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冰特地把刘惔留下来,就是为了探探他的口风。这场莫名其妙的舆论风波背后,庾冰怀疑有皇族的势力在插手。 可刘惔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社会的。面对庾冰,他别的不会,装傻充愣着实有一套。庾冰问了一通,都被刘惔混过去了。 “好吧!”
庾冰早知道有这样的结局,无奈的摇了摇头,“听说天子今日召了几位公主进宫,真长兄若是没事,还是赶紧把几位公主接回家吧!”
刘惔心中一惊,自己家那口子这几个月里老实了不少,怎么没和自己打招呼就进宫面见皇帝了?眼下的大事不容节外生枝,他急忙告辞了庾冰,往后宫而去。 庾冰送走了刘惔,把手一招,一名内侍立刻过来,附耳听了庾冰吩咐几句,便尾随刘惔去了。 *** 刘惔身为侍中,拥有随时觐见皇帝的权利,他一路穿过后宫的重重殿宇,来到皇帝的书房门口。 “天子何在?”
眼看皇帝并不在书房,刘惔把脸一沉,喝问起身边的小内侍来。 “回刘侍中,是几位公主在见天子。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刘惔不耐烦的打断,“去叫她们出来,天都快黑了,还赖在宫中成什么体统?”
“诺!”
小内侍不敢犟嘴,连忙返身入内室,把皇帝和几个公主都叫了出来。 刘惔看到公主们仗着皇帝的宠信,都没了人臣的模样,心中甚是不满。尤其是自己的妻子庐陵公主,居然搀着皇帝的胳膊并排而行,简直不成体统。 “臣刘惔拜见陛下!”
刘惔特地当着妻子的面给皇帝行了最郑重的礼。 “刘卿不必多礼!”
年轻的皇帝并没有什么架子,尤其是在后宫和亲人团聚时,他根本不摆皇帝的架子。这也是他少有的快乐时光。 可刘惔纹丝不动。 皇帝又喊了一遍,刘惔依然不动。 皇帝终于不耐烦了,他清了清嗓子,也十分正式的言道:“免礼!”
刘惔这才起身。 “陛下,臣听闻几位公主都入宫面圣,不知有何要紧事?”
皇帝被他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自家兄弟姐妹说话关你屁事?可看在刘惔忠心耿耿的份上,皇帝也不与他计较。 “朕姊妹几个少有团聚,今日得空,所以进宫一叙!”
刘惔正色直言道:“自中宗元皇帝起,便有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禁令。王丞相在世时曾多次教导陛下,如今他老人家尸骨未寒,陛下便把祖训抛诸脑后了吗?”
皇帝被他这么一扣帽子都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后宫不得干政起始于晋元帝时期,为的就是贾皇后的例子,可也没说司马氏自家女儿啊? 刘惔这么说,眼神却十分严肃,他直勾勾地盯着皇帝的脚面,既不失礼,又不退让。 “好吧!”
皇帝一向都是从谏如流的,面对臣子的建议,他基本都是照单全收,“那阿姊就早点出宫吧,朕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庐陵公主和其他几个姊妹难得和皇帝一聚,却被刘惔打断,都觉得好生无趣,公主们的粉脸上个个写着不高兴。 告别了皇帝,刘惔亲自护送几位公主出宫。 “为何走的这般急?”
庐陵公主见姊妹们走在自己夫妻二人身后指指点点,都只道夫君离不开自己,她的脸上更是羞红满面。 “不要说话!”
刘惔头也不动,微微开口低声道,“是庾中书开口要我把你们带走的。这种时候不要给我惹事!”
庐陵公主一愣,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犯了忌讳。 可走在后面的南郡公主却是满肚子的疑问。自己的夫君出征三个多月,却只派了个部下送回来一些战利品,人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胖了瘦了,白了黑了。 她知道刘惔和陶旭交情不错,想问问陶旭的近况,可又碍着姐姐的面,说不出口。 南郡公主的身边是她的姑姑浔阳公主,她知道小侄女的心事,便主动挑破,开口问起刘惔。 “陶子初?”
刘惔终于微微回头,停下了脚步。 “他很好,不日就将出任南郡太守,加南蛮校尉了!”
刘惔居然带来了一个喜讯。 可南郡公主显然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自己的夫君官升的越大,就越难回京团聚。分别三个月,南郡公主日日对镜自怜,这和活守寡有什么区别? 可朝廷的制度就是丈夫出镇外方,妻子不得随任。除非像黄冲那样的地方豪强,否则都要把妻儿扣押在京城做人质。 刘惔大概也看出来了南郡公主的心思。小姑娘初为人妇,自然是舍不得自己夫君的,与出嫁时的风采艳丽相比,现在的南郡公主焉黄憔悴,人都瘦了不少。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刘惔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他的语气甚是温柔,“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然是要外出建功立业的。若是蜗居家中,虽然日日得以团圆,但真要是长久,又会见的烦了!”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庐陵公主。 浔阳公主听了这话也是叹了口气。荀羡虽说也在建康做官,但一个月里也就最多回家一两次。即便在家,也和她根本没话说。 南郡公主微微点头,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夫君和外面常见的那些“名士”不同,这也是她哭着闹着求皇帝哥哥替自己出面的原因。 “多谢姊夫告知!”
南郡公主微微一福,“妾不会打搅夫君的。”
刘惔微微点头,表示你识相就好。 “明日驿差会把朝廷的制命传到荆州,”可刘惔想了想,心肠还是软了下来,看着小姨子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心肠实在硬不起来,还是给她开了个后门,“若是有什么想捎过去的,可以给我,明天我让驿差一并送去!”
“真的吗?”
南郡公主久已蒙尘的眼眸突然发出了光。 *** 庾亮的过世让武昌大小军镇各部军阀全都披麻戴孝起来。 出殡那天,全军肃立。庾亮的棺木被放在马车上,环绕着各军军营一圈,让将士们送了他最后一程。 该说不说,虽然庾亮有各种不是,但他在江东军民心中的威望却着实不低。他这一死,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江东军民们无不失声痛哭。 站在码头上,庾翼眼眶深陷,又要忙军政大事,又要忙兄长的葬礼,他也差点病倒被庾亮一波带走。无奈只能等他休息了几天恢复元气,武昌才举行正式的出殡。 “路上多多保重!”
庾翼对年仅十五岁的庾亮次子庾羲嘱咐道。 庾羲身着重孝,手持木杖,谢过了叔父的嘱托,又对码头上前来送行的军政大员们一一行礼谢过,刚要登船,却听见船上有人大声喊道:“有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