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里走出来,庾冰一眼就瞅见站在中书省门外翘首盼望自己的司马冲司马岳叔侄。 “二位殿下怎么不在屋内等候?”
庾冰心里嘲笑,但表面上还是十分尊重。 “中书省是朝廷中枢重地!”
司马冲解释道,“事关机密,孤王未任公职,不便久留啊!”
司马岳也补充说中书省里到处都是朝廷公文,自己一个宗室不方便待。 庾冰微微点头,看上去这叔侄俩还挺识相的。 司马冲司马岳这对叔侄是宗室中庾冰的坚定盟友。对于他们,庾冰该客气还是客气。 “殿下哪里话来?”
庾冰客套了两句就转入正题,“这份大功本该是殿下的,老臣不过借花献佛而已!”
司马冲听了连连摆手,他坚持认定,这份功劳就是庾冰的。 既然司马冲都这么识相了,那庾冰也不能不给予回报,他直截了当的问司马冲有什么求他的。 司马冲本身是皇帝的叔父,最近又被加封了侍中,再加上他本来就有的骠骑将军,可谓是人臣中富贵已极。再往上,就是刚刚封给慕容皝的大将军,他还能追求的,无非就是政治影响力罢了。 一看庾冰这么上道,司马冲也就开出了他想要封赏的‘功臣’名单。 “什么?”
庾冰一听这名单居然有十来个人,立刻脸色就变了,“长沙郡公陶弘的大郎还不到十岁,怎么可以擅封爵位?就连琅琊王氏都没这个资格!”
司马冲被庾冰怼的有点尴尬,司马岳连忙把炼丹人是陶弘的事情全都说了。要不是陶弘,这三颗药还不知道上哪里去找。 “那也不行!”
庾冰依旧绷着脸,“朝廷名器,岂可私相授受。改日找个由头,老臣加赏他些金银就是了。倒是其他人,只要符合资格,老臣自会上心。”
司马冲悻悻然的点点头,总算没说绝。 说完了私事,庾冰朝二位拱了拱手,便又回办公室办公去了。 司马岳恭敬的送走了庾冰远去的背影,才回头问司马冲,“皇叔,你不是说只有皇兄无后,侄儿才能坐稳皇太弟这个位置吗?如果回阳丹真的这么灵验,那皇后康复,岂不是...” 中书省的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在远远的望着司马冲叔侄。司马冲见侄儿这么管不住嘴,连忙把他拽到僻静的角落里,这才低声答道:“原本给皇后下毒,就是要让你的皇兄无后啊!”
“这...这这这....” 司马岳从来没想到过杜皇后的病情居然是司马冲下的手,他还天真的以为皇后是真的病了。 “可现在不需要了!”
司马冲拍拍侄儿的肩膀,“我早已买通圣手张的徒弟,让他把皇后小产处理的不干不净。如今的皇后已经绝育,再无生产的可能了!”
司马岳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是想登上皇帝大宝,但那不等于要坑害自己的兄长啊!司马岳年幼时和皇兄司马衍一起经历过苏峻之难,兄弟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尽管这两年被庾冰捧起,有了隐约间制衡皇帝的态势,但兄弟二人之间始终没有产生过敌意。 现在一听皇叔的话,似乎是在帮助自己,可这种手段也太龌龊了吧! 先是给皇后下毒让她小产,随后又是买通医官让皇后绝育,最后再是加塞美女,断绝皇帝所有生子的可能。做了这么多,就为了让自己坐稳皇太弟这个位置吗? 司马岳第一次有了打退堂鼓的主意。 司马冲看到了侄子眼里的恐惧,他拍着肩膀安慰道:“世同,千万不要多心。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是天子的弟弟,国家正在动荡之中,宜立长君。即便天子诞下几个皇子,你琅琊王的位置也无人可以撼动!”
当然,前提是得庾冰和他司马冲的支持。 司马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
司马冲一边安慰,一边拉着他往司马门走,“回去以后和褚妃多亲近亲近,别让你皇兄领先于你啊?哈哈哈哈!”
司马冲说到最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远处的宦官小吏们看过来,还以为这对叔侄在讲笑话。 *** 三颗红丸下去,皇后果然又起死回生。只不过这次的药效更短,皇后恢复正常不过短短三天,就再次旧病复发。原本就纤细瘦弱的她再也顶不住病魔的侵蚀,眼看着油尽灯枯,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皇帝背着手在卧室外烦躁的来回走动,两旁的婢女内侍一个都不敢说话。 “来了没有?快去看看!”
皇帝不耐烦的问道。 “唯唯!”
内侍不敢多嘴,他刚推开房门准备再去叫人,却见到圣手张带着他的徒弟,背着一只大药箱,正在宫人手中灯笼的指引下,急匆匆地赶来。 “张太医!”
皇帝急得连称呼都变了,他也不客套,拉着圣手张直奔皇后的卧房而去。 此刻的皇后形容枯槁,比起第一次服药前愈发的虚弱。如果说在第一次服用红丸前的皇后还能勉强用药物续命,那现在连续命都做不到了。 即便是圣手张也没有办法,他掰开皇后的眼皮,只见杜皇后的眼珠浑浊无神,已经和死人无异,鼻尖的气息也是细若游丝,任何时候都可能断了那最后一口气。 “元气已涸,恕臣无力回天!”
圣手张的回答简明扼要,他也不再文绉绉的瞎编一些好词。 但这句话一出来,等于直接击碎了皇帝脆弱的心。他瘫坐在地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呃~呼—” 杜皇后仿佛是在等圣手张来一样,一等他看完了病,杜皇后一秒钟也没耽搁,直接断了那最后一口气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皇帝扑在皇后的尸身上放声大哭,那伤心的劲头即便是圣手张都不好意思去指责他了。 其实算起来,皇帝应该是害死皇后的直接凶手。但皇帝是没错的,错的永远是臣下。 “陛下!”
圣手张跪在地下,悲痛的陈述道:“老臣无能,治死了皇后。罪臣罪该万死!但只盼陛下念在往日之情,放罪臣的徒弟一条生路,让他能把臣的医术传下去,将来或许能让后人少走一些弯路!”
圣手张也知道自己的罪恶滔天。皇后的死不可能没有人背锅,皇帝是不可能负责的,那献丹药的人多半也是个权贵,皇帝更不可能拿那个人开刀。算来算去,就只有圣手张自己了。 可皇帝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怪圣手张:“是朕粗心大意,没有试验药性就擅自给爱妃服用。是朕害死了爱妃!”
说完,他又扑在皇后的尸身上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