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赵双方在合肥城西北两里多地的地方相互对峙。尽管双方都手执火把,但在夜里都不甚清楚对方的虚实,所以不敢乱动。 张貉站在己方队伍的最前列,有些心烦意乱。赵军由于是分两批出动,且以屯为单位行动,在集结的速度上比之以逸待劳的晋军要慢上不少。可他眼看着对面晋军集结完毕,也没什么行动,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 就在他犹豫不定之际,突然从后方跑来一匹快马,他在张貉身边近卫卫兵的引导下来到张貉面前。 “都督,不好了!南军偷袭我寨,意在天使所在的中军寨!”
那快马送来了一个张貉并不愿意听到的噩耗。 “哪里来的南军?”
张貉气得翻身下马,直接抓起那送信的士兵喝问道,“南军特妈的都在对面,你告诉我,哪来的南军?”
那送信的士兵哭丧着脸不敢反抗,但还是把陶旭部约有三四千人的实情告诉了张貉。 “都督,会不会与咱们交战月余的南军?”
一名将官猜想应该是与他们对垒的庾怿部。 “娘的!”
张貉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的合肥城,他紧咬牙关。 事情到了这一步,哪怕他下令全面撤退,对面的晋军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两军对峙,必须决出胜负。胜,则击溃晋军、解围合肥。败,则南北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当日在射阳他主动选择了撤退,那是因为除了射阳城内的桓温,他已经在淮东各地捞足了战利品,不缺他一个。可现在桓温又主动挑衅,要在他张貉的头顶摘下合肥这颗果实。这是张貉的自尊所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 他决定冒险一战。 “去他娘的!”
张貉抡圆了臂膀,一个耳光抽过去,那送信的士兵顿时被他打晕了过去。 “都督?”
张貉身边的将官都很震惊,其中一人试探着问道,“我们要不要回...” “回哪?”
张貉一听到回这个字就来气,他在石姓书生面前发下重誓,不解合肥之围,他就要自刎谢罪,现在即便回兵救援,解不开合肥之围,他也一样必死。 既然都是死,那还是石姓书生去死吧。 “全军注意,听我的号令!”
张貉重新翻身上马,赵军号手们立刻吹响了预备进攻的号角。 *** 从西南到东北,赵军绵延不绝的正面战场宽度足有五里多地,目光所及,竟不能终。听到对面号角连绵不断,除了桓温之外,晋军诸将面上都有惧怕之色。 看到身边的孙盛吓得哆嗦个不停,庾怿好心的朝身边的卫兵使了个眼色,让卫兵把他搀扶到后方待命。 “稚恭真是糊涂了,怎么派这么个人来监军?”
看到这一切的桓温嘲笑道。 庾怿不愿意嘲笑自己的弟弟,反过来提醒桓温:“都督,虏军要发动进攻了!”
“无妨!”
桓温对于自己的布置很有自信,乘着对面赵军还在集结,他已经把自己的安排传达给各部将领了。 随着一声凄厉的哨声响起,位于南端的赵军率先发起进攻。 和晋军有组织的进攻不同,赵军的单兵素质更高,他们更习惯以什、伍这种小编队为单位进行进攻给。在队伍中鼓手鼓点的催促下,赵军嘶吼着冲向晋军阵列。很快,双方的喊杀声响成一片,已经混战在一起。 北侧的赵军动作也不慢,他们只比南端的同袍慢了片刻,但很快也投入到了与晋军的肉搏之中。 过去的边境交战,两军无非都是混口饭吃,能达成上级的命令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常常有相互划水放水的现象。 但晋赵双方这一个多月来都经历了长期的围攻。现在交战的双方都是生力军,长时期的等待和煎熬不断的折磨着他们的耐心。终于轮到他们上战场了,晋赵两军的士兵都嘶吼着向对方发泄心中的压抑。谁都知道后退一步就是地狱,前进一步才能有一线生机。 如此惨烈的景象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张貉也不免受到了震撼。精锐的赵军士兵在晋军不要命的肉搏下纷纷陨落,他凶恶的表情为之凝固。 “都督,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张貉身边的将官提醒道。 张貉缓缓点了点头,他从卫兵的手中接过长矛,一扬马鞭,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 看到中路赵军终于行动,桓温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扭过头看己方阵后的流星车,见五辆车刚刚挪到了既定位置,夏施的士兵们还在忙着调试操作,便阴沉着脸不说话。 “都督,要不要把在下的部队也派上去?”
反倒是一旁的庾怿忍不住了,他麾下还有三千多残兵败将,也还都是成建制的撤除战场,尚可一用。 “不必了~”桓温摇摇头,招手叫过陶宇宙,“卿可帅本屯兵屯于中军之后,中军若是抵挡不住,卿可勉力为之!”
陶宇宙感受到了桓温话里的凝重之色,他知道一个多月的胜败就在此刻,他郑重的行完礼,就带着部下前去支援了。 赵军最后的进攻果然疯狂,纵然伤亡惨重,但依旧猛攻不停。前面的士兵刚刚倒下,后面的士兵已经补了上来,根本不给晋军任何喘息的功夫。 晋军也是被逼急了眼。他们知道今夜之战如果败了,饱受刺激且伤亡惨重的赵军会对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乡做出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来。抱着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家人死的心态,晋军也豁了出去和赵军决一死战。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两军的规模就肉眼可见的缩小了起来。 “流星车准备好没有?”
桓温眼看着自己经营数年的家底几乎都快打光了,他回过头厉声呵斥道。 负责瞭望流星车部署的卫兵也正好看到流星车旁黄色旗帜飘摇,这是准备完毕的信号。 “放!”
桓温再也忍耐不住,他一声令下,号手立刻吹响进攻的号角。 这是和夏施商量好的信号。 五辆流星车一起割断维系配重沙包的绳索,五块数百斤重的巨石瞬间呼啸着从车底飞出,带着优美的弧线狠狠砸进了赵军阵地的后方。 陶旭选用的流星车石制‘炮弹’无不是易碎的花岗岩,这些岩石经巨大的动力势能加持,从数百米外的距离从天而降,一旦砸到地上,立刻四分五裂。数十步内的赵军士兵不是被破裂的石片砸伤割伤,就是被巨大的粉尘呛得连连咳嗽。 这些物理伤害还是其次,赵军征战数十年从未见过威力这么大的抛石机。这种心理上的震撼更是远甚于物理上的伤害。 有些赵军士兵开始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