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某自然省得!”
刘翔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 两人坐着马车,好容易赶到了鸡鸣巷庾冰府,这才摆脱了围观群众。 为了迎接辽东使臣,庾冰特地邀请了所有在建康的高阶士族。他可不想在外藩使臣的面前丢了天朝上邦的门面。 一进门,果然是群贤毕至。只见庾冰安排的接风宴陪客从正厅一直坐到了门口,整个前厅里座无虚席,可以说建康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 刘翔不卑不亢,在殷融的指引下昂首阔步,走进了大堂。 “刘君一路远来,着实辛苦啊!”
庾冰今天特地穿了一件新的袍服,本来就颇为帅气的他现在愈发显得玉树临风了。 刘翔早就记熟了庾冰的长相,一看前来迎接自己的是个帅哥,大厅内的众人又都隐隐的以他为首,便猜出了庾冰的身份。 “呵呵,庾公哪里话来。我等做臣子的,食君之禄,自然要与君分忧了!”
刘翔也是呵呵一笑。 庾冰与他见过了礼,宾主双方便各自入座,宴席正式开始。 “刘君此来,用了多久啊?”
庾冰先是从客套开始。 刘翔也不客气,他自斟自饮,一边夹着食碟里的肉块享用一边答道:“在下自四月十二日出发于大棘城。”
四月十二?现在已经是五月底了。 庾冰微微一笑,也举起酒杯致意,“昔日陶大司马在日,辽东也曾遣使南来。那时候在下曾记得,从辽东到建康,最多也就一个月的路径啊。贵使怎么花了一个半月呢?”
“无非是路途不通罢了!”
刘翔边吃边答,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庾冰耐着性子继续问道:“路径如何不通?”
“辽东与江东之间,远隔重洋,在下需浮海而来,可如今羯人猖獗,在下为避风险,也只得走走停停了!”
刘翔这话一出,大厅里所有人都收起了笑容。 这不是在骂江东朝廷无能吗? 要是放在以前,这种场合自有王导这种老油条去应付。可现在主事的是庾冰,维护朝廷体面的任务自然也落到他身上了。 “贵使就算僻处辽东也该知道,自去岁以来,羯虏两犯我境,却都被我王师击退了吧?”
庾冰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 他的话里特地把赵国加上了一个‘虏’字,其实也暗含了对刘翔主人,慕容鲜卑的蔑视。 刘翔自然不会听不出这种口头便宜,他听了庾冰的话哈哈大笑。 “虽云击退,但丢盔弃甲,弃土失民,也能言胜乎?”
“贵使这是何意?”
庾冰心中愈怒,他收起了笑容正色问道。 刘翔见他正经了起来,便也索性放下酒杯正色道:“以翔所知,去岁羯人犯境徐州,郗太尉丧师数千,仅救回射阳城千余士卒百姓,而淮东数千家皆为羯人所掠,高邮以北亦非王土!”
他越说越激动,索性站了起来。 “直至今岁,羯人再犯荆州北鄙,王师居然一败再败!”
刘翔不屑一顾的昂起头数落起来,“降义阳,败平靖、克沔阴、摧邾城,赵师无往不利,可谓肆意横行,即便在石城有所小败,然襄阳、邾城两路赵师皆安然退去,如此,也可以言胜吗?”
众人听了都是鸦雀无声,刘翔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把江东的脸皮都给打肿了。 除了陶侃这个异类之外,东晋自建国以来的军事指挥权绝大多数都在士族门阀的手里。可数十年过去了,赵军依旧可以毫无顾忌的进进出出。晋军把赵军退去说成是大胜,在刘翔看来就是唾面自干、自欺欺人而已。 自从王导死后,庾冰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他赫然起立,也想反驳刘翔。 可刘翔根本不容庾冰说话,他朝在座的众人团团抱拳行礼道:“江东诸公请听!吾主慕容镇军,父子竭力,心存圣朝,以寡击众,屡殄强敌。石虎以中国之强,却畏惧我主,徙边陲之民散居三魏,蹙国千里。此等功业,朝廷却视而不见,不以尺寸之地相封我主,圣朝皇帝以中原天子自居,天子难道就是这么对待忠臣的吗?”
刘翔替慕容氏一通吹嘘下来,仿佛慕容皝是晋朝最大的忠臣了。 “自古未有偏居外方的大将军!”
说话的是尚书右仆射褚翜,他得了庾冰的好处,自然要替他解围,“更何况自汉高祖白马之盟以来,汉魏两朝,从来就没有异姓封王的先例。以臣下之卑却主动要求受封藩王,慕容皝就不怕被世人议论有不臣之心吗?”
褚翜一番话顿时替庾冰扳回了场子,众人又开始警惕起刘翔的用意来。 刘翔闻言呵呵一笑,见褚翜满脸的白须,头顶上又是二粱的进贤冠,符合这个身份的人就不言而喻了。 他朝褚翜一行礼道:“这位是褚尚书吧!褚公提到汉高祖,难道不知他因为分封韩信彭越,所以才能四面夹攻项羽,方才取得天下吗?而项羽手里捧着印信却不舍得分出去,他武力虽强,但一人之力岂能敌得过天下?”
“在下今日之所以为慕容镇军求封者,也并非是因为在其麾下做事。而是叹息圣朝不能珍惜忠义之辈而使得四海英雄皆为圣朝所用耳!”
刘翔的话虽是诡辩,但也不无道理。褚翜所言的白马之盟那是平定天下之后,现在的天下四分五裂,晋朝远没有达到太平盛世。天下都没评定,你皇帝不舍得那些虚头王爵,那谁还会替你卖命? 众人一听,又陷入了沉默。 刘翔的姐夫是尚书令诸葛恢,他和刘翔的关系最为密切。眼见众人都望向了自己,诸葛恢尴尬的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要说刘翔说的对,他不免有里通外国之嫌,可要说刘翔说的不对,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诸葛恢朝自己的女婿使了个眼色,江虨立刻明白。 “贵使既然言说自己并不是出于立场而为慕容镇军求封,那就容在下斗胆直言了!”
江虨起立道,“慕容镇军虽是圣朝臣子,但实乃北狄。夷狄相攻,此乃鹬蚌相争之势,于我圣朝有利。大将军与燕王之爵,乃朝廷公器,国之大事,唯器与名,不可轻许!所以即便慕容镇军击败了石虎,那也只不过是驱虎吞狼,又得一虎而已!”
刘翔微笑着朝江虨行礼,“未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在下陈留江虨!”
江虨也挺直了腰板,自豪的答道。 “莫非是昔日写《徙戎论》的江公?”
刘翔大惊失色,连忙又给江虨补了一个更郑重的礼。 “不敢!正是家父!”
江虨自豪的还了一礼。 “难怪足下出此腐臭之论!”
刘翔突然改为嘲讽,“原来令尊当年早就有此一论!”
“足下!”
江虨刚要反驳,却被诸葛恢拉住。他倒要听听,身在江东的刘翔能把江东群臣激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