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羡?”
路明非怔怔地看着这人的脸,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几次一样,但又完全没法回忆起来。 但对方已经松开了挽着他肩膀的手,朝前走去。路明非这才发现对方和路鸣泽一样,根本没使用任何深潜的装具,他竟然穿着纹着黑边的白袍,如果手上还拿着厨刀的话就完全是一个正走向餐台的大厨! 这一刻路明非明白,这个叫夏羡的男孩出现的目标很明确,正是刚才准备和自己签下契约的路鸣泽。 “真悲哀啊,”路鸣泽从迪里雅斯特号的控制台上一跃而下,却轻得像一片树叶没发出一丝声音,“你仍是以前那个不用脑子思考问题的小孩。”
夏羡盯着路鸣泽那化着日本浓妆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这一年都在找你,对吗?”
“知道,但我不在乎。”
路鸣泽淡淡地说,“我在乎的是,你现在打扰我做生意了,明白吗?”
夏羡扭头回去看了眼发着呆的路明非,这个吓得不轻的男孩可能还不明白自己面对的这两人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在这种场合下走神也算是一种本事吧? “你叫什么来着?”
夏羡喊了一句。 “我?”
路明非指了指自己,“......路明非。”
“好的路明非,”夏羡笑了笑,“权力是让人着迷的东西,所以当你试过拥有权与力,你就很难回头了......” 他指了指路鸣泽,“你得警惕这人呐,不要进他的圈套。”
“你想再死一次吗?”
路鸣泽说,“或许我要让大地与山之王也提前离开游戏了。”
“我好怕呐。”
夏羡笑着说,“老实说在卡塞尔学院的冰窖下见到你的那次真是让我吓得不轻,但没办法,那时候我背后有妹妹,我没时间考虑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一年我满世界地找你的踪迹,却还真被你藏得死死的,只找到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龙墓。”
“你找不到我的。”
路鸣泽说。 “当然。所以也正好,我找不着你,你也不可能在这样的见面中杀死我,”夏羡说,他指了指路明非,“在这儿见到你和他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些,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是疑惑居多,但总归让我参与进来了不是吗?你可以告诉我你们想在这里做什么吗?”
没等路鸣泽说话,夏羡突然眼神一凛:“你们当然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东西!”
“你既然也知道了,”路鸣泽叹了一口气,“那意思就是要多管闲事了。芬里厄,你现在不过是一个空有王之血统却没有龙之心的逆臣,也想要来改变我的剧本吗?”
他望了望迪里雅斯特号的外部,“你是借那个叫胡蜂的人类出现在这里的吗?真是令人惊讶。”
“我答应过几个家伙,在这样危险的任务里,我都与他们同在。”
夏羡耸了耸肩,“可惜他们往往不信我。所以呢,我和你也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这个叫路明非的小子一定特别不信任你,就像我的那几个手下也总觉得我老让他们疲于奔命而没有安全保障一样。”
“如果我是你,我会先满世界地去找另外两王的线索。”
路鸣泽说,“而不是在这里掺和与你无用的事情。你这具残躯还能支撑多久呢?不吞噬诺顿和康斯坦丁的龙骨,非要扮演一个伟大至极的哥哥,对你来说真的有好处吗?”
“那你又是在做什么?”
夏羡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瞥了一眼路明非,“当一个称职的弟弟?把自己还懵懂无知的哥哥推上权力的王座,让他走上那条满是鲜血和白骨的孤独之路?”
“要知道,你也在让耶梦加得走上这样的路。”
路鸣泽讥讽道,“换做曾经,你真的敢这样对我说话吗?”
“你知道的,我没有太多记忆。”
夏羡平静地说,“你说得很对,我曾经就是个不用脑子思考的小孩儿,所以我才会这样拼命地寻找真相。”
“回去问问你妹妹不就行了?”
路鸣泽说,“整这么麻烦做什么。有时候我真想不通,失去了龙之心的你们是不是真的扮演人类上瘾了?恶心得......想让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啊,芬里厄。”
“我也很想不通,为了一个交换灵魂的契约,你竟然会放任有人试图复活‘它’。”
夏羡神情严肃,冷冷地说,“还是说...你现在的某种处境让你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才能使用力量了?而且,哪怕是你真的出手了,你就保证能杀死复活后的新王?”
“什么时候轮到你质疑我了?”
路鸣泽淡淡地说。他叹了口气,走到路明非的身前,“难道说第一次交易就要泡汤了吗?”
