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爷每次来到广州，都有一种深入虎穴的感觉。 这里不仅是东方公司的总部，“神一样的存在”的庞德办公所在。同时也是另外一家GNSS国产巨头尚达的所在地。 赵爷来到广州，是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既然来了，他想顺道拜会一下两位老大。 尚达老总仲海军没有出面，副总陈锋则是直接拒绝了赵爷。同时他们对赵爷来访的目的嗤之以鼻，觉得他怎么会有这样幼稚的想法。 庞德到是给足了面子，他没安排什么严肃的会议，而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赵爷。 “赵总，我猜仲海军根本没有见你，是吗？”
“庞总料事如神。”
“因为尚达根本看不起你的计划，估计他们在背后笑你幼稚。”
赵爷一脸忠厚，“听您的意思，似乎没有看不起我的计划。”
庞德笑了一下，“你说的对，我不会这样想的。你从来不是一个幼稚的人，所以你的计划我根本完全不相信，我是想了解一下你真正的想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爷苦笑了了一下，“庞总，高估我了，我本来就是这么幼稚。我的想法很简单，如今市场上，东方可以挣三块钱，尚达可以挣两块钱，而华泰可以挣一块钱，如果保持这个状态，您依然是老大，而我们也可以活的很好。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东方一定非要只挣一块钱，让我们无路可走。你可是损失了两块钱的利润呀。”
庞德没有直接回答赵爷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对天工的晓卫怎么评价？”
“晓卫？”
赵爷不知道庞德怎么会提起这个人，“这是业内公认的聪明人，似乎不用我评价。”
“聪明？”
庞德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聪明怎么会快把企业做没了？我从不怀疑清华毕业生的智商，他挣钱的本事也不错，但从企业经营的角度，晓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赵爷没有出声，庞德说的或许有道理，但他并不赞同。晓卫不是白痴，只是他从来都不是企业家，也从来没有把经营企业当做自己的目标。在晓卫眼中，庞德又会是什么人呢？他觉得这两人活在不同的世界，彼此根本不能相互了解。 “所以挣高利润，是晓卫这种人做的事。钱挣得快，企业倒得也快。东方从成立的那天起，就没挣过暴利。而且我们的目标就是国产化，国产化就是要给行业用户带来益处，低利润让东方的设备在行业尽快的普及，就是东方的目标。我们也代理过一些进口品牌设备，但合作很快就停止了。因为这些厂家发现，一旦东方接手的设备，就再也没有公司能够销售了。我们不只是低价，有时甚至是平进平出，只是配了一些国产的配件而已。我们可以把进口设备卖到只挣国产配件的利润，你觉得我们会在乎利润是两块还是三块吗？……” “所以，你想错问题了，赵总。东方从来没有想让你们活不下去，从来不是为了杀死你们宁可自己损失利润。而是有没有你们，我们都会坚持这样的经营策略。尚达其实是更想杀死对手的，他们杀不了东方，就会全力对付你。但我不是，东方只是在做自己而已。……” “所以你该明白了，仲海军不可能同意你的计划，三家企业联盟？问题比现在更多。谁当老大？就算你们都同意让我来掌舵，但是我依然会保持这样的低利润，你们会开心吗？将来呢，要不要上市？大家股份怎么分？上市之后呢？而且你在三家里势力最小，仲海军认为有把握能打死你。他怎么可能会联盟。”
“那庞总您呢，您觉得东方要打死尚达和华泰吗？”
“我刚说了，我们从来不是为了打谁。如果你们谁倒下了，一定自己不够强大，而不是东方的原因。至于华泰嘛……” “赵总，我从来不会恭维任何人，但我相信，你可能会比尚达活的更长久。”
赵爷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谢谢庞总这评价我们。”
但心中他有一丝警觉，他并不愿意别人过分看重他，有时被人轻视甚至忽视，其实才是最有利的位置。 “我很少看错人，你的眼界不同，听说你现在正在攻读EMBA，你看到得或许比我更远。我不认为东方能打垮华泰，也无意与你兵戎相见。但我们按自己策略发展，如果在这过程中，给你老赵制造些麻烦，让华泰发展的更慢些。坦白的说，我很愿意。但你找我谈这个没有用，因为我们不是有意为敌。”
