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邦集团,你听说过吗?”
庄若钧忽然问。苏鹿拧着细眉想了好一会儿,她离开景江市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有关那座城市的记忆都在渐渐淡忘,对许多人跟事情也没有了最初的印象。不过,凭着良好的记忆力跟自己当记者时巨大的信息量,苏鹿还是记起了一些。“你是说……黎家在容城最大的竞争对手吗?”
“对,就是这个华邦集团,黎安岚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华家二少爷华远扬的。”
庄若钧道,“当初时铭给他们下了个套,让黎安岚怀上华家的骨肉,再当成自己的孩子默认下来,同时高调地帮黎家各种打压华邦集团,当时华家跟黎家的结怨已经很深了,而黎安岚在害你的那天,为了洗清嫌疑自己也服下了少剂量跟你相同的药物,孩子打娘胎里就是带了点残疾的,那时候她急着要跟时铭定下名分,不顾家里人的劝告执意生了下来,结果在孩子的满月宴上,时铭当着所有媒体记者的面公布了真相。”
苏鹿的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哑声问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黎家毕竟是一户有头有脸的人家,黎安岚既然都已经生下了华二少爷的孩子,无论是迫于压力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她最终嫁给了华远扬,而华家呢?本身跟黎家就有很深的结怨,集团败落又跟黎安岚有着脱不掉的干系,他们不敢去找时铭的麻烦,因此就将怨气都发泄到了黎安岚的身上,我后来还在市医院任职了两年多,倒是经常见到黎安岚鼻青脸肿地过来就诊,华远扬这个人好色又暴戾,想必没少在家里虐打她吧,本来,黎安岚还有个孩子可以指望,毕竟她当年生下的是个男孩,在大家族里应该会受到重视,只可惜孩子天生残疾,华远扬在外面的女人后来又替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想要母凭子贵入住华家,黎家则在拼命阻拦,这件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有个结果呢,不过黎安岚的这辈子,大概也就只有这样而已了!”
苏鹿静静地听着,从来都没有想过,当初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黎安岚,居然落得了这么一个凄惨的下场。庄若钧忽然又叫她,“苏鹿。”
“嗯?什么?”
“时铭以前答应过俊成,无论安岚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他都不会伤害她的性命,所以他能做的,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对此,苏鹿倒是很能理解。无论黎安岚的心机有多深重,那些行为最终也没有给她或者珠珠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至于她如今的下场,在她眼里其实比死还要更加难受了。对于绝望的人来说,死是一种解脱,活着才是长长久久的受罪。她大概也是为了孩子才会变得如此隐忍苟且,苏鹿并不同情黎安岚这个人,却也对她如今的处境不胜唏嘘。庄若钧又道,“至于时铭为什么能容忍黎安岚那样对你,这件事情你得去问过徐离曜,明明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大碍,他为什么非得要龚医生骗时铭,说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时铭是怕你伤心难过,会难以接受孩子保不住的事实,这才想要假借黎安岚的手来落了这个孩子,反正他早晚都得收拾了她,这样也能顺便替你出一口恶气,对于孩子的事情你就不会太过耿耿于怀。”
如果说,庄若钧前面的解释,会让苏鹿有震惊不已的感觉,现在的这几句话完全就是起到了颠覆三观的功效。陆时铭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以为,孩子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而保不住,跟被黎安岚陷害落掉的,对她来说能有多大的区别吗?当然,确实是有的。可为了那么一丁点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差异,他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做了那么多事吗?苏鹿说不上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很想现在就冲出去把陆时铭臭骂一顿的,只是才掀开被子,她的动作就停顿下来,刚才的那股冲动劲儿也随之软了下来。庄若钧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鹿嘴上否认,心里却有思绪万千。她跟陆时铭早就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彼此了,即便当初的分开是因为误会,横陈在他们之间的那些因素也始终存在。陶姨死了。程锦希大概也死了。至于黎安岚,时隔三年之后再听到她如此惨烈的下场,也早已提不起那种大快人心的感觉来。因为心境早就已经变了。更何况,昨晚他还不顾意愿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让她就算想说什么,也抹不开这个脸面来。苏鹿将腿重新缩回到了被子里,低声道,“庄医生,我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那就好好准备准备,不是件多着急的事情。”
庄若钧道。反正,他的任务只是解释清楚当年的误会,至于苏鹿听完之后是个什么反应,又要不要决定再给时铭一次机会,压根就不在他的职能范围之内。说句没良心的,他倒还希望苏鹿能够好好虐一虐那个臭小子。当年把人家惹得伤心欲绝远走异国,如今重新见面,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人回心转意,还白白捡回一个漂亮女儿?珠珠那小丫头刚才他还见了,软软糯糯那一声“叔叔”,叫得庄若钧浑身的骨头都要酥了,那副白白嫩嫩又乖巧可爱的模样,撇开长相应该就没什么遗传他们老陆家了。毕竟陆时铭小时候,没有那么乖巧也没有那么懂事。苏鹿完全没读懂他的内心活动,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就淡笑着回应,“谢谢你了,庄医生。”
“这点小事还要客气,就是不把我当朋友看了,先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吧,我不打扰你了!”
庄若钧说完就走,苏鹿想到什么,又叫住他,“对了,沈音这段时间还好吗?”
自从离开景江市之后,她就没有再跟那里的任何人有过联系,当初跟她关系最为密切的沈音也是一样,三年多过去了,苏鹿其实很记挂她。“沈音……”庄若钧讷讷重复着这个名字,在背对苏鹿的角度里,脸色却是忽然冷了下来。他捏紧了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双手,好半晌才稳住那种汹涌的情绪,转身对着苏鹿挤出一个笑脸。“你是说,当年跟你关系最好的那个沈音吗?”
他反问,完全把沈音当成了一个无关人士的口吻,“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已经有整整半年多的时间没见到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