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壶水烧开了,热气腾腾的水又续进了洁白的写着字的茶壶里。 窗外,烟雨蒙蒙的西湖好像安静地睡着了,山上一层层颜色深浅不一的绿树,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只有窗前的几根柳条在轻轻摇曳。 应辉又点着了一支烟,接着说:“后面这个女朋友,也就是我在德国的第二个女朋友,是个川妹子。我和杭州妹子分手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她就来找我,说要跟我好。可是她那时候有男朋友,并且她男朋友呢,其实是我介绍给她认识的。”
方自归端起新沏的茶感叹:“贵圈确实比较乱啊!”
“这也有个缘由,川妹子刚来德国的时候,就想和我在一起。她是我在路边捡到的。”
“捡到的?”
“就是我在去锻炼的路上看到一个中国女孩子,一看就是新来的,我是学生会主席嘛,我就有义务去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就这样认识的。那时候,我和杭州妹子正在热恋,我一看川妹子长得还可以,我必然知道她必然是需要人照顾的,就介绍了一个上海男孩子给她,不久他们就住在一起了。那上海男孩子和我一个系的,比我高一个年级,所以我和这个男孩子也很熟。我和杭州妹子分手后,伊尔的中国人圈子里面都知道了。然后,川妹子你知道,泼辣起来是真泼辣。她就来找我,意思说,他妈的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哈哈哈……” 烟雾在应辉眼前缭绕,应辉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接着说:“她的中心思想就是说,你今天晚上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方自归点点头,“川妹子泼辣起来,是这个样子。”
“我那个时候还是碍于情面,我说,你男朋友是我哥们,你们俩就是我撮合的,我刚被我哥们给撬了,现在我再去撬我另一个哥们的,我心里实在过不去。然后,当天晚上,我和她就在我宿舍里面各种交涉,交涉了大半天,她反正就赖在我宿舍里不走了。”
“哈哈哈……没经历过这个。”
“我说,那你在床上睡吧,我在地上睡,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后来,唉!最后一道防线还是没守住。”
最可怕的美女,就是她用道理说服不了你的时候,直接用身体来解决。方自归笑道:“川妹子确实辣手。”
应辉说起这件多年前的往事,依然有些委屈,“反正她摆明了,就是那天晚上一定要睡我。你行也得行,你不行也得行。”
方自归曾经以为,硬上只能男人上女人,从来没有女人硬上男人的道理。因为女人她......好像硬不起来。贾宝玉就曾经总结过,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没想到在德国留学的女人,就可以这么硬,看来去外国留学,确实可能让人变得非常坚强。 “上海女孩子基本上干不出强奸男孩子这种事。”
方自归笑道。 “绝对!”
应辉掐灭了手中的烟头,“那天晚上过了以后,我也没办法,我就去找那个上海哥们。我说,妹子那种状态……哥们昨天就对不起你了。你看你是要打还是要骂,但是你打完骂完,也就只能这样了。结果那哥们说,我还能怎么样?我还能打你一顿?”
“上海男孩子基本上也干不出打架这种事。”
“就是这样。然后我和川妹子就在一起了。所以我才给你说,在德国没有爱情,只有相互取暖,分分合合非常普遍。”
方自归严肃下来,沉默不语。 应辉又点着一支烟,“我刚去伊尔的时候,伊尔总共就几百个中国人,我做了学生会主席以后基本上都认识。零零年以后,来伊尔的中国人开始多起来了,因为知道德国大学不要学费的中国人多起来了,一年要来上千个,我就认不全了。但是,我毕竟认识相当多在德国的中国人。可以说,在那边,如果是两地分开的,我就没见过弄成的。出国前都信誓旦旦要在一起,但是一个人过去以后,如果没有在半年一年之内把另一个人弄过来,或者没有在半年一年之内回国,两个人肯定就崩了。就我所看到的,有一个算一个,无一例外。”
方自归单手拖着下巴,仍然沉默着。 “所以你说你要泡那个女留学生,你想想看,你是能够在半年一年之内去德国一直陪着她,还是她能够在半年一年之内回国陪着你?”
方自归依然一语不发。 “所以我才劝你。”
又沉默了一会儿,方自归道:“明白了。然后……你和那个川妹子,后来怎样了?”
“我和那个川妹子,分分合合几次,就去年年初我和她结婚了。我和川妹子结婚前,也和其他女孩子交往过,但时间都不太长,就和川妹子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当时就结婚这件事情,我考虑得也不是太清楚,但她对我死心塌地的,等于我就被结婚了。结了婚以后,我想,还是好好一起过日子。都是三十多岁的人啦,浮躁也少了很多。”
“那怎么又跟她离婚了呢?”
“我跟她最大的分歧,还是在回国这件事情上。”
“你想回来,她不愿意回来?”
“对。回国也好,留在德国也好,我自己是能够为自己做决定的,但川妹子不行。她家人希望她留在德国。”
“哦,这么泼辣的女人,倒是很听妈妈的话。”
“她父母都是县城里的公务员,小地方的公务员就这种眼界。他们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在国外留下来,他们家就觉得国外好像是天堂,不希望她回来。我刚回国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好,我也就是说,好不容易碰到公司在中国开分公司这个机会,回来打拼一下,那时候我没想要离婚。 “但回来不久,我就认识了可心。刚认识可心的时候,我也没想要离婚,我就对前妻说,要么你回来吧,我一个人在国内肯定要出事情的,我用一种非常直白的方式给她暗示,她当然也意识到了。但对她来说也比较难,因为她刚刚拿到读博士的资格,再加上,她家的人反对她回国,我们两个就僵在那里了。 “所以回国后的几个月里,我们两个其实就不停地在博弈。我觉得既然已经结了婚,还是不要随便离,那段时间就是各种博弈、各种内疚、各种人性与兽性的挣扎。 “最后我跟她摊牌,我就对她说,我在国内已经有了女朋友,我说如果你回来,这件事就烟消云散过去了,如果你不回来,那我们就只有离婚。 “她家里知道这个情况后,就用各种方法促进离婚。她父母就认为女儿放弃德国,回来肯定会吃大亏。她家里就做我们双方的工作,说离吧,她妈妈还跟我说了很多好话,说现在这样就算了吧。 “为了离婚,我前妻特地回了趟中国。当初和她结婚,我们是在汉堡领事馆办的结婚证,但离婚必须要在夫妻任何一方的户口所在地,没办法在德国离,所以只有她回来。因为她家在三台县有关系,说办离婚手续比较快,我们就说好,去三台县办离婚。 “那天,我包了一辆出租车,先在双流机场接我前妻,然后直接去三台县,办完手续当天,又用这辆车送我前妻去双流机场。那天办得还真是快,我们两个也都比较冷静,没有吵没有闹,路上还聊聊天开开玩笑。司机听我们两个路上聊天,知道我们是去三台县办离婚手续,司机就说,你们两个好耍耶,你们两个不像是去离婚的,像是去结婚的。 “到了三台县,当时,给我们办离婚的人也觉得稀奇,说没见过我们这样办离婚的,有说有笑的。我前岳母就在边上指挥,诶,小应,这里签个名,诶,幺妹,那里签一下,诶,小应,这边写身份证号…… “但是其实,我心里面是很难受的,我这才体会到,为什么有人说美好的爱情大多在书上。 “在双流机场,我们两个人分道扬镳的时候,她还说,应辉,我们虽然婚是离了,但万一我有啥子事情,你可不能一点儿都不管我哈。”
应辉抽的那支香烟已经燃烧殆尽,他两指夹着一个光秃秃的过滤嘴沉默了一会儿,说:“听了这话我非常难受,非常非常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