庞德微笑着说出“不是有意为敌”几个字。 “借庞总吉言。看来三家联盟的事是不可能实现了，定价的事我也只能自求多福。无论怎样，谢谢庞总接待我。”
…… …… 一壶寿眉，几样精致的广式点心。广州的生活气息远胜北京和上海，赵爷很享受这样的气息，终于不用在咖啡厅见面了，这次他们约了广州的下午茶。 来人相貌平平，衣着中规中矩，有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一双熬夜而布满血丝但依然闪亮的眼睛。这是一个从衣着形象到气质，都是非常典型的研发人员。 “赵总，很感谢你亲自来广州找我。我看到了你草拟的那一份协议，条件我很满意，我也绝对相信你的诚意。但我的顾虑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不得不考虑华泰北斗的前途。我知道你来了广州之后，想去尚达拜访。但陈锋说了，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见你，也没什么合作可以谈，他们可以很快打死你。……” “所以，就算你给我再多的股份，如果企业没有前途，一切都是空谈。”
“哦，”赵爷保持了一贯的笑容，看起来非常的真诚，“我不止要去尚达，同时还去了东方，庞德见了我，还给了我一句评价，你知道是什么？”
“庞总的想法，我在东方的时候就猜不透。”
“他说，他觉得华泰可能会比尚达活的更长久。”
“真的吗？你确定？”
来人瞪大了眼睛。他在东方和庞德相处的并不好，因为庞德就是一个独裁者。但对庞德的能力和眼光，他从不怀疑。 “我不会无聊到，编一句庞德的谎话来骗你。”
来人的目光穿过厚厚的镜片，认真的打量的赵爷的表情。 “赵总，从东方到尚达，我本以为自己做了正确选择，谁知如今的问题反而更多。我不想真等我到华泰后，才发现更多的问题，所以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我很想知道，如今华泰体量小，成本就高。你是如何生存，并和这两家竞争的。”
“好问题，鹏总。你是一个难得的研发人员，有人背后称你为国产GNSS之父。但是你的技术思维太纯粹，所以看不到技术之外的一些东西。一个企业的成本包含很多方面。产品的成本，无论是硬件是研发，都只是一部分。我们还有其他的，特别是人员和流程的管理和成本控制。我不敢说自己比东方和尚达做得好，但是，有些事我一直在做，已经走在了这两家的前面。”
“哦，都哪些呢？赵总你说说。”
“第一，华泰是一个各司其职的股份公司，我一直在推行股改，如今公司股份并不是只集中在几个人手里，而是一大批高管。所以我们内部，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只是拥有否决权，我不能决定该做什么，只是决定不能做什么。这和庞总以及仲总的一言堂，区别很大。公司更有活力，也更有执行力，因为这是大家的公司。……” 鹏总微微的点头，对此他深有体会。 “第二，一个企业越大，流程的内耗越严重。我们虽然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企业，但我们这一直在推行国际化的规范管理。和你说几点吧，……” “比如研发管理，我们学习的是IBM的IPD体系；生产制造，我们学习了丰田的ISC体系；营销我们学习了埃森哲体系；人事管理，学习了Hay公司的体系……这样的体系在华泰还有很多，这些体系的本地化并不容易，耗费了我们大量的精力，使用初期，也让我们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最初的效率没有提高，反而在降低。但经过了这一段痛苦的历程，如今企业已经走上了正规。这也是为什么我有底气到广州来请你加盟的原因。……” “没有谁的未来是确定的，我们也走在路上。我们走的很慢，但是我们的基础很牢靠，我不好保证将来有多大的发展。但是尚达说要打死我们……”忠厚的赵爷终于露出了他内心最霸道的一面，“我想，他们绝对做不到。”
鹏总认真听着赵爷的话，他听到了很多全新的内容，这些他在东方和尚达都没有听到过，这一切让他逐渐心动。 “谢谢，赵总，收益匪浅。管理这一套东西，我不是很擅长，我只能看到一些最实际的问题。我还有一个问题，GNSS OEM板的事，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OEM的事不解决，就算你管理的再好，尚达可能打不死你，但你的发展始终受限。”
