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起沿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果然一艘快船张满了风帆,逆流而上,很快就靠在了岸边。 所来之人正是刘惔。他奉了庾冰的命令,前来武昌传旨。 原本传旨这种小事是用不到刘惔这样的高级官员的。但事关重大,庾冰生怕庾翼想不通,便亲自指定刘惔前来传旨。 刘惔下船一看码头上的阵势,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索性也就在码头上对着庾亮的遗体来了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送走了庾亮的遗体,庾翼和荆州文武官员带着刘惔回到帅台,恭请读诏。 “胡羯虽去,兵事不可废。今以安西将军翼都督六州军事,坐镇武昌,而南郡虚悬。朕闻南郡驸马、龙骧将军陶旭殊为人才,特以南郡太守任之,切以勤勉自励,不可荒废国事!”
大厅内众人一听,脸上表情都是一变。看来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原来众人以为陶旭在石城立下大功却只被赏赐了三百金聊胜于无,但今天一看,显然是人家在朝廷里使了劲的缘故。立下大功想要获得封赏却这么难,一些没有背景的将领心中都有些失望起来。 可刘惔读完一诏却另有一诏。 “征西长史王羲之...”刘惔打开诏书一看也傻了眼,他显然对这道诏书的内容毫无准备,可刘惔毕竟是个文化人,立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读下去。 “兢勉勤慎,才堪大用。征西将军亮表奏羲之不可久处幕府之中,当委以大任。今拜王羲之为宁远将军,领豫章太守,即刻赴任。”
王羲之对圣旨提到自己也是大出意外。他在武昌干长史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远在建康的皇帝提到了他? 如今的江州被庾冰交换出去,让王允之做了江州刺史。而荆州这边,襄阳一直是桓宣的大本营,江夏三郡又被谢尚割去,南郡还被陶旭拿下,庾翼这个都督几乎成了空头司令。 刘惔不顾庾翼流露在表面的不满,依旧笑眯眯的把诏书交给了陶王二人。 “望二君今后能忠诚王事,多为天子分忧啊!”
“旭敢不尽心竭力!”
陶旭接过了期盼已久的诏书,这下有了中央的背书认可,庾翼就算心中不满也没法阻止了。 陶旭用刘翔当大炮,轰击庾冰兄弟名门的炮弹就是两个字,“不臣”。 在这个极为注重声名的年代,庾冰兄弟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声名被冠上王莽、曹操、司马懿同类的恶名。他们虽然喜欢擅权,但无法接受自己的负面形象。 同时,庾冰兄弟虽然占据上风,但江东政权本就是各士族联合出资入股成立的。庾氏一族擅权若是触及到了篡逆废立的底线,江东各大家族也不会容忍的。 陶旭就是抓住了庾冰的这一要害名门,才让刘翔一席话语就让庾冰乖乖让步。 如今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职位,也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可再看看身边的王羲之一脸迷茫,陶旭又不怎么高兴的起来。 王羲之身为征西将军长史,在庾亮去世后,原是要按部就班的成为庾翼安西将军墓府的长史,可庾亮居然死前偷偷上疏把王羲之调走,也不知道真是庾亮的意思还是庾翼的意思。 但既然长史空出,那就得有人补上。孙盛久为庾亮所器重,担任了五年的主簿,庾翼当着刘惔和众人的面宣布他将接任新长史,王羲之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早就被安排明白了。 会议已罢,众人便纷纷散去。 王羲之谢绝了王愆期等一干老友的慰留,背着手悻悻然的走远了。他这个宁远将军麾下没有一兵一卒,说穿了就是被流放。身为琅琊王氏的子弟,他自然无法接受这一现实,众人也只有叹息着目送他远去了。 刘惔和陶旭算起来还是连襟,自然要接风洗尘一番。可因为刘惔一向看不上军人,陶旭便没有请其他客人作陪。 “陶驸马,这可是尊夫人让在下带来的礼物啊!”
刘惔半开玩笑的指着地下的十只大木箱道。 随刘惔而来的,是南郡公主托他带来的十只大木箱子。陶旭记得去年成亲时也没这么多箱子陪嫁啊。 “公主年幼不更事,让刘君为难了!”
妻不教,夫之过,陶旭只能代妻道歉了。 刘惔双手拢在袖子里,环顾一圈,他连连摇头叹道:“没想到武昌的条件这么艰苦!”
陶旭有些愕然,他环顾四周。自己的营房算是比较宽敞的了。一个人住十余丈宽长的房间,虽然堆叠着一些兵器甲胄,另有一些文书档案,但看起来也不算寒酸啊? 刘惔弯下腰,伸出两只纤细白腻的手指夹着一块手帕,把地下的坐垫擦了又擦,直到他觉得勉强可以接受了,才不情愿的坐下。 陶旭的亲兵蔡正给刘惔端上一杯茶,他只看了一眼,举起茶杯晃了两圈,直接倒在了地下,又自己斟上了一杯,这才勉强喝了一口。 “子初你放心!”
刘惔见陶旭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知所措,连忙安慰道,“回去以后,我自然只说一切都好。不会让尊夫人担心的!”
刘惔还以为他发现了陶旭的“艰苦条件”,“好心”的想帮他隐瞒,但在陶旭看来实在是不食肉糜到了极致。 宾主入座,进入正题。刘惔把众人如何威逼庾冰让步的事娓娓道来,陶旭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这次能够出任南郡,子初你第一个要谢的人并不是我,也不是会稽王殿下,而是荀令则啊!”
刘惔指着陶旭道,“要不是他出了个主意让刘翔出面敲打季坚,恐怕你这个太守还是难!”
陶旭微微一笑,连声称是。 看来荀羡口风够紧,明明是自己给荀羡出的主意,荀羡居然一点口风都没漏。就连同为一党的刘惔都以为此事与陶旭无关。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建康的事,这才告别。 刘惔实在受不了军营里的异味,原先他还打算在武昌小住几日多访问几个名士,可只是在帅台和陶旭的营房呆了不到两个时辰他就改变了主意。天黑前他就打道回府,直接坐着船回建康去了。 送走了刘惔,陶旭苦笑着回到营房。刚才当着他的面不好意思,现在陶旭打开了公主送来的木箱,里面却满满的都是手工精细的上等衣裳,面料也都是上等绸缎绢帛,看这手艺,绝对价值不菲。 “好大的手笔!”
就连跟着陶旭进来的沈劲都啧啧叹道。 吴兴沈氏虽然政治地位全无,但论财富,还算是江东数得上号的家族。即便是沈劲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上等布匹。 “全都换成钱吧!”
陶旭却毫无笑容。 “主公,你疯了吗?”
沈劲吓了一跳,“将来回京,怎么和公主交代呢?”
“交代?”
陶旭冷哼一声,“命都顾不上了还交代什么?这件事明天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