直接说的。”
“我不喜欢他，我和裴佳轩已经是朋友了，也只是朋友。”
林初萝淡淡地笑。 古丽佳汗笑了下。 不出所料，女儿果然不会让她失望，不会想和同龄人恋爱，因为自家的孩子，自己知道，从小就比同龄人更知事理，当其他小孩在玩泥巴的时候，她在照顾流浪猫，整条街的猫都由她掌管。 坦白说，古丽佳汗也没做好女儿恋爱心理的准备，总觉得女儿还小，还是那个蹒跚学步，需要人搀扶的小孩子。 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或许需要转变观念了。 古丽佳汗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然而，林初萝却似有话未说： “妈……” “怎么了……” “我有自己喜欢的男生，你觉得我可不可以谈恋爱？”
这突然起来的坦白，让古丽佳汗直接愣住了：“你也有喜欢的男生？”
“嗯。”
“什么时候？”
“很久了。”
“那是多久？”
“从小学就开始了……” 古丽佳汗懵了，脑袋顿时死机了，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庭聊天，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更没想到女儿一直有喜欢的男孩子，怪不得从不接受其他男孩的好意。 一般的家长，听到这种消息，肯定觉得滑稽，小孩子知道什么喜欢。 或者想得很脏，觉得女孩子喜欢人，就是不干净了。 古丽佳汗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她太文艺，了解人性，也相信真善美，这是她与众不同之处。 古丽佳汗保持沉默很久，然后问道：“喜欢这么久了吗……那你怎么想的呢？”
“我就是想听听妈的意见。”
这是林初萝的实话。 快长大了，她已经会为家人考虑，朦胧地明白妈妈为什么说大学前最好不要恋爱。 可是她终究招架不住青春的悸动。 本来以为一段日子没见严辞，会好一些，不会喜欢了，可初三开学后，却发现严辞还是那样耀眼，还是有好感。 于是屈服了，又发现严辞和她之间越来越少说话，却和乐秋恬越来越亲近，内心产生强烈的酸涩。 毕竟不是小时候那样懵懂，抑制不住的难过。自己的喜欢，在严辞对乐秋恬偏爱之下，无限放大，没有说出口的话，就有了倾泻的冲动。 起先，她还能冷静，可是最近目睹乐秋恬拥抱严辞后，莫名变得烦躁，有点不想理严辞。然后又是喜欢，迫使她冷静思考，理清和严辞的关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乐秋恬扯上关系，明明最开始，她的目标是严辞和严六堡交朋友的，可结果凑成四人组，反而是她变得多余了。 六堡没什么好说的，在学校从未和她哥哥有亲密行为，一举一动都在意料之内。 唯独乐秋恬每每做出得寸进尺的举动，什么肢体接触，比如上课将腿搭在严辞腿上，这都是老黄历了，班里人尽皆知…… 其实这也没什么，小时候他们几个人就睡在一张床上，搭腿什么的，谁都有过，她也搭过严辞的腿。 她忍受不了的是，乐秋恬在同学们眼前和严辞拥抱……在她看来，这就是故意的，是为了宣誓她的所有权。 而且乐秋恬哪有那么笨，需要严辞辅导，才能学的进去，无非是借口，要严辞帮她。 严六堡和严辞之间的关系，无法改变，也不想改变，唯有乐秋恬是她烦躁的根源，打破了她的平静的心湖。 想做些什么正大光明的坏事，证明她也可以撒娇黏人，小鸟依人，家教却迫使她犹豫了，她想参考妈妈的意见，于是问了这个问题。 “你问妈的意见？”
古丽佳汗有点诧异，没有立刻回答。 “嗯，妈你是怎么看待的呢，那些早恋的中学生……” “不好……心智不成熟的年纪，不适合恋爱，容易干出不妥的事。”
古丽佳汗犹豫了一会儿，以轻柔的语气这样说。 林初萝不语，然后点头说：“嗯……妈不喜欢的话，我不会谈恋爱的。”
可是语气不会骗人。 她说话的语气，明显是难过，眼神也同时暗淡了下，有点哀愁…… 古丽佳汗瞧见女儿这样，心里突然一软，问道：“妈不许的话，你会讨厌妈吗？“ 林初萝摇头说不会。 真不会吗？ 这次对话，刷新了古丽佳汗对女儿的认知，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女儿对她越来越沉默，不像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乐意和她说。 家里的餐厅，寂静得可怕。 古丽佳汗叹气，欲言又止，一瞬就想了很多，感觉她这样是不是有点独裁专制，对不起要让女儿一辈子开心的承诺。 为人父母的体验，真的神奇。 她很爱女儿，发自骨子里的那种，想把力所能及最好的全给孩子，因此会思考，她的爱是否正确，是否过于关注女儿的身体健康，害怕她受到伤害，并不在意她开心与否，情感世界是否明亮。 细想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人间的天使，对异性的喜欢，出自纯洁的天性。 从接受爱，认识爱，到产生爱，拥有爱，这是一种成长，喜欢一个人，会丰富内心世界。 关键是，女儿喜欢的人，是否耀眼且干净，是否能成为美好的回忆，带给今后人生的温暖？ 想到这里，古丽佳汗问： “那宝宝，你为什么喜欢人家？”