“我们正在解决OEM的事，力求在捷科之外，有更多的途径。我有一个朋友，叫张邕，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 …… 张邕和邵文杰的会面终于到来了，张邕和杨波一起到了杰创的办公室。 看着有些激动的杨波，张邕暗暗叹了口气，“邵总，能让小谭带我们杨波去参观一下公司吗？杨波，你也抽空给小谭再介绍下我们的产品吧。”
邵文杰道，“带杨波参观下公司，然后和技术部门做个简单交流，小谭，你安排吧。”
二人出了门，邵文杰道：“年轻人去做年轻人的事吧，剩下我们两个老家伙单独沟通。当然，你并不老，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
“邵总也不老呀，正是做事的最佳年纪。”
“不如把我们互相恭维的时间，谈一点有用的事。我让小谭与你沟通的目的，主要是SS24的事，现在的结果我已经看到了。你找我有什么目的呢？我想绝对不会是SS24的事这么简单。或者，我可以换一种说法，……” “SS24的结果我已经看到了，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我用什么才能交换你在SS24上给我们的便利？”
张邕摇头，“邵总，我的确有事想和沟通。但和SS24是两件事，中间不存在因果关系，不需要条件，也不用交换。如果你觉得有问题，我们可以先把SS24的事说完，再谈我的事。”
“哦，你认真的吗？”
邵文杰有一点意外。“我接到了晓卫百分之七十的退款，他让我找Mag中国订货。所以，我现在可以下订单吗？”
张邕打开了电脑，他打开一份报价，在后面加了一个折扣，自动计算后，将屏幕转向邵文杰。 “邵总，这是给你的报价，如果觉得没有问题，你随时可以下单付款。我已经和厂里沟通过了，今后全世界任何一个办公室接到SS24订单，都会反馈到中国办公室。我会第一时间和杰创确认，总之，杰创在SS24板子上拥有全球的优先权。”
邵文杰看过报价，依然保持这平静，“坦白的说，张邕。你这份价格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何况，还有了今后的订货保证。这样一份厚礼，如果你说没有条件，那这让我无法相信。”
张邕不自信的说道：“怎么说呢？也不算完全没有条件，……”邵文杰舒了一口气，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帮杰创解决SS24板子订货，是符合Mag利益的，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以你不用感谢我。但让晓卫退回七十的预付款，这并不容易。而且你付款给晓卫，与我，与Mag都无关，我希望在这件事上，你能领我一点情。这样我们后面谈的事，可能会容易些。但这不是什么交换条件，你不用拿任何东西来换。”
邵文杰点点头，“我喜欢你这样的交流的态度。我当然知道从晓卫手里拿钱有多难，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我很感激。特别是，刚刚你说不用交换的时候。现在，说你的事吧。”
“好的。我不要用邵总的感激之情来和我们做交易，但希望邵总因为我这点人情，而能考虑一下我的条件。”
“快说吧，张邕。我有点担心我们漂亮的小谭，我们这里耗时间太久，就增加了她被人拐走的风险。”
张邕大笑。 “很简单。Mag新出了一款双星OEM版，算是SS24第三代的替代产品。资料和产品你可以慢慢看。”
张邕再次翻转电脑，调出DM-100的资料，推给邵文杰。 然后从包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有一块精致的电路板。他把板子也推给邵文杰。 “我想要杰创做的，是订购一千片DM-100，SS24的事我没条件。但是DM-100的事，邵总，我想听你的条件，你提什么都可以。”
正在把板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的邵文杰，听了张邕的话，身体一下僵住，如同被什么毒物咬了一口。 几秒后，他身体才恢复行动能力。他看着张邕，用一种怪异的笑容看着张邕，缓缓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和我谈条件了。因为你的条件太离谱，没有人会答应。20片板子换1000片？这真是一笔天大的好生意。张邕，是你觉得自己太过聪明？还是觉得我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