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阿兄!”
陶旭纳头便拜。 “息奴(陶旭乳名),你瘦了!”
陶弘甩过拂尘,将陶旭和沈劲扶起,却是一脸心疼的看着弟弟。 “阿兄,你不是在…..” 陶弘一直沉溺修炼,开坛做法和开炉炼丹都很费时间啊,他怎么会来建康? 陶弘知道弟弟想问什么,他微微一笑,示意坐下再说。 “子初,公子他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你呢!”
沈劲却主动介绍起来,“自打你到建康,他就尾随而来,一直住在这东篱巷深居简出。后来看你被庾怿和陶范戏耍,这才让我出手帮你。”
“原来你们?”
陶旭惊讶的指了指陶弘和沈劲。 “呵呵,不错。”
沈劲笑着解释道,“一年前我就拜入了公子门下。只不过无人知晓罢了。”
难怪沈劲主动邀请自己做客,难怪他主动给自己介绍殷浩,难怪….. 还亏得陶旭对他这么信任,现在连沈劲也背地里有自己的小九九,陶旭有些不开心了。 陶弘看出弟弟有些郁郁不乐,便开口道:“你也别生气,要不是世坚,你哪能走到现在?”
这是实话。 “阿兄,你不是一直在修道炼丹吗?”
就在陶旭出发来建康之前,陶弘依旧在闭关打坐。陶旭辞行前几次拜访他,他都闭门不出。往日冰冷无情的兄长此刻化身为了友爱仁慈的长兄,陶旭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可仔细一想,陶弘的变化也就是陶侃死后才开始的。当年的陶弘作为陶家长孙被陶侃着重培养,可没想到陶侃死后,他却整天沉溺于炼丹修道不问世事,这确实有点奇怪。 “呵呵,我要是不修道,王茂弘和庾元规他们能放过我吗?”
陶弘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的捏紧了拳头,一张仙风道骨的玉面也逐渐变红起来。 “子初你是不知道啊,”沈劲此刻也转换了称呼,转而直接称陶旭的字来,他似乎知道一些内情,说起这些事不免有些感伤。 “陶公在世之日,声威之显赫,庾王各家都无人能直撄其锋。所以他犯了这些门阀的忌讳!要是公子不收敛锋芒,陶家的爵位都要没了。经历了这几年的韬光养晦,他们才逐渐放下了警惕。”
陶弘叹了口气,沈劲的话似乎触动了他的心弦。回想起陶侃在世时陶家显赫的声威,再看看如今落魄的遭遇,真是沧海桑田,只在瞬息之间。 陶旭看着哥哥的表情变化,似乎也懂了一些他的无奈。大厦将倾,岂能一木独支?陶弘才略有限,无法支撑起家族的未来,他只有装傻,期盼着家族中能有一个重振家业的子弟横空出世,再把全部的宝都压在他身上。 “我为什么这些年对你爱答不理?为什么这次来京我只给了你一座玉座金佛?我为什么允许你把祖父所有的手书遗稿都带走?”
陶弘连问三个问题,语重心长的叹道:“子初,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兄,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陶旭此刻只觉得热血涌上头顶,之前一切的孤独、无助、隐忍,在此刻都迸发了出来。他紧紧地握著兄长的手道:“此生我陶旭必将恢复父祖之业!”
“好!”
陶弘也紧紧地握住弟弟的手,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眼里,曾经的陶旭就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弟。可自从祖父去世以后,弟弟就性情大变,不仅戒掉了贪酒好色的恶习,还主动研读起了祖父的遗书。 可时间还没到,陶弘还要忍,至少要忍过三年孝期。名为朝廷派来,实则为庾王各族派来的奉祀官就住在长沙城里,紧密的监视着陶弘的一举一动。 所以,陶弘只能闭门不出。 现在,终于把三年孝期熬过了,可陶侃当年的人望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庾亮执掌荆州,大权在握,王导坐镇京城,不动声色。 两个老狐狸摆脱了陶侃的阴影,羽翼渐丰,双方逐渐剑拔弩张起来,而忘记了潜伏在长沙的陶氏兄弟。 陶弘知道,机会来了。 如今的弟弟虽然还很稚嫩,但一系列的表现起码让陶弘看到了一丝希望。他手里握有陶侃留下的巨量财富,如果让陶弘选一个振兴家族的子弟,那为什么不选自己的亲弟弟呢? “祖父在世时,常恨出身低微,所以始终不得入朝辅政。如果息奴你能光大门户,我寻阳陶氏未必便不能跻身顶级门阀!到时候便可与庾、王各族抗衡!”
陶弘缓了缓情绪,拍拍弟弟的肩膀鼓励道。 “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陶旭却冷笑一声,他的志向可不仅仅是门阀,“就算入朝辅政了,那又如何?”
陶弘一愣,他没想到弟弟的野心更大,可以陶氏薄弱的人才储备来看,似乎很难更进一步了。 陶旭却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现在很难说服兄长,自己的路也才刚刚开始。他朝兄长抱拳道:“阿兄放心,凡事我都有分寸。”
沈劲看着这两兄弟热血沸腾的,自己也有些感触。吴兴沈氏的遭遇比他陶家还要糟糕,几乎已经断绝了仕途。顶级门阀的眼里只有顶级门阀,也就是陶弘兄弟才肯接纳自己这种门阀里的不良资产。 “世坚,你深夜带息奴来这里,是想说什么,那就说吧。”
热血沸腾完毕,正事还是要说的。陶弘拉着弟弟坐下,开始商量起正事来。 “今日朝会…..”陶旭把今天白天的事统统说了一遍,包括自己被拔擢为黄门侍郎,以及向王导提的要求。 “什么?你要出镇外地?”
陶弘一惊,他举起拂尘道,“那六叔怎么办?”
“他还差这一根稻草么?”
陶旭淡淡的道,“这几年在荆州他失尽人心,早就是我陶氏的负面资产。不早日除去此人的话,祖父在荆州积累下的德望将被消耗殆尽,对我出镇荆州也将大为有害。”
陶弘的脸色阴晴不定,要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出卖自己的六叔的,毕竟都是姓陶。可再一联想他阴谋杀害另外两位叔叔,似乎除掉他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好吧,万事你小心就是。建康这边有世坚和我,你不用操心。只是荆州是庾元规的治下,你要冒险出任,只怕他会给你穿小鞋啊!”
陶弘捋着长须表达了自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