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羡的背后，原本该有两具古铜色的龙骨静静地站在那里，它们应该完好无损，呈十字状的骨骸，充满殉教者的神圣意味。它们的双臂伸开抓住了身后的翼骨，骷髅低垂，就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那应该有两具龙骨十字。 但现在没有了。 前方，昂热的背后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他们面色冷峻，双眼闪烁着凛冽的金色。夏羡闭上眼轻轻感应了一下，九个陌生的气息，每一道的龙血纯度都不亚于A级。 昂热看了眼夏羡脚下祭坛的水池边，它已经彻底干涸。 那是世界上第二大的以汞溶液为驱动力的炼金领域，里面至少有1200吨汞溶液，但此时却被某种不可能的高温全部蒸发掉了。 “要想摧毁这个炼金领域，需要接近初代种的实力。”
昂热沉声道，“几个月前，我办公室里的那个人也是你，对吗？”
夏羡没说话。 昂热看了眼周遭，又说：“但想要把冰窖损坏得那么严重，只能是起码两个龙类在战斗。两个接近初代种实力的龙类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苏醒了吗？其中一个，是你吗？”
“如果我说，我是替你们守龙骨的...”夏羡说，“校长信吗？”
“如果你说，我就信。”
昂热朝前走了一步。 他身后的九人同样走了一步。 “喂喂喂，”夏羡笑道，“这哪里是谈判的态度？”
“龙骨已经不在了，”昂热说，“如果你是想说，你替我们跟一个接近初代种般强大的存在打了一架，但最终你败了，虽然你毫发无伤，被他拿走了诺顿和康斯坦丁的骨骸......” 他露出一个苦笑：“我可以信，但他们会信吗？”
其余人警惕地望着那个男孩，他的身上还穿着本应该在今晚为他们演讲发言的贴身正装，黑色真的太适合他了，就像黑夜的儿子一般受宠，此时的他仍是黑发黑瞳，白皙的脸颊柔和平静，是中国随便哪个长辈都喜欢的那种男孩子。 他们当然听说过“夏羡”这个名字，卡塞尔学院一年级生，狮心会的成员，听说是比恺撒和楚子航都更要有潜力的伪S级学生，加一个“伪”的原因是他3E考试少做了一题，谁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漏掉的还是怎样。 两次在长江下归来、救助两名执行部专员、推动夔门计划与青铜陨落计划的重要人员...... 这样的履历，甚至有好事者在私下说，他也许就是下一个执行部的部长。 也有人反驳，因为校长昂热曾透露过要收他为学生，那也许他会是下一任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成为新的校董...... “这就是一个好的故事，不是吗？”
夏羡摊手说道。 昂热沉默不语，却已经有一个人从他的背后跃出，直奔站在祭坛上的夏羡而来，他的速度快到产生残影，那是“言灵·白驹”，虽然没有“刹那”的神速夸张，只能通过1、2、3的速度攀升，但依然是最优秀的刺客所具备的。 在他们的眼中，夏羡依然是人！ 哪怕昂热说他疑似接近初代种的实力。 谁会信？ “滚。”
夏羡淡淡地说，挥出了一只手，停在身前，打了个响指。 祭坛前甚至没来得及靠近他十米的那个男人应声消失，一个眨眼后，他陷入了奠基之井的通道口墙壁中——那是炼金金属的构造，却被某种伟力硬生生把肉身塞了进去。 昂热认得这个按捺不住第一个出手的男人，他姓荆，荆轲刺秦的“荆”，虽然在无尽的岁月里，这个后辈的言灵已经随着他的血统淡去而没有那么恐怖，但实力依旧不可小觑。 昂热没有拦他，也是想观望一番。 不是观望夏羡的实力，而是观望他的态度。 实力？在那天夜里的办公室中，他们就交过手了。当时对方没有战意尚且毫发无伤，今天......难道自己真能屠杀一个准备充分的神秘存在？ “混血种偷龙骨无非是觊觎它身上的力量，但想要靠龙骨本身就获得那种神赐般的力量是天方夜谭。”
昂热说，“只有龙类，刻在本能中的、更粗暴的获得力量的方式，就是直接吞噬掉其他同族的骨骸。”
人类早已从零碎的历史里推导出了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力量来源于血统，纯血种又不像混血种那样需要提高自己的纯度，他们早已到达巅峰，强化血统的办法只能是混入其他纯血同类的血。 夏羡耸了耸肩，还是那副惫懒模样，一如昂热见他的每一次。 “你是谁？”
昂热问，“真名。”
“夏羡啊。”
他笑着回答，“难道你不信了？”
顿了顿，他又说：“校长啊，你说过，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青睐另一个，无非是那些俗到家的理由。我也很欣赏你的，因为我理解你的孤独。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不去发言吗？因为我在休息室听到了你的开场......你明明亲手杀了诺顿，但他们并不畏惧你嘛。”
