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嫂认真的口吻让苏鹿不由一愣,讷讷反问道,“不回来了?为什么啊!”
“是这样的……”康嫂解释道,“我娘家有个侄子,是在美国开中餐馆的,前几天我想着,既然要陪太太一块儿过去治病,我就顺道联系了他,结果他还挺高兴的,说是让我去了之后一定要跟他见见面,他现在在美国的中餐生意做得还算不错,我哥我嫂都在那边帮忙,他听了我的情况之后,非得要我也一道过去,其实我倒不在意什么薪水不薪水的,就是想着,我年纪大了,以后能有个靠老的地方,再把太太给安顿好,这辈子也就别无所求了。”
苏鹿默默地听完,没有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老实说,康嫂给出的理由还是很具有说服力的。能够待在自己的亲人身边总归不是件坏事。只是一想到相互扶持了三年的人就这么突然说要离开,苏鹿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康嫂看出了她的心思,又安慰道,“苏小姐,虽说这只是我侄子单方面发来的邀请,但我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这三年来,出于对少爷的那份愧疚,你为我们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如今你有了陆先生,看得出来他又对你不错,你就更应该试着跟过去的一切都斩断联系。”
“康嫂……”苏鹿很想跟她说些什么,张口却发现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康嫂就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别怪康嫂心狠,咱们再这样接触下去,对于彼此来说只会是更难跨越过去的那道坎,以前我不说,是因为从没有考虑过离开景江市的事,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单独照顾太太,因此才拖累了你这么些年,可人没了就是没了,无论做再多的事情也改变不了,咱们都应该学着坦然接受,然后再是遗忘,这样好歹能让活着的人过得轻松一些,眼下正好有这个契机,我也就自作主张地做决定了,苏小姐,我念及你的好,但说句没良心的话,咱们永不相见,才是对彼此真正的好。”
不再见面。也就不会再想起她们共同认识的那个人。这样才能真正开始新的生活。可说到底,康嫂也只是个局外人,苏鹿的存在对她来说又能造成什么影响呢?她只是在尽力帮她跳脱那个叫做“程锦希”的牢笼而已。苏鹿握着她的手,心头有情绪在翻滚万千,但到最后能说出口的,也就只剩下一句感谢了。“谢谢……谢谢你,康嫂!”
“说什么傻话?”
康嫂取笑她,转而又看了眼旁边的电子屏幕,“时间不早了,我该陪太太去登机了,苏小姐,你要保重,好好地跟陆先生过日子。”
“嗯,康嫂你也保重。”
苏鹿点点头,又目送康嫂跟陶姨都上了飞机,这才转身准备离开。玻璃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极好,照在人的身上温暖却又不显刺眼。想到康嫂临走前留下的那个祝福,以及自己人生即将开启的全新篇章。苏鹿的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唇角抑制不住漾着微微的笑。她抬头,准备叫辆出租车再赶回台里开会的时候,视线不经意扫过人群当中的一个男人。伸出去的手顿时就僵在了半空。连同表情亦是。瞪大了双眼微张着嘴,却是好半晌都吐露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句来。只目光怔愣,看着那个男人由远及近飞速跑动着的身影。他似乎是很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没能一眼看到自己,因此还在拼命不断地朝机场门口的方向飞奔而来。苏鹿攥紧了双手。也不知是出于惊魂未定,还是想要把那张脸仔仔细细看个清楚的心理。总之没有很快出声。直到他飞速从自己的身边跑过,在即将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才猛地转过身。压抑住喉底的颤动,开口叫出他的名字,“……程锦希!”
程锦希。她有多久没叫过这个名字了?原本还在跑动的身影倏地一顿。程锦希愣住,已然从那道熟悉无比的声音里,判断出来人是谁。心跳都在瞬间拎了起来。但也只是一瞬,他便从这种怔愣当中抽离了出来,想要继续往原先的方向逃离开去。“你站住!”
苏鹿有所觉察似的,在他抬脚之前就厉声制止道,“程锦希,你就那么不敢面对我吗?”
那道背对着她的人影停下脚步,却又在同一时间握紧了拳头。良久才认命地叹息一声,“那我又该以什么样的脸面来面对你呢,鹿鹿?”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苏鹿的一双眼眸中,愧疚跟难堪参半。苏鹿的情绪顿时就崩溃了。他仍是叫她“鹿鹿”,如同三年前,他们还在一起时那样。可如今的光景,早就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啊……“所以你就准备一直躲着我了是吗?”
苏鹿微微哽咽着,眼眶泛起湿润的红意,“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这三年里你有无数次的机会告诉我你还活着,但你没有!你想过这段时间,我是怎么支撑自己活下来的吗?”
最初目睹程锦希坠入海中的时候,她几乎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救援队的搜救艇跟直升机到了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生怕他们会遗漏任何一个可以找到他的地方。后来,救援队都放弃了,说是坠海太久,已经没有了任何生还的可能性。她却仍是不死心的,沿着海域周边挨家挨户地去问去找。什么时候才开始接受他或许死亡的可能性呢?苏鹿其实不太记得了。只是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生活就已经被陶姨高额的疗养费用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思考这些问题。只能不断地工作工作,祈祷每个月的月末可以凑足5000块钱来。间或夹杂着苏永贤的算计跟压榨,几乎就是她全部的大学生活。这些年来,程锦希一直都在派人跟踪着她,自然也都知晓这些情况。因此没有出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