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我回来啦!哈哈!”
震耳欲聋的声音震得沈劲的土房差点塌方。 沈劲从躺椅上跳起来怒道:“房子要塌了!”
“少来~”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弯腰进屋,狠狠地抱住沈劲用力拍打,“每年回来你都喊着要塌房,哪年真的塌了?”
两人同出一族,情同兄弟。自打王敦之乱以后,沈家出仕的路基本上就绝了。 沈奂比沈劲大了几岁,不甘在乡下终了此生,便投了军,可混到现在也还只是个队主。 沈劲就更别提了,在建康低三下四给那些士族权贵们舔了三年,连个看城门的小官都舔不来,以至于过年的时候两人都不敢回吴兴老家面对父老,只能躲在建康城喝闷酒。这一代里,沈氏一族有出息的子弟不多了,也就他们两个一文一武还有些本事,要是两人再闯不出什么名堂,沈家就算彻底没落了。 如今在陶旭身上总算看到点希望。 “世坚!”
陶旭也跟着进屋,朝沈劲深深一拜。 “公子客气了,快请坐下吃口凉茶!老万,快取些冰块来!”
沈奂的手下有二十多人,小小的屋子里根本挤不下,沈劲只能吩咐仆人弄些冰块,让他们找个树荫底下乘会凉。 三人依次落座,沈劲摇着扇子静等陶旭开口。 “世坚,事情紧急,我又只能麻烦你了…..”几次三番的让沈劲帮忙,自己却一点回报都给不了,陶旭有些惭愧,可又事态紧急火烧眉毛,又只能找他帮忙。 沈劲静静的听陶旭把离开建康以来所有的事都说完之后,才开口道:“庾亮要发兵东下,这消息确凿么?”
“当然!”
沈奂拿出王恬写的那封信交给堂弟,“这可是我看着王恬亲手写的。”
沈劲看完点了点头,“那就好。”
“好?”
陶旭傻了眼,“都要打起来了还好?”
“对于王导来说不怎么好,可对于公子你来说,却是大大的好事啊!”
沈劲指着陶旭道,“公子可曾想过令祖为何能位极人臣封公拜位?”
“是他才能出众?品行端正?忠心朝廷?”
“不不不!”
陶旭一脸猜了几个答案,沈劲都连连摇头,“是时势啊!”
“当年若无陈胜吴广,汉高楚霸焉能成一代帝业?魏武帝若非逢黄巾之乱,又安能为乱世奸雄?”
沈劲收起笑容,手指着陶旭道,“当今天下,门阀当道,公子出身不高,若无乱世,方镇领兵之权是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你的手里的!”
“只有乱,公子才有机会发挥你的才能。也只有乱,那些世家大族才会放下身段来求公子你!”
天气虽热,但沈劲却十分冷静,这套说辞他已经想了很久,“公子你再想想当年令祖的一生。若非八王相互攻伐,天下盗贼丛生,以令祖出身,能封公拜相,位极人臣吗?”
陶侃的一生陶旭是熟读过好几遍的。 当年陶侃的母亲甚至出卖自己的头发来买酒食,拍路过官员的马屁。后来去了洛阳,哪怕得到了宰相张华的赏识,陶侃一个江东土鳖也入不了洛阳高门的眼中。要不是荆州大乱,朝廷急需能用兵平定地方的良将,陶侃这辈子连个两千石太守估计都很难做到。 可即便后来陶侃立下了无数功劳,还是被庾亮和王导们排斥在了晋成帝的辅政大臣名单之外。只有遇上苏峻造乱,朝廷又搞不定了,才推他出来当个空头“盟主”擦屁股。 当叛乱被平定,陶侃这个工具人就又被打发回荆州。 其实在陶侃的晚年也有过觊觎之心。以他的军事才能,在江东没有一个敌手,真要学习王敦,也未必不能改朝换代。只可惜陶家的子孙实在太拉垮,陶侃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有了陶侃做前车之鉴,陶旭也明白了自己的“工具人”属性。要想在东晋有所作为,就必须让那些世家大族们“求”自己。 “可庾亮军容浩大,坐拥荆江二州军事,下游恐怕难以抵挡吧?”
陶旭是见识过王恬军队的,虽然纪律性不错,但数量完全没法和庾亮的十多万大部队相提并论,哪怕是把王允之麾下所有的部队都夺过来,恐怕也不是庾亮的对手。 沈劲明白他的意思,以一敌十虽然未必不能创造奇迹,可以陶旭和沈劲的本钱来讲,他们根本输不起。庾亮可以输一次两次三次,但陶旭只要输一次,就得净身出场。 其实这一次沈劲指点陶旭去引爆庾王之间的矛盾也有试探他的意思,如果连这种级别的军事冲突都掌握不好尺度,那陶旭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利用的价值了。 可这一次庾亮亲自出手,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搞不好会闹成第二次王敦之乱。现在的陶旭可是他的金疙瘩宝贝,沈劲不容许陶旭出现任何闪失。 他呵呵一笑道:“未必!”
“庾亮虽然军容浩大,相比起下游来说是强不少,可公子不必过于担忧。别忘了北方还有石虎窥伺呢。”
沈劲从案上取过一副地图铺在地上讲解起来。 “巴东一带,是益州刺史周抚;襄阳一带,是江夏相桓宣;南郡一带,是令叔南蛮校尉陶称。环顾荆江,只有武昌以东的西阳和鄱阳一带才是庾亮的兄弟在亲自带兵。令叔自不必说了,周益州是公子你的舅父,而桓江夏当年也追随过令祖。当年在令祖麾下曾经擒杀过郭默,也是一员骁将。”
“最关键的是!”
沈劲指着这三处道,“此三人在当地都经营多年深得人心,他们三个只要消极避战,庾亮又能有何作为?”
经营多年倒是不假,颇得人心就未必了吧? 别人陶旭不清楚,可在石城,那三个俘虏的口供陶旭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陶称在南郡并不残暴,他们为什么要花钱贿赂出逃呢?那里又不是对抗后赵的最前线。 “那我是不是该暗示王司徒此三人可以为我所用?”
陶旭没说出自己的疑惑,反而把问题抛回给了沈劲。 沈劲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公子还没学到吗?这世上,别人答应你的都不作数,只有你自己说了算的事,才真正作数!”
“之前谢尚要的,是点火!那这一次,我们就要灭火!”
沈劲又指着地图上建康东面的一个黑点道:“答案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