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支支吾吾,半天没蹦出一句完整话。旁边有人憋不住,壮着胆子走上前,附耳对冯光说了几句话。冯光听完,神色诧异,这才明白过来。“害!不就是是十亩良田!”
原来,赈灾小队五百人,之所以肯自愿出城,皆是因为“代县令”……林秀,应允大家:凡出城施粥三日者,每人可得十亩良田。五百人,那可就是五千亩啊!至于这五千亩良田,从哪里来?那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县令,也就是正阳的一方父母官,别说全县百姓归县令管辖,全县土地、房屋、店铺、米粮、盐、铁、税、杀人放火、鸡毛蒜皮的小事等等之类,试问哪样不归县令管辖?县令手下,还有县丞、主簿两位副手,协助处理县衙日常事务。只说上任县令林文渊,在正阳县为官十九载,素来一言九鼎,为民做主,是正阳县百姓人人称颂的清官、好官。如今林秀暂代县令,执掌正阳县印,那她的话就代表官府!何况林秀也是正阳百姓们看着长大的,对她的人品也知根知底,乡亲们自是信任她,哪里会担心她事后反悔?否则的话,他们这五百人,也不会明知城外有瘟疫,还敢冒死出城。冯光思忖片刻,一锤定音:“行!就这么定了!”
粥棚下的人自然不乐意,刚要反对,冯光转头又道:“你们傻吗?今天的热粥都发光了,馒头也发光了,明天不得重新做、重新送过来?只要你们做了,送了,我去跟林姑娘说,就算你们的功劳,该给你们的十亩良田半分也不会少给,这总行了吧?”
如此,双方皆大欢喜。冯光只觉得:心,是真特马累啊!今日一波接着一波,就没有片刻消停过,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先是,石大勇闯城楼,杀了城门守官韦起……紧跟着,林姑娘突然赶来,石大勇道出原委,难民中竟有瘟疫……随后,林姑娘下令打开城门……再后来,排队登记发竹牌,粥棚和难民两度吵翻天……难民们是喝了热粥,吃了热馒头,他们呢?正阳县上至林姑娘、徐主簿,下至五百名出城的百姓,连带西城楼守城的三百士兵,人人可都还饿着肚子!“徐主簿,您老输了。”
林秀嘴角微弯。“老夫不干了!”
林秀语气算是很温和,不料,徐主簿站起身,竟当场将笔杆子一丢,气呼呼就要撂挑子走人。王铁柱双臂拦腰一搂,徐主簿便再走不动半步。“怎么?三爷竟是个输不起的?”
胖妞嗤笑。林秀轻斥:“不得无礼。”
“哼!臭小子,放手!”
徐主簿气的抬手就冲王铁柱一通乱打。也就是王铁柱皮糙肉厚,扛得住这番打。“三爷难道不好奇,我有没有投机取巧?”
林秀抛砖引玉。徐主簿没好气道:“当老夫傻吗?攸关一县百姓之安危,老夫自然是查证过的!你那……那……那什么‘鬼画符’,老夫见过,认输便是。”
“您老见过?”
林秀颇为吃惊。“见过!咋滴?你不信?”
徐主簿这暴脾气。林秀追问:“何处见过?”
“在……”徐主簿几乎就要说出答案,却又猛然转移话题:“老夫为何要告知于你?跟你很熟吗?”
王铁柱补刀:“您老与我家小主子同住县衙,有启蒙之恩,真的不熟吗?”
“你小子闭嘴!”
徐师爷恼羞成怒。“好嘞。”
徐主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才道:“总之,老夫认输!输得心服口服!自今而后,徐某自会以……以县令大人马首是瞻。剩下的难民登记,只好转交给县令大人。”
本大人送你两个字:呵呵。林秀眯了眯眼,听着徐主簿生硬地转移话题,心里想的却是:这里面有猫儿腻腻啊!“徐主簿,为人处世当有始有终,岂可半途而废?”
“若我没记错的话,本县户籍归主簿管辖吧?徐主簿经手的事,烦请您老有始有终。还有,我那边的也一并劳烦徐主簿吧!”
林秀这语气,明摆着不肯当苦力。“你!”
徐主簿险些气晕过去。林秀说的话有理有据,关键还能气死人不偿命。可她口中这么说,却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支毛笔,主动坐在了徐主簿的座位上。桌上摆着一碗王铁柱端来的清水,一样纹丝未动。林秀滴水未进,徐主簿何尝不是如此?可是她她她她,居然在那碗给徐主簿喝的清水中,洗了洗沾满泥土的毛笔!!!这就……太过分!徐主簿气得吹胡子瞪眼,瞧见她沾了墨汁,开始为排队的难民登记,满腹的火气一下子又烟消云散了。她行事,每每出乎意料,也不知随了谁!胖妞很有眼色,急忙去找了火把,跑过来凑在桌前,为林秀照亮些。王铁柱也有些愣神,下意识松开了双臂。好半晌。徐主簿无声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对面桌边坐下,低头一看,竹筐里堆满了旧竹牌,反面分别标注了那“鬼画符”。他取出来一个,仔细看了又看。没看懂。又取出来一个,仔细看了又看……如此,看了许多个,渐渐找出些许规律。“去!拿纸来!”
“好嘞。”
王铁柱很听话。没办法,谁让整个县衙为数不多肯教他识字的人,一位是自家小主人,另一位就是这位徐主簿。小主人罚他背书这茬儿,王铁柱可还牢牢记着呢!林秀那边,忙着继续写竹牌、发竹牌。徐主簿这边在纸上写写画画,那“鬼画符”样子丑的,简直令王铁柱不忍直视。全正阳县都知晓,徐主簿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可这字……哦不,这“鬼画符”,画的怎么就那么丑呢?歪歪曲曲,像田地里的蚯蚓。比他家小主子写的,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原来如此!”
王铁柱正在腹诽,徐主簿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他一个激灵急忙跳开,不慎碰洒了桌上的那碗水,溅他一身。王铁柱拍了拍身上的水渍,满腹怨言。“三爷,您老一惊一乍的,这是干嘛?”
“走开。”
“好嘞。”
徐主簿对谁说话都这么不客气,王铁柱早就习以为常,很听话地退到五步之外,却听到徐主簿十分谄媚的声音。“县令大人……”林秀:“何事?”
“老夫有一事,请县令大人赐教。”
林秀:“没空。”
“你!”
徐主簿讨了个无趣,心里憋着火没处撒,扭头狠狠瞪了王铁柱一眼。王铁柱倒也不怕他,嘿嘿傻笑着又凑上前来。“三爷,您老有何事?不如跟我说说呗。”
“你懂个屁。”
“哎呀,您老怎么出口成‘脏’呢?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哼!”
徐主簿自知失言,冷哼了一声,懒得与这臭小子计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计上心头:“铁柱啊!县令大人罚你背书,背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