林初萝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努力思考了下，思索却没有找到答案，于是说：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多看他，喜欢听他说话，没有其他考虑，除了我，也有很多人喜欢他，因为他成绩好，性格也好，长得也好看，什么都好。”
“很优秀啊。”
古丽佳汗附和，皱眉又疑惑。 从女儿的描述里，她明显能感觉那个男孩子丝毫不比自家女儿差，甚至段位更高。 林初萝又自顾自地说： “他特别优秀，考试越难，他考得越好，老师总是说，这道题太难了，整个年级没有一个人做对了，当然，他除外。”
林初萝又是一口气说完，不带停顿的。 “这么厉害？”
古丽佳汗忍不住惊讶。 林初萝点头： “特别厉害，只要他参加考试，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只要考第二名，一定是他又放水，考试提早交卷了。有时候他会教我，会找出我薄弱的地方，特意过来讲解那个知识点。”
听到这里，古丽佳汗好像有点头绪，猜到是谁了，一时怔然。 林初萝继续说：“因为他挺好看的，小学的时候，我经常看他。他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特别会规划自己时间，看书时，就安安静静地看书，运动时，就一丝不苟地参与，我觉得我的喜欢是暂时的，但是好像不是这样……” 古丽佳汗从女儿眼里看到了光，于是默叹。 青春年少时，谁不喜欢一个人呢。 古丽佳汗想了想，笑着说：“嗯，妈也不是反对你谈恋爱，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妈是支持你的……” 林初萝顿时喜出望外。 古丽佳汗又叮嘱她，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喜欢谁没关系，就是别瞒着妈妈，可以叫人家来家里玩，妈妈会帮你。 林初萝被母亲的话感动了。 她也没想到母亲会支持她，这让她感觉很幸运。 母亲真的很好，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站在她身后，支持她做想做的事，为她加油鼓劲。 即使她做了错事，母亲也不会责骂她，而是会说，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 绝大多数的父母，不会听孩子的建议，可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会问她的意见，用沟通交流的方式来指引她，而不是单纯命令。 这让她感觉到，从小被幸福包裹着。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也因此，她学会了爱人的能力，只是不是她家人，没有机会领悟她的爱。 …… …… 当然，古丽佳汗能理解女儿，也是因为她来自西域，生活习惯有差异，比较大气豪爽。 她能歌善舞，思想开放，在小时候也早恋，自然很懂这种懵懂的感情。 青春的时候，异性相吸再正常不过。 如果能将这种美好，延续一生，那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她觉得只要得注意把握分寸，女儿谈恋爱没关系。因为现实的话来说，学生时代乱来，以后结婚会埋下隐雷，造成家庭不和谐。 当然，古丽佳汗也没想过女儿恋爱一定能成，这时的恋爱懵懵懂懂，往往毕业就分开了。 她想让女儿出国读书，然后工作结婚，一辈子就这样稳定和幸福。 不过古丽佳汗也有不放心的地方，需要交代清楚。 “宝宝，你还小，有很多地方不懂，不懂一定要问妈妈。”
“嗯。”
“亲亲可以，但不能有更亲密的行为。有人小小年纪，就挺着大肚子，一生都毁了，你也知道吧。”
“我知道。”
“妈也相信你有分寸，然后啊，你这年纪读书最重要，不能影响到学习，学习还是要顾好的。”
“我明白的，但是我表白的话，别人也不一定会答应。”
古丽佳汗笑着说：“当然会答应，因为我女儿这样可爱，谁不喜欢呢？”
“才没有。”
“真的，你在妈眼里，就是最可爱的。”
这话让林初萝有点犯愁。 因为她觉得，她被高估了，并没有母亲想象的那样受欢迎。 …… …… 那天晚上，林初萝和古丽佳汗睡在一块，聊了很多话。 当母亲问她喜欢的是谁。 林初萝沉默了许久，才和母亲说了一个男孩的名字。 那个男孩，古丽佳汗当然认识，就是严辞，小时候在她培训机构学过音乐。 古丽佳汗早猜到了，没觉得意外。 严辞从小就不是守规矩的男孩子，洒脱不羁，不过待人有礼貌，做事稳重，又是相貌出众，随着年纪长大，越来越挺拔俊逸，被喜欢是自然而然。 长得漂亮的女生，不缺男生追求。 同样的，长得帅气的男孩子，也不缺女孩喜欢，如果长得好看，成绩好，又有点才华，在校园时期简直是乱杀。 “严辞是很不错的孩子。”
古丽佳汗点头。 “嗯。”
林初萝微笑，心底早已确认了这件事。 或许是从小和严辞一起长大，珠玉在前，标准定得太高了，导致她对其他同龄男孩子都没什么兴趣。 可她苦恼的是，严辞似乎并没有将她当作女孩，而只是小孩子一样。 古丽佳汗没有再聊什么，让女儿早点睡。 其实那个男孩是严辞的话，她更安心了。 唯一问题是，从她观察结果来看，严辞眼里一直只有妹妹，在培训机构上课的时候也是这样，特别照顾妹妹，对其他孩子全然不感兴趣，玩都不一块玩。 也不知这是早熟，或只是单纯父母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