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了哽了声色,宁夫人走到宁国侯身边,“老爷,你也是心疼着月儿的不是,你也是心疼着的,不是?”
“夫人。”
移步上前去,宁国侯扶过宁夫人的肩膀,声音低哑中带着深沉,“月儿,睡下了么?”
“睡了,若是不睡下,那得此间的安稳呢。”
敛去平日里的趾高气昂,宁夫人华丽的妆容中露出疲惫的倦色。答着宁国侯的话,声音似是从山涧里吹出的风音。若泣若诉,染着倔强又固执的哀怨,“清禤送月儿出宫的时候,也将随身带的药物送了出来。清禤的意思,往后若无这安神的药,月儿只怕也不能眠。这往后的日子……”所谓的安神药,不过是强制让宁清月入睡的药罢了。宁清月脸上的毒未解,那种疼痒的感觉如影随形,她如何能安眠。也唯有借助那安神药的效力,方可沉着入睡。可是这样的药,总归是有着它的害处的。这些就算宁夫人不曾读过医书,也能明白。还有从来来往往的大夫眼中,读出来的素手无策。一桩桩,一件件,都似扎在宁夫人心口的细针,疼的她没有一刻能停下眼泪。“好了。”
见着宁清月这副模样,宁国侯哪能不心疼。低低斥着宁夫人一句,仍是过去轻轻拢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好了,月儿的病,总能有法子的。”
“法子?”
喃着宁国侯出口的话,宁夫人苦涩的哭出声来,“若真有法子,在宫里的时候,太医就不会不知所措。若真有法子,这京城内外大大小小医馆的主事的,都要将宁国侯府的门槛给踏平了。而我的月儿她,也不会仍与之前无异。”
“夫人,凡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月儿还保住性命,我们总能想到法子的,你,也别太着急了。城里的医馆,不是……”话到末端,宁国侯的余音稍稍顿住,滞了半晌,才是接着作答,“不是还有鸣鸾堂那位么。”
经宁国侯这么一提,宁夫人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一根稻草一样,撑着宁国侯的双臂,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闪亮的几乎灼伤宁国侯的眼睛,“侯爷,你是说,顾念白?对,顾念白,她肯定有法子的。侯爷,你去找顾念白,让她救救咱们的女儿吧。侯爷。”
“好,好。”
低下头,眸光柔软的流连在宁夫人夹杂在青丝中的银发上,宁国侯眼底,闪过丝丝缕缕的怜惜。她素来是最为爱惜自己的容颜的,如今为了月儿的事情,竟是生生将青丝熬成了华发。尽管与宁夫人的一段姻缘,不过求的是一桩门当户对。但多年的朝夕相处,相敬如宾,宁国侯心底早将宁夫人当成共度一生的人。见她如此,焉能不心疼。别开眼,宁国侯将宁夫人拉到床边,扶着她坐下,“明日我亲自去一趟晋宣王府,无论如何都会劝的顾念白出手相助。你就别担心了,这些天来,你都没怎么睡,先歇着吧。”
宁国侯说的不假,自宁清月从宫里头回来的五日里,宁夫人是一刻也没有合过眼。一双如秋水剪瞳般的眸子,早就熬出了红血丝。只是当下,又怎么睡的安稳。摇了摇头。“睡吧。”
不想那头宁清月好了,宁夫人这头又倒下了,宁国侯凝指点在宁夫人的睡穴上。清减下来的身子,软软的磕在宁国侯的肩头。将宁夫人抱到床上,宁国侯与她一并躺下。月光从天霄的另一头,悠悠一晃,一夜的余光翩然逝去。宁国侯醒的早,起身的时候宁夫人还在睡着。示意入房来伺候的丫鬟放轻脚步,硬是没有吵醒了宁夫人。穿戴整齐后,宁国侯迈步踏出门口,抬眼望着满目晴朗的天色,沉寂压在他的眼角。眼波流转出来的深沉,不过片刻,便是稍纵即逝。令管家牵了马过来,只身一人,便去了晋宣王府。沐沐清辉,碾过云层,透落下来。利索的翻身下马,云隐天光下的晋宣王府器宇轩昂的挺立在宁国侯眼前。龙飞凤舞的“晋宣王府”四个大字,清清楚楚的映入宁国侯眼中。主事的管家亲自迎出来,将宁国侯领到正厅去。陆离还有静太妃,早在正厅上候着,顾念白母子倒是没在。屈身上前去,宁国侯双手抱拳,在静太妃跟前下了一礼,“老臣扣请静太妃金安,参见王爷。”
“宁国侯的礼数,本宫也受不得,这朝野上下,乃是整个利国,只怕是没人受的起侯爷这样的大礼呢。”
竟是一丝面子也不给,静太妃直接就落了宁国侯的面子。目光凝聚在静太妃描绘的近乎细致的妆容上,宁国侯心中哑然敲起重鼓,又不得不硬起头皮,接过一句,“太妃埋汰老臣了,静太妃是服侍先帝的人。就是陛下在此,也得问太妃的安,何况是老臣。”
“哼。”
浅浅炭笔抹开的峨眉,簇了一缕冷色,覆到静太妃的深眸中。虽不再应话,但口齿间漏出来的一丝冷哼,意思显然明白。恰好时机,陆离起身过来,打了圆场,“宁国侯一大早的过来,想必早膳还没用吧。来人,将早膳端进来。”
“王爷,不用劳烦了。”
来此自然不是为了用膳的,再说,宁国侯也没有心思跟陆离母子同桌吃饭。劝的陆离散了心思后,宁国侯连落座都不敢,再言开口,“老臣今日打扰,是为了顾姑娘。”
“不知念白又何处得罪了侯爷?”
听都不听宁国侯道出缘由,静太妃直接先垂下眸色。“没有没有。”
尬尬的笑了笑,宁国侯特意将声音放的轻松一些,“只是听闻顾姑娘医术了得,前些日子,小女鲁莽多有得罪小公子。小公子出手教训一下,也是应当,但贱内心中忧挂,整日惶惶。所以老臣才想请顾姑娘入府去,给贱内把上一脉。”
“想必宁夫人的这病,是心病吧。”
不给宁国侯留下婉转的余地,静太妃毫不迟疑的拆穿宁国侯话里的深意。“太妃英明。”
宁国侯半句也埋怨不得,还得恭贺一句。“本宫知道,宁夫人心病的那贴药在念白的手上。但是同为母亲,谁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毒手。侯爷你说,是吧。再者,令千金所作所为,未免过于狠毒。”
自然是明白宁国侯的意思,静太妃艳丽的红唇抿了抿,端起一边案上的茶盏,轻呷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