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裒是谢尚的妹夫,他来谢府倒是名正言顺。可自己明明和谢尚约好了,怎么他还会邀请褚裒前来? 殷浩思忖片刻,还是止住了谢府的仆人前去禀报。 “既然仁祖有客,那我们先等一会吧!等他走了,你再去禀报!”
殷浩说完,又拉着陶旭找了一间空房呆着。 两人相对无言,也不敢多言。静静地等了一刻钟有余,这才听见房门响动,谢尚出门送客了。 “季野(褚裒),我还有客,就不能远送了。此去豫章,虽是远郡,但也不算偏僻。好好任职,将来我再调你回京便是!”
说话的是谢尚,他正在好言安慰褚裒。 王导之所以罢黜他在明面上自有外戚需要避嫌的原因,但实际上就是看他不爽,这是世人皆知的。 谢尚生怕他想不通,进一步和庾冰绑定,做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自己也救不了他。于是只能好言相劝。 “阿兄你放心,季野他这人心思简单。此去豫章,远离朝廷,反而是件避祸的好事。倒是阿蒜,孩子从小就娇生惯养。怕是不懂王府的规矩,还请阿兄多多照料!”
现在说话的是个女声,听语气似乎是谢尚的妹妹谢真石。估计夫妻俩是临行前来向谢尚告别的。 谢尚也一一答应下来。 “阿蒜,阿父阿母要去豫章。你以后一个人,万事都要小心,王府不是易与之地。你要听阿舅的话,他自会保你平安的!”
谢真石转头又在吩咐着什么,似乎就是对着女儿说的。 果然,谢真石说完,一个少女开始低声缀泣起来。长到十五六岁,从未离开过父母。 现在陡然间父母就要出远门去江州豫章,而自己不日就要嫁入王府。哪个少女会不害怕呢? 好在谢尚就在身边,他不住的劝慰着妹妹和外甥女,两人这才渐渐地收起哭声。 “好了!这是在阿兄的家里,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褚裒却不耐烦了,教训女儿的时候,他的声音充满着威严,“你以后也是做王妃的人,如此小儿女,怎么做得大事?刚才你阿舅吩咐你的,都忘了吗?”
“阿蒜不敢忘!”
少女果然还是怕父亲,她强忍着悲伤和害怕收起了声音。 “孩子就拜托阿兄了!”
褚裒又是深深一拜。见妻子仍然依依不舍的看着女儿,他一狠心,拉着妻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而少女竟然也再没有出声。 “阿舅,为什么阿父阿母不能等到我出嫁以后再走呢?”
少女好奇的问向自己的舅舅。 其实隔着房门偷听的殷浩和陶旭都知道,真正催着他们走的,不正是王导吗? 可谢尚也不好明言,一来女孩年纪还小,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另一方面他自己就是王导的亲信。这话也说不出口。 谢尚只能叹了口气,说这是朝廷的制度规定。 “从现在一直到成婚,你就住在我府里吧。朝廷自会安排人教你礼仪行止。咦?东厢房来人了吗?”
谢尚说着说着,猛然发现东厢房的门紧闭,明明刚才自己打开着,是什么人在里面? 仆人立刻上前附着他的耳朵对谢尚说了殷浩二人的造访。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让他带那个人来么?”
谢尚一皱眉,他对仆人吩咐道:“你带阿蒜下去休息吧,晚饭时再来,我们一起吃饭。”
“诺!”
下人带着女孩就走了。 “渊源兄,出来吧?”
待女孩走远,谢尚背着手没好气的高声叫唤道。 “呵呵,仁祖好眼力啊。我二人明明不发一言,却被你看出了行藏!哈哈哈!”
殷浩带着陶旭走了出来,见谢尚面色不豫,对自己偷听亲戚间的家常话十分不满,便大笑数声,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陶旭脸皮就没殷浩这么厚了,他见了谢尚,只能连连行礼表示什么都没听到。 殷浩一翻白眼,在谢尚面前还用自欺欺人吗? 他高声道:“虚伪!我就听见了!不就是去江州嘛?又不是去宁州!何必搞得一副生离死别?”
谢尚连连摇头,直拿他没办法,而且碍着连襟的面子,也不好发作,他让两人一起进了静室。 室内还陈列着招待褚裒一家三口的瓜果点心,看摆放的架势,谢真石母女都没怎么吃,反倒是褚裒,吃了不少瓜果。 “荀令则呢?”
坐下以后,谢尚开口问道。 殷浩得意的拍拍陶旭的肩膀,“不用他来,子初都猜出了我们的意思。”
“哦?”
谢尚倒是有点意外。 用荀羡架空郗迈的主意是两个人想了一个通宵,排除了各种可能性才想出来的办法。陶旭居然也能猜到,看来自己对这个年轻人还是低看了。 “回谢公,此事于令则有益无害。无须二公出面,旭一人足以说服他。倒是如何让郗迈通过庾氏兄弟那一关,还需要斟酌啊!”
陶旭表示自己实在也不是谦虚,只能做一点微小的贡献。 “渊源,你有想法了吗?”
一听陶旭的担忧,谢尚立刻反问殷浩道。 其实陶旭的担忧也正是谢尚的担忧。 “不是有王丞相和郗太尉在那顶着么?”
殷浩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道,“郗迈出任护军,是令则出面和太尉谈的,又是他说服丞相的。如今郗迈到京也有十天了吧,一点消息都没有,太尉会无动于衷?”
郗鉴身为东晋三巨头,手中握有仅次于庾亮的武装力量。他说话的分量甚至比王导还重,殷浩倒不信庾冰会连郗鉴的面子都不给。 “要不要我派个人去京口和太尉说一下,摆出一副军逼帝京的假象来向庾季坚施压?”
陶旭主动提出了一个办法。 殷浩听了连连摇头,“多此一举!”
“太尉素来就以忠义闻名,军逼帝京,你这是要太尉做王敦苏峻啊!他老人家怎么舍得晚节不保呢?更何况如此一来,庾季坚反而会借机反对,把丞相顶上杠头,此举实在愚蠢!”
一听殷浩毫不留情的批评,陶旭也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了。 谢尚打了个圆场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对庾季坚那边的人选一路放行。只需要把消息放给太尉听,他自会去和庾季坚说话。”
“他那边推举的是谁?”
陶旭好奇的问道。 “武陵王晞!”
殷浩拉着脸,缓缓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