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惔身为驸马,却是爱好老庄之学。朝廷拨付的年俸月例他基本上都没怎么花。 和鸡鸣巷其他几户皇亲国戚们比起来,刘惔的生活算是非常简朴了。 陶范随他一路走来,也是暗暗咂舌。当初陶范还有钱的时候,家里的摆设也要比刘惔要豪奢的多了。这个驸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的。 刘惔把他带到后院的一间空房里,指着地下的坐垫让他直接坐下。 “不敢玷污刘公高座~在下站惯了的。刘公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请说!”
陶范指了指身上的粗布麻衣。虽然原本浆洗的还算干净,但还是染了一身油污,要是坐下,直接就把刘惔的座垫给染油了。 刘惔听了却毫不在意,他哈哈大笑了几声。 “无妨!公乃陶大司马之后,在下也曾听闻公之家财颇丰,怎么沦落至此了呢?”
陶范苦笑几声,他不敢和刘惔直说,却又不敢什么都说。只能说是自己做生意跌了跟头,赔了本钱。 刘惔还要再问,房门却被“刷”的一声被拉开。一个面貌还算秀丽的女子站在门口,冷冷地打量着陶范。 眼前的这个肉贩子满脸脏兮兮的胡须,一身白色的粗布麻衣被油污染成了黄色。尤其是脚下一双草鞋,沾满了大街上的泥污,在刘家干净的草席上直接踩出了黑乎乎的脚印。 “一个卖肉的贩子,君为何请其登堂入室?”
女子不客气的问道。 刘惔见妻子来到,刚想对她解释,陶范却不想再丢人,他连忙朝刘惔使眼色,自己则上前行了一礼。 “不知公主驾到,在下死罪!前日所定豕肉俱已送到。在下着就告辞!”
刘惔的妻子就是当今皇帝的姐姐,庐陵公主司马南弟。 庐陵公主显然对给妹妹和陶旭婚礼上的礼物十分上心。那批猪肉也是她亲自敲定陶范供应的。 在听了下人的回报之后,她还不放心,亲自到后厨检验了猪肉的质量。现在一看是这个汉子送来的,立刻就转变了态度。 “原来你就是那个肉贩啊!”
庐陵公主秀眉轻挑,她微微一笑,原谅了陶范弄脏了她家的地席,反而吩咐手下给陶范额外的赏钱。 “多谢公主!”
陶范收下赏钱就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一个肉贩子,刘郎为何要把他引入内室?”
可等陶范一走,庐陵公主立刻又掩上了鼻子,她实在受不了陶范身上那股猪肉和汗水混杂的肮脏味道。 “呵呵,不过是看他骨骼清奇,要不是被尘世俗务拖累,说不定还能修炼成仙呢!”
刘惔却抚着胡须看着陶范远去的身影笑道。 “成仙!成仙!就知道成仙!”
庐陵公主似乎对这个词早就心怀不满,“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有几个成仙了?”
刘惔原本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白鹤翻飞,祥云缭绕的美妙场景。可被妻子这么一说,立时便索然无趣。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换衣服啊!”
庐陵公主又嚷嚷道,“今天是妹妹下聘的日子。咱们准备的礼物也都齐备了,赶紧出发吧!”
又是俗务! 刘惔长叹,“可惜我没有殷渊源的好福气啊!”
*** 纳征之礼是古婚礼六个步骤之一,只要完成了这一步,就算完成了订婚程序,也算法律形式上成立了婚姻。 按照习俗,男方的亲朋好友们往往都要在男方家里等候纳征归来的男方,然后宾主尽兴,饮宴一晚,也算是婚礼的前奏了。 陶旭拍着快马赶回新宅,正好碰上在门口来回踱步的十郎。 他奉了陶弘的命令在此等候,一看陶旭到了,连忙招呼仆人们上前,穿衣的穿衣,戴冠的戴冠,好比演艺明星一样。陶弘还亲自上阵,捧着女人用的粉盒给弟弟扑上了些粉来掩饰这几天憔悴的脸色。 赶完妆发,一行人连忙出发。吹吹打打,一路招摇过市。 纳征一般都是男方前往女方家里。南郡公主深居宫中,陶旭自然不能去宫里。 在太常蔡谟的主持下,这一仪式在太常寺的大堂阶下举行。男方家长自然是陶弘出面,女方家长则是皇帝的叔叔东海王司马冲。 司马冲是庾冰的死党,对于陶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但作为皇族目前在世辈分最长的男性,他也不得不完成这一仪式。 在蔡谟的指挥下,双方一会前进,一会后退,一会绕圈,犹如诸葛亮踏着八卦步祈禳一般完成了所有的仪式。 婚礼主持人蔡谟见仪式终于完成,也松了一口气。 一车一车的聘礼从车上被卸下,暂时寄存在太常寺的仓库里。 “恭喜恭喜啊!”
乘着这个功夫,蔡谟走下太常寺的大堂,朝双方都拱手道喜。 “同喜同喜!”
司马冲虽然也还礼,但脸上却毫无开心的表情。 “蔡公,这南郡公主的纳征完成了!琅琊王的纳征是不是也该?”
他朝傻站在一旁的琅琊王司马岳努努嘴,示意蔡谟也不能太偏心了。 “这是自然!”
蔡谟其实才懒得管他们谁结婚呢,他心里只想赶紧去京口接郗鉴的班,“等装完车,就立刻出发!”
装车? 陶旭有些茫然不解。他转过头望向兄长,只见陶弘也无奈的摇了摇头,朝陶旭背后使了个眼色。 顺着哥哥指的方向看过去,陶旭只看到从自家马车上拉下来的聘礼只贴了个条就成了琅琊王的聘礼,原封不动的装到了另一批马车上。 敢情这还是借花献佛啊! 难怪皇室要把两场婚礼并在一起,原来这大怨种还是陶家! 可场面话还得说,陶旭只能虚与委蛇,强作欢颜和司马冲聊了几句。 为了装车,太常寺还特地雇了五十个民夫,足足花了一刻钟,才把陶家的聘礼给装完。 陶弘虽然还是云淡风轻的得道高人表情,但每一只箱子被搬走,他的心里就像是被拉了一刀。 别说陶家这几年长沙郡国封地的收入了,陶弘这一次是把陶侃几十年的积蓄都花光了。 现在也只能指望指望公主的陪嫁能回口血。 “禀蔡公!都装完了,清点无误!”
蔡谟接过属下递上来的清单,满意的扫了一眼,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又让司马冲签了个名,表示货物收到。 “那,就恕老夫失陪了!”
蔡谟满面春风,反正这钱不用他出不心疼。他朝陶弘兄弟拱拱手,行完礼就坐上了轿子,指挥着聘礼车队向谢尚府开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