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和荀羡交完了心,立刻开始低声商讨起具体的行动步骤来。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才聊完正事。 谢尚忙了一整天,既疲倦又兴奋,他从一旁的卷缸里抽出一份文书交给荀羡。 “今天渊源他来我这里,又新发了一篇名利论。他口述,我执笔,刚刚记下来,还没来得及发表呢。先给令则你看看!”
荀羡也是一直都是殷浩的粉丝,一听他又有新作,连忙取过拜读。 “真乃当世奇才也!”
荀羡看完,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自竹林七贤堙灭之后,就没再出过殷公这样的人才了。”
“是啊!”
谢尚兴奋的来回走动,“若是贩售出去,一份手抄本足可以卖百金以上!”
“殷公不出仕,真是太可惜了!”
荀羡却放下书册,连连叹息。 谢尚上一秒还沉浸在发财的美梦里,下一秒却立刻反应过来。 “怎么,天子还有重用渊源的意思?”
谢尚反问道。 荀羡连连摇头,“天子从没说过这种话,只是我自己的浅见罢了。”
“倒是我这里,还有一份新语。是我这次出京口一路上的见闻,谢公可有意一观乎?”
看着荀羡从怀中掏出一份厚度足以和殷浩名利论相提并论的书册,谢尚却吃了一惊。 荀羡平时忙于时务,极少参与文学创作,怎么如今也开始出书立作了? 谢尚半信半疑的接过荀羡的书册,打开一看,先是眉头紧皱,紧接着逐渐惊讶了起来。最后当他看到“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这样的语句时,不由得拍着大腿起身叫好。 “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好词啊,好词!”
谢尚赞许道,“当年祖公也是自募人马,渡江北伐。如今令则有这样一番豪情,他日成就必不输于祖公!”
他说的兴奋,却没注意到荀羡表情中的细微变化。 祖逖当年白手起家,在中原创下了一番基业,可惜后来为晋元帝所妒,最后郁闷而死。把他比作祖逖,这个比喻可不太吉利啊。 “呵呵,谢公可高看我了。”
荀羡又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这些都是陶子初在一路上随口吟诵而成的,羡不过是随手记下而已。”
“陶子初?”
谢尚一听这些句子是陶旭所说,更是诧异。 在谢尚眼里,陶旭虽然有一些事功,但无论是儒学还是玄学,都是一窍不通。在江东高级士族们的眼里基本和文盲没啥区别。现在一听这些句子居然是陶旭随口吟诵而成,谢尚心中的惊讶可想而知。 “不错,谢公很诧异吗?”
荀羡笑着问道。 “如果真是陶子初所言,我倒想誊写数份,和渊源的新作一起传抄出去。不知令则可否相借?”
这一次,谢尚算是被陶旭的“才学”惊到了。他很有诚意的对荀羡请求道。 “谢公尽管拿去便是!”
荀羡拿出这东西就是要帮陶旭传播出去的,谢尚主动开口那更好。他索性落得个人情。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中意境含而不露,可以堪比曹子建了!”
谢尚也是越看越兴奋,当他看到这两句的时候,更是忍不住赞叹起来。 荀羡笑了笑,“这是当日出高邮城后在官道上与狄胡军激战后的夜里,陶子初随口吟诵的。当时就觉得很有意思,回到建康细细体会,更是别有意境啊!”
两人就着陶旭的“语录”又开始激烈的探讨起来。 *** 接下来的几天里是陶旭难得的假期,他往返于鸡鸣巷的新宅和东篱巷的老宅,一面安排婚事的进行,一面帮助陶弘改善丹药的配方。这是他从庱亭以来少有的休闲时光。 当然,建康城里的其他人也都没闲着。 太常寺的长官太常蔡谟是东晋朝廷里最为博学多才的高级知识分子,对于历朝历代的各种礼仪典章规范更是烂熟于心。 他也是王导和郗鉴两人的好友,最近传来的消息,让他着实高兴不起来。 “什么?确实吗?”
正在操练陶家和褚家下人的蔡谟一听仆人的低声耳语,吓得立刻站了起来。待得到了仆人肯定的答复后,蔡谟阴沉着脸下令,让两家的仆人暂时先回去,今天就不训练了。 “更衣!备车!去相府!要快!”
一看蔡谟急的脸色都变了,太常寺的署吏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怠慢,连忙准备好了最快的马车,扶着蔡谟上车,直奔相府而去。 太常寺在城南的御道东侧,马车绕过宽大大御道,直奔东南方向而去。穿过架设在秦淮河上的临时浮桥,马车带着一股风,呼啸而过。 就算这样,蔡谟还是在不断的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快些,再快些!”
蔡谟坐在车里,也不顾自己一把年纪,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一个劲的催促车夫。 “蔡公,马倒是还能快些,但车受不了啊!”
年轻的车夫叫屈道,“再快,只怕车都要颠散架了,到时候你老掉下去,算谁的?”
“少废话!耽误了大事,你全家都要杀头!”
一听蔡谟语气如此严厉,那车夫也不敢再多嘴,一甩马鞭,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在车夫精湛的车技操持下,蔡谟的马车一个转弯漂移,却稳稳的停在了丞相府的大门口。 “呜啊~” 蔡谟年纪也不小了,今天玩命疯狂了一把,果然支撑不住,一停下车就哇哇大吐起来。惹得相府门口的众人纷纷掩鼻走开。 原本空旷的丞相府大门口如今已经是满满当当的站着五十多个朝廷大小官员了。这些人或三五成群,或七八一堆,围在一起,热情的交换着各自得到的消息。 “诸位,适才下人向我报告,王丞相咳血两升,又昏死了过去。医官诊断,也是十分的不乐观啊。”
一个年纪四十来岁的官员哭丧着脸道。 “看看是谁来了?”
他的同伴见一辆马车驶来,连忙捅了捅他,众人纷纷向蔡谟的马车望去。 “这不是蔡太常吗?没想到他也来了?”
“是啊,他都来了,估计消息假不了。”
“天子会不会来?”
“没听说,可庾公也没来啊?”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之际,又一辆马车呼啸而来。那辆车的车技更加高超,车夫稳稳的勒住马头,和蔡谟的车正好隔了一个马头的距离。 “是庾公!”
人群中不少人认出了庾冰,只见他一张俊秀的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那份从容和淡定。 “道明(蔡谟)兄,你来的可正巧啊!”
庾冰打量着蔡谟的窘态,还不忘揶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