“因为你是工具，是秘党的代言人。”
夏羡无声地笑着，“人类用武器，并不在意武器的想法不是吗？但你只要一下不如他们的意了，他们就开始对你冷眼相向......” “和这样可怜的人类有什么好聊的呢？”
“我们走吧，你不是就想杀掉所有初代种？你已经杀了一个了，还有几个，我还能帮你杀掉他们。龙骨归我，荣誉归你，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人不多，你算一个，我可以当你的学生，我扶持你坐上秘党的最高位，那时候所有人都将洗牌，我再退场，你想怎样构建那个世界都可以......” “够了。”
昂热说。 夏羡撇了撇嘴。 在昂热背后的那些人，突然恐惧地朝后退了一步。 因为他们听见了这番话，如果昂热此时真的答应，必然会对他们出手抹杀，消息是不会传出去的，昂热会继续当他的英雄，他们也许会被赋予荣誉——守护龙骨的荣誉。 谁打得过昂热？ 就算所有家族对昂热颇有微词，但他们连对他出手的勇气都没有真正存在过。 这是初代狮心会仅剩的老人，是旧时代的残党。 甚至，新时代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昂热，你杀过青铜与火之王，就算他的实力接近初代种又如何？”
他身后一个中年独眼男人声音沙哑地说道，“照样杀了就完事！”
夏羡笑出了声。 昂热淡淡地说：“琼恩，你的左眼是怎么瞎的？”
独眼男人一愣，脸上神情青一块紫一块：“一只苏醒的毒狗龙咬瞎的。”
“那是最次的龙族。”
昂热说，“你年轻时自诩欧洲第一刀，却差点死在一个刚苏醒的幼年次代种嘴下......” “你是怎么觉得我有能力杀掉他的？”
被叫做琼恩的男人沉默了，但他仍旧有些不甘心：“可你明明杀掉了诺顿和......” “那是一个局！”
昂热低声吼道，“康斯坦丁的苏醒、诺顿的狂怒和虚弱，中国人说天时地利人和，你看我们现在像拥有其中一个的吗？”
夏羡抚掌，“昂热，我更欣赏你了，我说的话你要再考虑一下吗？你身后的人也不用你动手，我知道你的刀不是拿来杀人类的，我可以代劳。”
“你若是初代种龙王，”昂热盯着夏羡的眼睛，“我相信你早在苏醒那日就已经留下了自己的卵，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就算今天我们能杀死你，你也会在那里重新沉睡，百年？还是千年？你依然会出现，对吗？”
夏羡眨了眨眼：“当然。”
“匈奴王阿提拉。”
昂热突然说。 夏羡微眯起眼。 “尊贵的龙族初代种，四大君王之一的大地与山之王，化名阿提拉。这个龙族被称作上帝之鞭，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在龙族统治世界的时代，罗马城曾是他的封地。他要夺回这座被基督教守护的城市，召唤龙族的血裔，重建他的龙族帝国。”
昂热说，“但他并没有成功。”
夏羡依旧没说话。 “利奥一世以一生的心血培养的‘圣堂国教骑士团’倾巢出动，借着谈判的机会给阿提拉痛击，骑士团全军覆灭，而阿提拉三度被这些骑士以血肉为代价推入了溶解了炼银的‘水银河’，肉体和精神抖受到重创。他不得不回军。”
这个时代的混血种们已经没有正面对抗过初代种的经历了。 这些故事，昂热背后的几个人当然也听说过，甚至是从小就在听。他们小时候还认为龙族不算什么，人类拥有着曾经击败龙王的历史，他们正面对抗不落下风，他们在历史上熠熠生辉...... 但直到他们每个人都在一生中真正遇到过了一次这强大的物种。 他们才知道，人类在它们面前依然渺小。 就像琼恩失去的那只眼睛，它永远地沉睡在某个地窖里，只能在记忆里昭示着他曾经遇到过一只龙，他练了几十年的刀法甚至没有机会卖弄。 这个阿提拉的故事突然给了他们某种莫名的勇气。 让他们回到了童年。 那时候，龙族还不是那么可怕。 “阿提拉在撤离之前，如愿以偿地得到西罗马帝国的公主霍诺利亚为妻，他和这个女人纠缠了一生之久。从血统分析，霍诺利亚可能是个完整的人类，她和阿提拉的关系很耐人寻味，他们之间到底是政治合作还是存在超越种族的感情，没有人知道。真相已经无从知晓，总之在46岁的时候，阿拉提终于得到自己少年时相遇的女人。”
昂热还在讲述着故事。 所有人都像是听入迷了，静悄悄的。 夏羡眼神闪烁不定。 “然后阿提拉死了！”
一个还算年轻的家族精英突然吼道，神情激动，“历史就是如此！龙族也是脆弱的！”
昂热看了他一眼，“他在一次饮酒后暴亡，睡梦中鼻腔血管破裂，鲜血涌入喉咙，窒息而亡。”
“夏羡，你能告诉我吗，他为什么这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