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尔维尼低头吃着面。 现在凌晨三点，啤酒屋的其他客人已经醉醺醺地走了，只有这角落的一桌坐着三个人，茨尔维尼是其中之一。 她的两边坐着面对面的两个男人。虽然在茨尔维尼眼中，他们很相似，都是东方的面孔，都是标致板正的相貌，当他们不说话时都有一种孤独的意味，但她也很清楚他们是不同的，但这种不同就在她的盲区内了。 小胡子男人比她更快地吃完了面，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你手艺不错。”
老板没说话，闭目养神。 “在这里多久了？”
老板眼皮动了一下。 茨尔维尼瓮声瓮气地说：“还有两个月就满一年了。”
男人点了点头，“昂热的家乡的确不错。但他把你放在这儿...会不会太屈才了？”
茨尔维尼不知道“昂热”是谁，但既然能让别人说出“约克郡是某某人的家乡”这种话，应该是某个颇有名气的大人物吧？她没什么文化，对世界上的名人也所知颇少，但她会看眼色，在男人提到这个名字时她明显看见老板紧闭着眼皱了皱眉头。 “这一年世界的变故很大，你在这里呆着知道吗？”
男人说。 世界的变故？茨尔维尼竖着耳朵认真听，但她觉得这就有点扯淡了，如果是要打仗或者新一次金融危机了，来店里喝酒的客人们多少会议论起来，但现在明显就是和平年代嘛，哪来的什么变故？ “知道。”
老板睁开了眼。 男人点头：“看来你偶尔会看论坛内网对吧？虽然据说你被加图索家强制签了协议，只能在这个地方窝着，但他们还没有掐掉你和外界的联系。但我怎么没有发现过你的账号？”
“青彦帮我弄的，”老板淡淡地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黑客。”
“那的确解了我们的一个疑惑，”男人笑了笑，“昂热帮你找店经营，林青彦帮你弄匿名潜水账号，怪不得这一年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你还是找到了不是吗？我更愿意理解为你们之前很忙，来不及找我。”
老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凛冽的光，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刺了过去，但或许没等刀刃抵达对方的眉心，他又主动抹去了这道光。 “你这是在怪我们？”
男人撇了撇嘴，“但你知道的，一年多前我们见面时我就说过想拉你入伙，从始至终我可都是很欣赏你的。”
“茨尔维尼，去休息吧？”
老板转过头，看向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面却还在“偷听”的女服务员生。 “好的...好的。”
茨尔维尼有些慌乱地抱起碗起身。她其实已经有些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了，但偌大的好奇心让她留在这里，也许她也想知道老板的过去，想知道这个常年苦于无法入睡的男人到底有过怎样的经历。 “挺晚了，直说吧。”
老板说，“你们正被整个混血种世界通缉，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我？如果是指望我加入帮你们，那你可以付钱出门了，今晚约克有雨，我看你没带伞，我可以送你一把。”
“喂，狼，怎么说也算朋友......”男人无奈地笑了笑，“不至于这么快就赶人走吧？”
“我和你不是朋友。”
老板说。 “当时我们给了你们青铜与火之王的线索，你那时候还是林家的人，怎么说也是屠龙家族的一员不是吗？就算不是朋友，也应该算合作伙伴吧？”
男人说。 “你到底来这里想说什么？”
老板冷冷地看着他。 “有人为你订了一把刀，送给你。”
男人终于摊牌，“一把很适合你的刀。”
“刀？”
老板愣了一下，“谁送的？”
“你当然知道是谁送的。”
男人微笑，“既然你这一年没有断过了解外界的信息，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被整个世界通缉，秘党今天给我们定的悬赏金是多少？我只知道上个月我是四千万美金。”
老板沉默了。 对方说的没错，自己很清楚他话里的那个人是谁，但自己并不想承认。 “如果我不要呢？”
他说，“他不欠我什么，我也没怪过他，当时在冰窖下，我反而害了他，你应该知道这些。”
男人点了点头，又在桌面上敲起手指，“这些事就算他不给我们说，猎人网站的论坛里也都聊爆了。年仅十六岁的男孩对超级混血种、‘屠龙者’昂热拔刀相向，自己昏迷，昂热伤了膝盖......这样的战绩，放眼全世界也是第一梯队了。”
“那不是我的力量。”
老板打断了他。 “‘他’说过那就是你的力量。”
