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鉴?”
“不错!”
看陶旭终于答对一题,沈劲有些欣慰,“郗鉴和琅琊王氏是姻亲关系。听说当年令祖在世的时候,也曾经想过废黜王司徒,可就是郗鉴从中作梗,才最终放弃。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一次也应该是同样的结局。”
可世上哪有百分百稳拿的事?沈劲要确保的是至少九成以上的把握。他接着道:“虽然有郗鉴的支持,庾亮未必会真的鱼死网破,但这世上没有稳准的事,所以公子必须准备几个后手以防万一。”
“不对!”
陶旭打断了沈劲,他又掏出了那封王恬的亲笔信,反复看了又看,“世坚,你说这封信会不会是假的?”
“怎么可能!”
沈奂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可是亲眼看着他写完封印的。”
“没说这个!”
沈劲听了都有些无奈。他这个从兄头脑就是有些太单纯了,别的不说,王恬那手精妙的魏碑隶书是谁说仿冒就能仿冒的吗? 陶旭说的是信中的内容。 “四哥,庾亮要大举东下的消息是谁说的?”
陶旭再次追问道,“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还是王恬王允之自说自话的?”
“这个….”沈奂摸了摸头,要他打仗还行,搞这些他属实不会,“我们也只是比你晚出发了那么几天,哪有什么证据啊。”
“这就对了!”
陶旭一拍大腿,如同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这就是一封假信!”
王恬或者王允之其实都是王导的棋子,他们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导! “你的意思是……王导要先挤兑住庾亮,这样他即便真的想有所行动,也不得不放弃?”
沈劲试探着问道。 “正是这样!”
陶旭想通了。要想猜透一个人,就先得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导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合纵连横,反复横跳。而眼下要想让军事实力偏弱的琅琊王氏取得抗衡庾氏的实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结盟友。 为此,王导和郗鉴结成了姻亲。可即便如此,庾亮麾下的军力仍然强过郗王联盟。 所以,对于王导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先一步挤兑住庾亮。如果你庾亮真的要发动内战,那全国各大军头们作证,责任全在庾方。如果你按兵不动,那就请吃下这个闷亏吧。 这就好比打官司,如果成为原被告当事人,总有一方会输掉官司。可要是坐上了裁判席……那这官司怎么打,自己都不会输。 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对于王导来说都是赢。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双赢吧。 为了防止庾亮当原告,王导抢先把他摁在了被告席上。 唯一的问题就是谁来当这个原告。 要是琅琊王氏自己人来,那王导自己就成了原告。 而如果是由一个外人,尤其是刚刚从石城前线回来的外人提出的话…..以王导超然的威望和卓然的地位,他就是那个裁判! 要不然说老头子六十多岁白活了呢,太特么滑了!这手腕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沈劲想明白了也是直冒冷汗。他只想到了庾亮动手的利弊,却没想到王导为何如此笃定。陶旭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他进步了。 虽然受到了沈老师的充分肯定,可陶旭依旧轻松不起来。要他当这个原告,等于送给庾亮一个报复他的把柄。虽然他已经不在乎庾家兄弟的看法了,但毕竟能不结仇还是别结仇吧….. 怎么办? 信已经送到手上了,想装死也没用。王导昨天就说了,想要什么赏赐直接找他,这也是堵死了他装死的后路。看来这一个月里老头子早就安排计算好了一切,一环扣一环。 “有了!”
陶旭苦苦思索,突然想到一个人,根据晋书上的记载,他应该明年去世,但他合该就死,看来就应在现在了! 陶旭叹了口气,低声招呼沈劲兄弟上前,低声吩咐起来。 *** 建康宫城,章华殿 建康的宫城是仿照洛阳修建的,可限于财力,外加这二十年来的战乱,这宫城就没修好过。直到现在,也还是个泥墙草顶的毛胚房。 一群华章丽服的达官贵人们头戴进贤冠,手持象牙笏板,各自坐在在殿内的位置上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年轻的皇帝百无聊赖,他虽然身为皇帝,可半点都没有皇帝的威严。他也习惯躺平了,内有三朝元老王导,外有亲舅舅庾亮,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大臣们当着他的面争吵不休,这也是一种“不畏皇权”的刚直表现。皇帝也无所谓,反正他说什么都没人听。 这群衣着华丽的大臣加上皇帝,和泥胚草顶的“宫殿”形成鲜明对比,要不是他们,外人还真看不出来这是间宫殿。 就在大臣们口吐白沫之际,一个浑身素白长袍,头顶小冠的长须男子昂然直入。他的官阶在众臣之中虽然不大,但所到之处,众臣无不郑重行礼。 “臣庾冰见过陛下!”
长须男子见到皇帝,直接下拜磕头。 “三舅快快请起吧!”
皇帝连忙起身相迎,庾冰来了也好,起码有人来维持秩序了。 “王司徒到了吗?”
见过了皇帝,庾冰环顾四周,没找到王导的踪影,便皱起眉头问道。 一旁的小太监摇摇头表示没看到。庾冰冷哼一声,在殿内找了块草垫子自顾自的坐下,也不搭理任何人。庾冰的到来似乎效果不太好,虽然殿内的声音小了许多,但大臣们的讨论并没有停止。 没过多久,那小太监突然拉着嗓子高声喊道:“王司徒到!”
王导一到,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齐刷刷的起身相迎。 “恭迎司徒!”
王导坐在一张四人抬的竹轿上,频频朝众人点头。可一看到巍然不动的庾冰时却笑了。 “老臣见过陛下,吾皇……” 流程还没走完,皇帝就亲自起身,把王导搀下了竹轿。差不多得了! 这场朝会名义上是皇帝召集,但实际上还是王导召集的。谁来谁不来,全由王导直接下令。 “季坚,你怎么也来了?”
落座完毕,王导一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带,一边漫不经心的对庾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