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父亲的肯定后,弘晖倒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望着面前的地图,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倘若要将整个木兰围场走遍,要多少天?”
四阿哥倒是有意想考考儿子,他笑着摸了摸下巴,反问弘晖:“你算算呢?”
弘晖接过了小潘子手中的烛台,撅着小屁股,整个人都趴到地图上去了。 弘昐在旁边默默地瞧着阿玛。 …… 御营之中,康熙正在抓紧时间批阅奏折、处理国事。 他这几日在路上,行程不定,膳食的时间也有些紊乱。 刚才皇子们是全部聚在一起用膳了,他却没有,只是批阅驿站刚刚最新送来的急奏。 梁九功站在他身后,又等了一瞬,才心疼地提醒道:“皇上,是时候差不多该用晚膳了。”
康熙没做声。 梁九功弯着腰等了一等,用眼神示意下面的徒弟——让他带着膳房的人,在御帐之外,先别进来。 皇上这还有一会儿呢。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康熙终于放下笔,推开了面前的奏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道:“进来吧。”
下面的太监们如释重负,立即带着外面膳房的人,鱼龙一般地进来了。 先送进来的是伊逊河特产的细鳞鱼——光看外表,这鱼长得跟鲈鱼似的,但是肉质鲜美无比,比鲈鱼还诱人。 膳房也很会做,没加其他的珍贵食材,只是用了最返璞归真的烹调方法,把细鳞鱼本真的风味给完全呈现了出来。 营帐之中,奴才们来回走动,井然有序,待到布膳结束之后,次第退了出去。 康熙提起筷子,才刚刚吃了几口,就听见外面一路急报——又有最新一批次的信件用快马送过来了。 梁九功在康熙身边,正在侍膳,便看康熙迫不及待的让人把信件呈了上来。 他的脸上,隐隐有着期待之色。 等到看完了面前这一叠,握着最后一张信纸,康熙眼里的期待黯淡了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指了指面前的细鳞鱼道:“这鱼不错,着膳房照此菜谱,再做几道,给阿哥们送去。”
梁九功低声应了。 他知道:皇上刚才是在等太子的家书。 皇上手里握着的那张纸——也正是太子的家书。 就这么薄薄一张纸,寥寥数行语。 记得前阵子刚到热河庄子的时候,太子爷是来过几封信。 那信纸上面的内容还算多一些。 但是再往后,便全部都是例行公事了。 如今这么看看——太子简直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他对着皇阿玛,除了说京师一切安好,给皇阿玛请安之外,别的话都没了。 梁九功手里握着侍膳的筷子,不由地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皇上是真的开始衰老了。 走向衰老的人,总是格外渴望儿女们的亲昵与温情——哪怕只是认真地哄上那么几句,也总能让他们格外高兴。 便是一代铁血帝王,也逃不过如此规律。 …… 再晚了些的时候,康熙让人传了嫔妃过来。 梁九功看着人被送进来,心里就默默地想着:这一次木兰行围,随行的都是年轻的妃嫔。 有几个姿容格外动人的,也不过是前些时候秀女大选进宫的。 若是论资历,和宫里那些娘娘们比,这几个还浅得很。 但这压根儿不重要。 年轻的女人、和将来出生的稚嫩的孩子,总会让皇上觉得辰光未老,他还正年轻。 仿佛一切对时光流逝的恐惧,都可以用鲜活而欢喜的新生命去抵御。 …… 四阿哥这里,正和两个儿子说着话,外面就有太监送鱼来了——说是伊逊河特产的细鳞鱼,皇上用御膳的时候,尝了觉得不错,特意让膳房另外做了,赏赐给几个贝勒爷的。 四阿哥出来谢恩,苏培盛过去恭恭敬敬的接了鱼过来。 等到来人走了,弘昐和弘晖瞪眼看着桌案上一大盘鱼。 两个孩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弘晖抬手摸了摸小肚肚,大声道:“阿玛,我和大哥哥都吃饱啦!皇玛法赏赐的这道鱼,恐怕吃不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上前去,撒娇地挂在了四阿哥的脖子上,还自己一挺腰,把肚子鼓了出来,用小手手有节奏拍了拍,跟打鼓一样——拍给父亲看。 咚咚!咚咚咚! 肚肚鼓鼓的。 四阿哥刚刚端起茶盏,才喝了一口,低头看见儿子这一幕,差点喷了出来。 …… 第二天早上,两个孩子回到了宁樱那里。 营帐即将起营,几个贝勒的福晋们难免聚在一处说了几句,连带着侧福晋们也扎堆说话。 然后宁樱就听说了个八卦——说是昨儿晚上,八福晋为了个貌美的婢女,和八贝勒大吵了一架。 似乎是八贝勒醉酒之下,那婢女自己贴上去照顾了八贝勒,结果被八福晋看见了。 人是当场就被拖了出去的,八贝勒也被八福晋硬生生地用凉毛巾给激醒了。 然后就是一阵大吵。 八福晋觉得:那婢女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才,仗着有几分姿色,却敢这么贴上来。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八阿哥平日里对这婢女格外优待,让她生出了不该生的心思。 要是八阿哥真把她当奴才,她敢这么拿命去一搏吗? 幸亏八贝勒的营帐离着御营很远,动静没嚷嚷到万岁爷那里。 听说当时八福晋愤怒之下,她冲出营帐来,说要就从这里,自个儿策马回京师。 八贝勒追了出来,先是扯住了马缰绳,然后直接把八福晋整个人从马背上强行抱了下来。 要把她抱回营帐去。 八福晋也是个烈性的,又正在气头上,结果当场就把八阿哥身上的佩刀拔了出来,直接一刀捅进了马脖子。 那可是八阿哥的爱马啊……当年还是从紫禁城阿哥所里带出来的呢,连开府都一直带着。 马儿一声不吭就倒了下去,猩红的马血染红了大片草地。 八阿哥当时脸就挂了下来,随即丢开八福晋,一转身就扎进了营帐,只留着八福晋一个人站在原地,满手鲜血,大口大口的弯着腰喘气。 婢女们跪了一地,抱着八福晋的腿劝着,磕头的磕头,流泪的流泪,总算是好不容易才把八福晋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