男人也打断他，并且在“他”这个字上加重了音量，“很可惜，你这样的人才，仅仅是一次战斗的立场不同，就被秘党驱逐，我作为猎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已经不是猎人了。”
老板说，“你们在猎人网站的黑名单里，没人敢找你们接单，也没人敢接你们的单。”
“当然，”男人哈哈一笑，“毕竟如果能找上我们，早就拿我们的信息去领悬赏了，还接我们的单？我们可给不出四千万美金的价。”
“所以你不怕栽在我这儿？”
老板冷眼看了过去，这个一年多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依旧是以一副松弛的姿态示人，好像满身的破绽，却让人觉得贸然出手只会白送性命。 “我很坦诚，所以我也相信你不会搞我，”男人靠在椅背上，“我只是来这里见你，并且告诉你有一把刀已经做好了，取刀的人名字留的你的。我这个行为算什么？快递员？好像不算，毕竟我没有把刀直接送过来。但你也知道，找你这个地方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刀其实没在我手上，只能你自己去拿......”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愿意接受这把刀？”
老板皱着眉，“来路不明、意图明显，我甚至可以想象当我拿到那把刀时，我也会上秘党的通缉名单，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男人举起双手无辜地说：“喂喂喂，提醒一下，可不是我觉得的。”
“这次来找你，我可是最反对的，毕竟我们已经是很强大完善的团队了，真要找个打手也用不着跨洋来这儿吧？”
他突然眯起眼，语气也变得深沉：“觉得你会接受这把刀的，不是我，也不是我们团队的其他人，而是——他。你要我在这里说出他的名字吗？你这里应该不是诺玛监控的区域吧？据说在那些区域里他的名字只要出现，就会被检测到，《哈利波特》看过吗？真有点伏地魔的那味道了。”
老板握紧了拳头，猛地往桌上砸去，本就不够牢固的木桌差点散架，他的额头有青筋绽露，“我说过了，他不欠我！我也不欠他什么！”
男人抱着双臂后退，以免酒溅到身上。他叹了口气，看着对方这张其实才十七八岁的脸却已经被一年多的时间磨得有些憔悴和惨白，轻声道： “这一年，你睡过好觉吗？”
老板一愣，眼神一时恍惚。过了一会儿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他问的吗？”
“曾经获得过那种力量，你真的还能在这里当落魄的酒馆老板？”
男人凑近了身体，“他让我跟你说，你的封神之路已经开启，你心中的力量释放过一次就又藏匿了起来，如若仍由它压抑，终将会吞噬掉你自己！林家不要你，秘党驱逐你，昂热为了保护反而雪藏了你，这些都不要紧......” 他盯着老板的眼睛：“你要做真正的自己，明白吗？你天生就是要掀动这个世界最大浪潮的人。那群号称自己心底有狮子的人根本比不过你，但你首先要做的是不让心底的恶狼吞噬掉你——让它去咬碎他们的咽喉！”
两人都有些激动，尽管声音压得够低了也听上去剑拔弩张，酒馆柜台后的茨尔维尼虽然听不明白，但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老板突然有些累，闭上了眼。 男人说的没错，这一年多来，他只要试图闭眼入睡，就会看到血色的天空，看到那匍匐于天际的巨龙，他在那个梦境里是无比的渺小，却又能直视巨龙的双眸，好像自己也握住了能对抗世界上最大权柄的力量。 他还会看见当时昂热那斩碎了他自信的一刀。 最后，他会听见那一夜，隔着一扇门，狮心会里那个叫作兰斯洛特的男孩告诉自己的那句“你为他出战反而让他被毒素麻痹”。 老板打了个哆嗦，自己竟然差点清醒着入梦了？ 他凝目望去，酒桌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酒杯之下压着两张钞票，面碗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朝酒馆门口望去，推拉门在夜晚的寒风中一关一合，好像为他敞开了某条道路，那里面有魔鬼的低语在蛊惑着他过去。 茨尔维尼小心翼翼地走到角落，望了一眼还发着呆的老板，开始默默收拾起桌面。她抽出压在酒杯下的钱，然后看见了面碗下的纸条，她抽出来，发现是中文。 好在因为她问过老板是中国人的缘故，她也闲暇时刻学了学中文，看这张纸条的内容也不算十分吃力。 “去东京拿你的刀，小花。”
茨尔维尼疑惑地递给老板，问道：“小花是谁？他找错人了吧，这应该是一个女孩名。”
“是我。”
老板接过纸条，他认得这是谁的字迹。 “我叫季小花。”
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