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力猛然恍悟:她说这么多,意思无非就是,姓秦的捕快箭法比他厉害,并且是十年前就比他厉害,哪里会担心他逃跑?至于她说什么株连……哼!分明是吓唬他!不容他再往深了想,林秀已开始盘问:“其一,你意图杀我的这把弓箭,哪来的?”
“其二,谁告诉你,我言而无信?我如何言而无信?”
“其三,你是怎么潜入城内的?”
“石大力,我劝你考虑清楚再回答。因为,你的回答将株连你娘、你哥,连带你自己,共三条人命。”
嗯熊孩子欠管教,得敲打……不,得吓唬吓唬他!林秀说的义正严辞。石大力顿觉心乱如麻,低垂着脑袋,半晌没吭声。林秀也不急,往旁边走了几步,刻意压低声音和秦风耳语起来,直到听见石大力再度开口。“俺说……俺全说……”“昨天夜里,俺哥为了给俺娘找大夫看病,冒死进城。后来,城门打开,俺喝了热粥,吃了馒头,俺娘也有大夫来看诊。可是,俺娘病的太重,撑不了多久,昏迷中一直念着俺哥的名字。”
“俺一直等到天黑,也没俺哥的消息,这才趁着夜色,用俺哥在墙角搭的藤条,爬上了城墙,然后就看到……”“等一下!”
林秀突然喝止,“秦捕头,派人去搜寻藤条,立刻销毁!另外,通知守城老兵冯光,派一支小分队在城墙下日夜巡逻,不得懈怠。”
秦风手势之下,一名捕快应声而去。林秀这才对石大力道:“刚说到哪儿了?你继续说。”
“说到俺爬上城墙,在城墙上看到了俺哥,俺哥被绑在柱子上,俺就跑过去……”“说重点!”
林秀再次打断,石大力一愣:“啥是重点?俺没读过书。”
林秀却道:“这跟读没读过书没关系,纯属逻辑问题。”
“没听懂。”
石大力更加茫然。林秀扶额:“重点就是,谁告诉你,我言而无信?或者说,谁让你来杀我的?”
石大力委屈反驳:“俺正要说,这不被你打断了吗?”
“呵!怪我咯?”
林秀气笑了。石大力不服输:“本来就是你打断我的。”
“好好好,你继续说。”
林秀懒得争论。石大力便絮絮叨叨重新说:“俺爬上城墙,在城墙上看到俺哥被绑在柱子上,俺就跑过去……”林秀差点抓狂!她想静静……一偏头,把脑袋靠在胖妞宽厚的肩膀上,初次有种“我跟你说不清”的无力感。审案这种事,果然还是要有极大的耐心和雷霆手段才行。捕快这碗饭,她吃不了啊!“秦捕快,还是你来审吧!”
“是!卑职遵命。”
秦风躬身行礼,言语间明显多了几分敬意。林秀主仆二人,直接返回西城门。城外点燃了无数火把,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为了防止难民趁夜摸黑硬闯,城外不仅有巡逻队,官兵们人挨人排排站,还自发在中门围成了一道肉墙。自从打开城门开始,他们的心就始终悬着,丝毫不敢大意。若有难民试图硬闯,除非踏着他们的尸体走过去。这些官兵,是在用他们自己的性命,守护他们的父母妻儿,守护城内所有的百姓!林秀看到这一幕,不禁肃然起敬。“今夜,先关闭城门吧!明日天亮后,再打开。”
她对城门守卫说完,便径自走出中门。“是……”冯光音未落,猛地反应过来,“林姑娘,要不你先进城?”
“不了。”
林秀只说了两个字,走向了徐主簿那张桌子。守门士兵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关城门。这边,林秀和徐主簿正说着话,那边,粥棚又闹开了。冯光只得下令关闭城门,留大半守卫继续巡逻守城,分出小部分人手,前去支援粥棚那边的兄弟们。“吵什么吵?安静!”
冯光一声呵斥,立刻震慑全场。自城门官韦起被杀后,他便成了所有正阳守兵们的头领。冯光,是一名老兵。乡里乡亲的,大都认识。负责派发馒头的吴婶,率先告状。对面难民们,七嘴八舌据理力争。冯光听了好半天,才闹明白事情原委。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难民们看粥棚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好心想搭把手,也让粥棚这边的人去歇会。可是,赈灾小队的人死活不同意。为啥不同意呢?五百人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找了各种站不住脚的理由,什么难民手脏,什么难民没洗澡,甚至连他们有病这话,也脱口说了出来。一时之间,“战火”一触即发,双方又吵翻了天。幸亏双方还有理智,赈灾小队这边只敢动嘴不敢真动手,难民们也不想真动手,只想讲道理偏偏讲不通。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冯光能怎么办?这乱世,本就是适者生存,强者为王。谁手中有兵器,谁就是强者,谁说了才算。那就武力镇压,杀鸡儆猴!冯光一刀劈开了用来装粥的大木桶!没有鸡让他杀,难民又杀不得,只好拿脚边这倒霉的大木桶立威。“老子就问一句,谁特马想死?上前来!”
赈灾小队,五百人纷纷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难民那边,也被这一刀之威吓破了胆。众士兵暗暗翘大拇指:老冯威武。老冯当年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那会,在场好多人还在田里玩泥巴呢!都知道老兵不好惹,尤其是这种口里骂着脏话,真敢跟你拼命的老兵。场面,一片静默。等了好半天,没见有人上前来送死,冯光刚准备收刀撤走,眼角余光突然发现,难民中有一位书生走了过来。哈!还真有不怕死的!冯光立马扎下马步,横刀以对,只等那书生再上前几步,便将这不要命的狂徒,斩杀于刀下,他不介意开一次杀戒!杀鸡儆猴嘛,杀真人才能起到立威的效果。熟料,那书生竟是个胆小怕事的。刚上前两步,又急忙退后一步,擦着额头的冷汗,急忙解释:“误会误会,晚生不是来送死的,晚生只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冯光愣了下,怒喝:“有屁快放。”
那书生也不气恼,只道:“军爷您看,我们这么多人,也不好吃闲饭,对吧?今日粥棚下的诸位,辛苦了一整日,明日,明日让他们歇歇,我们各队派人自己来施粥、发放馒头,这样成吗?”
“不成!”
“对!不成!”
书生话音刚落,粥棚下便齐声反对。冯光也颇为诧异,这才收了刀,走过去低声问话:“吴婶,什么情况?他们想让大家伙歇歇,你们怎么还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