他又回头看向夏羡,“这样说来,我为哥哥准备的诺顿以及本该是继续当傻子的你自己,可都被你给搅黄了呐。你这次还要搅黄一单生意的话,我可真要生气了。”
路明非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他根本听不懂这两个人刚才的对话是什么,他只觉得就算现在是时间停止的情况,你们也少说点吧,我老大和师兄还在下面手牵着手昏迷做梦呢! 夏羡冷笑一声,却没有回答他。 “没办法咯,这次客户既然需求不高,我也只能离开了。”
路鸣泽自嘲地笑笑,而后捧着路明非的脸说,“哥哥,我知道这一次你不会跟我交易的,是我想得太简单,你这个人怎么会为了救自己而付出灵魂呢?要是有一天你愿意为了自己跟我交易,那就是你陷入绝望的时候,我们的契约立刻生效,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我自己愿意的时候?”
路明非嘟嚷,“听起来还行,我可是很惜命的,你应该等不来那一天了。就算我真要召唤你出来打架,用完三个召唤权打死不用第四个不就得了。”
路鸣泽伸出两根手指,其中夹着一张纸,“原本这是启动核反应堆的密码。是恺撒和诺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但恺撒设置密码的时候用的是他爱上诺诺的那一天,他这人会如此痴情于一个女人,当然会把一切都想象得极其完美,只有在初遇初识就一见钟情才配得上这样的爱情。”
这张纸突然燃烧起来,化为灰烬后散去。 “但现在不需要了,”路鸣泽说着,看向夏羡,“你想多管闲事,那这次就给你管吧,就算不用密码,你那个看上去油腻得不行的小胡子手下也能启动那个核反应堆吧?”
夏羡摊了摊手:“我不知道。”
“反正密码已经没了。”
路鸣泽说,“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大家都一起死在这儿吧?”
他低声吹着口哨,而后一路笑着跑掉了。 然而这里并没有回归现实,路明非还没有如同梦醒一般回到被尸守们围绕着的驾驶舱内。 “你还有事吗?”
路明非哆嗦着问。 “诺诺还好吗?”
夏羡突然往迪里雅斯特号的主驾驶位上一坐,抱着双臂如同审视犯人一般打量起路明非,询问的语气也平平淡淡,让路明非听不出这人的意图。 “你认识师姐?”
路明非一愣。 “刚才我就说了呀,我是楚子航的朋......故人。那自然我也认识诺诺。”
夏羡笑了笑,“准确地说,我认识你现在认识的大部分人。”
路明非突然想起恺撒给诺诺录制的语音遗书里说的那个诺诺还在等待的人。 但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很明显不如恺撒英俊,除了神秘得有些无法理解,路明非完全无法把他和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巫女师姐联系到一块儿! “她挺好的。”
路明非抓了抓头,“威风凛凛,冷艳得像一把刀,有些时候我还挺怕她的。”
“看来成熟了不少嘛。”
夏羡笑眯眯地说,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他比路明非高一些,但两个人身材都不是十分壮硕,倒像两个同龄的朋友,“那能答应我个请求吗?就当是我刚才提醒你别上那小魔鬼的当的报酬了。”
“什么?”
路明非下意识问。 “帮我保密,”夏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跟你师姐提到说在这里见过我。”
“......好吧。”
路明非说。他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只能答应了。 夏羡伸了个懒腰,也迈开步子准备从刚才路鸣泽离开的方向消失,“不用担心那个核反应堆了,我的人会帮你们启动它,但也得打起精神来啊,路明非小子,这里可不是卡塞尔学院的英灵殿,而是八千多米的大海呐!”
路明非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 “师姐有一块红木做的平安无事牌!是你送的吗?”
夏羡突然滞住脚步,从背影看上去身子有些僵硬。 “她经常握着它发呆,”路明非挠着头,语气有些犹豫,“老大说师姐有一个还在等待的人,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啦,但如果我是她,我可能会很想见那个人一面吧?你既然说不要我告诉她在这里见过你,那我肯定是讲义气的,但她会难过不是吗?你要让她难过吗?”
——你要让她难过吗? 夏羡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回头,甚至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就这样消失在了路明非的眼中。 路明非猛地坐直,他还在驾驶舱中,尸守们围绕着迪里雅斯特号高速游动,泼墨般的黑血在海水中四散。 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今天有点事情处理,就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