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战事还很激烈,淝水河畔人多船少。赵军运输的船只一字排开,沿着淝水的东岸足有三十余里。 在失去上级指挥后,赵军的基层组织单位迅速下降到了五十人的大队。有些船只的预定载人名额足足有一百人,但往往载了不到一半人就强行撤去跳板。有的则是两个不同的大队为了争夺一艘船而大打出手,自相残杀起来。 这样一来无论有多少船都不够赵军撤离用的。 一些先期登船的部队,诸如黄冲和他的部下运气还算好,乘着大部队还没到就已经组织手下登上船只。但跑在后面的张貉就倒了大霉,他的部众众多,各校、部、屯、队之间完全丧失了指挥,各队之间你挤我,我挤你,弄的张貉自己都没法登船。 这就给了尾随追击的晋军一个绝佳的机会。 淝水沿岸这么乱,晋军不会坐等着赵军上船。 桓温和庾怿的部众自不用说,他们一路紧追不舍,生怕少拿一个首级就少一个功劳。而陶旭麾下的毛穆之也怀着父仇的满腔怒火追杀不舍。这几路晋军或多或少都和赵军有仇,他们绝不肯放纵赵军逃跑。 可这样一来就犯了穷寇莫追的兵家大忌。在自知登船无望的情况下,一些凶悍的赵军老兵纷纷自发的组织起来回头向晋军杀去。他们抱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的想法,用不要命的打法和晋军肉搏起来。追击的晋军一时间没有刹住车,反而被赵军杀的连连后退。 正在绝望的张貉经部下一提醒,也看到了晋军的退后。 他的部下已经帮他抢来一艘船,张貉的一只脚都踏上了跳板,他又犹豫了。 “将军,机不可失啊!错过这条船,南人一旦杀来,我等俱死无葬身之地矣!”
赵军的将官满脸血污,他见张貉傻站在原地,焦急的催促道。 张貉却摇了摇头,他坚定的否决道:“若如此北归,天王纵不杀我,我亦无颜面回邺都。我意已决!”
他话说到一半,刚才那个劝谏的将官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卫兵们立刻把张貉抬起来扔上了船。 张貉要一死报君王,他们可没有那个觉悟。 可即便张貉悄悄溜走了,赵军的反攻依然没有停下,越来越多登不上船的赵军士兵发现晋军在往后溃退,人类求生的本能立刻觉醒,他们从身边找到一切能用的兵器,投入到了对晋军的绝地反击中。 这样一来,晋军反而吃不消了。 追击了一夜,晋军士兵也不是铁打的。从昨天傍晚吃完饭攻下合肥,再到阻击张貉,再到击破张貉追击百余里,晋军士兵的士气也逐渐到了尽头。 桓温只是看了一眼战场的形势就发现不对劲。他拔出佩刀站到了战线的最前沿,身体力行的呼吁士兵们稳住阵脚。 可即便如此,晋赵双方的单兵素质还是差了一截。在各自失去建制指挥的前提下,赵军士兵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的破开晋军的阵线。 而在城东,陶旭和沈劲惺惺相惜了一阵以后,王羲之和王彪之兄弟也赶到了。他们和王允之自然也是感叹一番。 “陶将军!”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陶旭转过头,正是多日不见的谢尚。 谢尚少年时缺了一颗牙齿,此时笑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仁祖公!”
陶旭不敢怠慢,连忙过来参见。 “哈哈,卿的流星车真是威力无穷啊!”
谢尚一上来就赞扬道,“若不是有此三车。我也很难打败赵军!不过么...” 谢尚朝城北杀声震天的阵地努努嘴,示意陶旭似乎应该追击一下。 “此次战事乃是桓元子(温)和庾季坚(冰)挑起的。卿纵然有功,但收复合肥的功劳还是算在他们头上。若是卿的军士能斩获比他们更多的羯人首级,那朝廷在功劳的分配上自然也...” 谢尚点到为止,陶旭这才如梦方醒。 他刚才一直沉浸在军事的角度,没想到这么多弯弯绕。谢尚毕竟从政已久,已经考虑到了战后的格局。 “我知道了!这就去!”
陶旭点头答应。 谢尚也满意的点点头,“放心,我自然也会前往。”
就在两人商议已定的时候,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到骑兵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陶旭面前,请求陶旭尽快出兵援助,否则战线就要维持不住了。 陶旭脸色微变,别说桓温了,他自己也没想道赵军居然困兽犹斗,居然还要做最后的挣扎。 “仁祖公,就请公把那三辆流星车尽快挪到城北。在下自当引兵先行!”
谢尚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顾不上多说,把王家三兄弟拖到城南,自去弄那流星车去了。 陶旭点校诸部。除了至今下落不明的沈奂部外,刘建部伤亡惨重,沈劲部几近全军覆没,毛穆之部已经投入战斗,身边也就只有夏侯长了。 “夏侯督将,你随我来!其余各部原地结阵待命!”
陶旭叫过夏侯长,部队开始重新集结。 “主公!”
刘建也兴冲冲的跑过来,他的部下伤亡惨重,可他还能一战。 “不许抗命!”
陶旭最烦战场抗命的人,他严厉斥责刘建,“沈司马刚刚脱困,沈部和你部都建制不全,上去又有什么用?难道要沈司马继续接手指挥吗?”
刘建赧然,只能选择留下保护沈劲。 夏侯长的部下别的优点没有,最是听话,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上千人就已经集结完毕。 陶旭粗粗一看,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阵?”
夏侯长部的二十个步兵大队居然一字排开,这是个防御阵型 “给我排成攻击用的锐阵!”
陶旭呵斥道,“难道你还以为是去帮桓驸马巩固战线的吗?”
“属下听到主公要刘督将留下防守,还以为...属下这就改!”
夏侯长一脸的羞愧,他连忙去改换阵型。 既然选择了加入战场,那巩固战线什么的就没有意义。陶旭看得清清楚楚,整个赵军的指挥体系已经被彻底打烂,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韩信复生、白起再世都没可能重新整顿军容。赵军所谓的反扑估计就是临死前的挣扎。 既然赵军和晋军都失去了建制体系,那陶旭这千把来人只需要以完整建制投入战场即可。打穿了赵军的阵线,这些逃不走的赵军就只能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