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警惕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眼瞅着康熙和八阿哥的关系缓和才没几天,朝堂之中,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正如当初太子被废之后,残余的太子党每每见到老皇帝心思动摇的时候,便三番五次在康熙面前提及复立太子。 如今八爷党也是一样。 也不光是八爷党,还有一些对八阿哥印象极好的老臣,也开始将这话题呈现在康熙面前。 譬如深受康熙帝倚信的大学士李光地,始终都坚持认为,在皇上的诸多儿子之中,八阿哥胤禩是最贤能的,甚至以请立皇太子之名上折请安。 康熙看了请安折子,不怒反笑——也就这帮老家伙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很快,康熙又重新交待了八阿哥一些闲散边缘政务。 这一下更是引发得舆论纷纷。 在满朝人心浮动之时,四阿哥却气定神闲。 他清楚的很:皇阿玛和他的性子是一样的——心里一旦有了芥蒂,便再也拔不去了。 “信任”一个人和“用”一个人,完全是两回事。 “用”一个人,完全是因为还有用处,还可为自己的帝王心术所调拨——做得好便让他多做些,做不好便弃之如敝屣,或者扔出去背锅。 而“信任”一个人,则不一样。 “信任”这两个字,本来就是动了感情的。 只有走进心里的人,才能真正的被信任。 …… 六月中旬的时候,明陵发生了盗窃案,规模还不小。 首领的官员惊慌失措,赶紧过来请罪,连称死罪。 康熙于是让四阿哥前去查处。 既然已经去了明陵,反正顺路也是顺路,康熙于是干脆又让四阿哥去各处陵寝,代表自己进行祭拜。 这是以前除了太子和直郡王之外,诸位皇子阿哥们谁也没有享受过的信任。 四阿哥一边拜陵,一边还不忘一封又一封的请安折子往畅春园里递。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只不过每完成一道程序,他便会给皇阿玛一个声响,告知一声。 所谓“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应”差不多也就是如此了。 康熙那边,大概每次去了两三封请安折子,才会回来一封。 回来也就是两个字;知了。 …… 圆明园里,四阿哥跑了一趟回来,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圈。 亏得他眉眼生得好,能撑得住,否则这样的肤色至少要让颜值下跌一大部分。 晒黑了倒还是其次,四阿哥后脖颈上的皮肤,好多地方都晒伤了。 “疼。”
他坐在宁樱院子里屋里,由着宁樱轻手轻脚的给他上药。 四阿哥是很难喊痛的,宁樱知道:这是真的晒得厉害了。 很多地方还起了小水泡。 “如今日头这么毒,爷能坐马车的时候还是坐马车吧,何必非要骑马?”
宁樱一边轻轻的给她吹着后背,一边就道。 四阿哥道:“赶时间,没大来得及。”
他这话一说,宁樱想了想就觉得倒也有道理:假如赶时间的话,那坐马车的速度肯定是赶不上自己快马加鞭的。 “时间不多了。”
四阿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吻了吻,淡淡地道。 宁樱一手拿着药膏,一手握着毛巾,跟着四阿哥亲吻自己的手,她站在旁边愣了一会儿,忽然就明白了四阿哥话语中的深意。 可不是吗? 时间确实是不多了。 等到这边上完了药,宁樱亲手拿到纱布,轻轻的覆盖上四阿哥脖颈上的皮肤。 既然已经是在屋子里,一会儿又是要就寝的,四阿哥索性只穿了里衣,外面披了一件轻绸外袍。 宁樱让人把熬好的金银花绿豆汤端进来。 金银花浮浮沉沉,在清碧的绿豆汤中,还没有送到嘴边呢,就已经闻到一股清香。 四阿哥是真的渴了,喝了一碗之后,指着绿豆汤就道:“这个清爽,味道也好。”
宁樱点头道:“用料太金贵的,未必就如这个好喝。”
她一边说,一边自己也喝了半碗。 …… 第二天上午,宁樱醒过来的时候,四阿哥已经走了。 为了让她安睡,他依旧和往常一样,没有让奴才们去打扰她。 婷儿将早膳端进来——早膳是金银花粥,配上甜甜的豆沙糕,很有江南风味。 宁樱还没喝完呢,突然外面就躁动起来了,额驸那边派奴才过来通传:说是三格格发动了。 昨天夜里就发动了,只不过圆明园在京郊,得出城门。 所以消息一直到今天才报过来。 宁樱手一抖,碗口一斜,绿豆汤都泼出来洒在袖子上了。 “快,赶紧安排车马过去,让人往宫里也递一下信,告诉王爷!”
宁樱一边慌慌张张的起身,一边就道。 …… 日头渐渐高升,听着一路上的知了叫声,宁樱只觉得愈发心烦意乱。 马车刚刚在府门口停下,还没有停稳,宁樱就已经撑着婷儿的手,被一众仆妇们拥着,下了马车了。 清扬是早已经等在府门口的,宁樱见了她,摇头就气得道:“要你来接做什么?还不去陪着格格!”
清扬苦笑的上前来扶她,宁樱一眼就看见清扬手腕上青青紫紫的——不用说这都是产妇生孩子的时候,因为太过于痛楚而用力抓出的勒痕。 “太医都在了吗?”
宁樱一边往里心急如焚地赶着,一边转头问清扬。 清扬点头如捣蒜:“都来了!都来了!”
不多时,已经到了三格格产房那里。 安宁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看样子很是憔悴。 另有府上人,见了侧福晋过来,赶紧上前来磕头行礼。 宁樱哪里还有这心思,匆匆的挥了挥袖子,让人都起来了,赶紧就往里面走了。 才走到房门口,就听见三格格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 而且声音还是哑的,可见已经叫了多久。 宁樱的心猛的一揪,眼泪一下子全涌出来了。 婷儿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太医在旁边,跪下来磕头之后,起来回话就说了一堆——只说什么产妇安逸过度,气血运行不畅,而且临产忧虑紧张,气结血滞,冲任失畅。 宁樱听着听着就道:“格格怎么安逸过度了?她天天都在走路呢!”
太医一时语塞, 门猛地被打开,一个满头是汗、刘海已经全部粘在额头上的小婢女,手中端着一盆热水就往外走。 宁樱颤着一颗心,往盆中瞄了一眼——水是有血色的,但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