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不敢得瑟,陶旭翻脸不认人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他当即吹响哨子,收拢士兵列队成型。 “沈督将,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陶旭背着手问向沈奂。 沈奂的铁胄和铠甲上早已沾染上了点点石灰,显得十分狼狈。可他却觉得输的不甘心。 陶旭看出了沈奂脸上的不服,他反手指向刚刚凑过来的“奇兵”队道:“所谓兵者,如行云流水,岂有死读兵书不知变通的呢?”
“你看,演校场上双方相距一百步,这完全就是卡着弓箭的极限射程而设置的距离。可真实战场上你会让敌人逼近到一百步再变阵吗?”
陶旭严肃的批评道,“兵家最忌讳的就是临场变阵。哪怕真的要变,那也不能让敌人毫无顾忌!”
“若是在战场上你有友军,或者侧翼骑兵呼应骚扰牵制,那你这么变还无可厚非。现在敌人已经逼近到你百步的距离,你还想着变阵留一手,岂不是自寻死路?”
沈奂被陶旭当众批评的体无完肤,而且是当着他下属的面,着实让他丢了一大把脸。 “你也别得意!”
陶旭看到刘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也绷着脸批评道。 “你现在不是队主,而是督将!”
陶旭呵斥道,“我说过督将不能做的事有哪些?”
刘建立刻低下头老老实实的答道:“不能身先士卒突击!”
陶旭缓缓点头,“一个屯队是你一个大队十倍以上的兵力。数百人生死全系于你一人之身,倘若你有什么闪失,教你手下的士卒们如何是好?”
刘建羞红了脸,低着头就像小学生一样被训。 他的个人身体素质极为出众,往往借着自己的身体优势打开僵局。这也是他的拿手好戏。 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一旦阵亡或者失去意识,将领所率领的整支队伍就会完全垮掉。 须知战场永远不是孤立的战场,每一处的得失成败都很有可能导致整个战局的连锁反应。 刘建在拿自己命赌的同时,也是在拿战场上所有战友的命在赌。 见两人虚心受教的态度还算不错,陶旭也就不再说重话了。他安慰了众人几句,便又背着手去别的营房视察了。 “沈四哥!”
刘建凑到沈奂身边,望着陶旭远去的背影道,“你有没有觉得.....” “主公这两个月好像老了二十岁?”
沈奂也有相同的感觉。 最近陶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愁容却越来越多。看着他萧瑟的背影,两人感觉好像在看一个古稀老人一样。 *** 邺都 城北华林苑的高台上,一个身材矮胖的王者正斜躺在由美女肉身组成的“软塌”上,接受着面前年轻小内侍的喂饭,正是赵天王石虎。 只要他嘴巴里的食物咀嚼的差不多了,内侍手里的木匙就及时的递上,将碗里的肉汁送进石虎的嘴里。 跪在石虎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此人浑身筋肉凸起,显然是一条精壮的汉子。 他跪在地下,战战兢兢的述说着什么。可石虎浑不在意,依旧一口一口的大口咀嚼着口中的佳肴。 “...臣徒步行走,仅以身免!”
可当健壮男子说到这一句时,石虎“噗”的一口,把嘴里咀嚼了一半的食物全都喷在了他的脸上。 “你说什么!”
石虎一脚踢开跟前的内侍,对着健壮男子暴呵道:“就你一个人回来?”
石虎眯起眼睛强行抑制住怒火道:“麻秋!临行前,朕是怎么吩咐你的?”
麻秋吓得差点都尿了裤子,他趴在地下连连磕头,“那慕容老儿实在太过狡猾,臣也是一时失察,才中了他的奸计!”
别说麻秋差点吓尿,石虎都气得差点吐血了。 就在上个月,之前被石虎打到躲进密云深山里的段部鲜卑首领段辽声称要投降石虎。 石虎大喜过望,任命刚从陇西归来的麻秋为征东将军,领本部军三万前往受降。可没想到段辽居然勾结辽东慕容氏,又打了赵军一个埋伏。 石虎早在出征前就嘱咐过麻秋,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行事,千万要提防慕容氏的埋伏,可麻秋还是大败而还。 就算如此,石虎也没料到麻秋居然全军覆没! “不不不!”
麻秋知道石虎的脾气,他颤抖着辩解道,“还是有万余精兵脱逃而还的!”
“你接连丧师败地,罪过不小!”
石虎的语气已经跌到冰点。 “天王!”
石虎身边一个面带长髯的白面秀士乘机进言道,“据臣所知,密云一战,并非慕容老儿亲临指挥。”
“哦?”
石虎眼睛一眯,“那又是谁?”
白面秀士瞥了一眼趴在地下的麻秋,冷冷的言道:“乃是其十七岁的小儿慕容恪!”
一听对手还不是慕容皝自己,石虎心中的恼怒愈积愈深。他紧紧握住了拳头,关节迸发出“咯咯”的怪响。 除了白衣秀士之外,石虎的身边另外还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武将。他们原本是被石虎召来听取麻秋的战斗经验总结汇报的,却没想到正好赶上了麻秋的死期。 石闵和麻秋的关系不错,昔年他还没成名之前,麻秋就很关照他。如今一看形势不对,他连忙站出来劝道: “如今天下未平,正是用人之际。麻将军虽败,但毕竟是国家重臣,杀之不祥啊!”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身边的李农,示意他也说几句。 李农是汉人乞活军出身,本来没什么他说话的份。但如果能救下麻秋,将来在朝廷里他也能多一个盟友。 正好石闵让他说话,李农便顺杆儿爬起来,对石虎言道:“慕容老儿虽然侥幸获胜,但强弱之势未易。我中朝富有四海,盛极一时,可败一场、两场、三场。但他慕容老儿国小民寡,只需败一场,便再无翻身机会。天王又何必为一癣疥之疾而劳神呢?”
有了石闵、李农打头阵,后面的石韬也有勇气了,他上前一步劝道:“父王威名著于四海,麻秋之所以败,无非还是轻敌之故。他日父王若御驾亲征,慕容老儿若不倒戈卸甲来降,则必窜入山林,惶惶不可终日矣!”
太尉夔安也是老谋深算。他一看这么多人为麻秋说话,自己若是独持异议,必将自绝于同僚。他虽是赵国开国元老,但为人十分圆滑,从不轻易得罪人,所以在石虎登基之后,也继续获得了重用。 “天王若是实在不解气,不如削去麻秋的官爵,发配到老臣的军中效力!”
夔安劝道,“开春之后,老臣的大军即将出发南下。麻秋老于军伍,无论是居中调拨还是陷阵冲锋,都是一把好手。若轻易斩杀大将,恐寒将士之心啊!”
石虎听了这一大圈全是替麻秋说话的,不由得怒极反笑,一阵哈哈大笑,震得身后的美女姬妾个个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