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槿走出山洞松了一口气,心道:楚霄此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无害,今日侥幸脱身,以后还需多加堤防。我本不欲和他有太多牵扯,奈何此人偏偏难缠无赖得很,沈槿啊沈槿,你当初为什么要把倾心剑送给他,你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沈槿转念又想到:那吊坠怎么会在他身上,那分明是……难道……沈槿忘望见楚茶和阿严正往这边走。楚茶手里提着一个盒子,想来是给楚霄送东西的。沈槿脑海中闪过楚霄赤裸宽阔的胸膛,上面似乎有几道伤疤。脑中灵光一闪,一脸焦急地迎上去,一把拉住楚茶,说:“你们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们,楚将军泡澡时,不慎被毒虫咬伤,引发旧疾,现在昏迷不醒。”
楚茶闻言,又惊又急,忙问:“我家少爷怎么样?我去看看。”
沈槿:“你别急,他这毒我有法子解,你和阿严去捉几条乌蛸蛇来,还有蝎子,蜘蛛各捉回来一只,要活的。你们两个当心些。”
阿严:“大人放心,小的以前乞讨不到东西的时候,经常跑到城外,捉些蛇虫鼠蚁烤来果脯,这些都不在话下。”
楚茶:“捉这些干什么?”
沈槿眼神笃定,成竹在胸,声音冷静严肃:“以毒攻毒。切记,分开装,本相自有用处。这东西我帮你送进去。”
沈槿接过盒子,催促:“还不赶紧去,你家少爷可等不起。”
俩人匆匆离开,沈槿回头望望那座山洞:“唉,真可惜,欣赏不到你之后的反应。”
沈槿将盒子放在草丛里就离开了。下山后,沈槿没有回沈府,而是买了匹快马,前往沈家旧宅,沈槿从废弃的牛棚里找来一把铁锹,蹲在院子里那棵梨花树底下,挖了半晌,刨出一个木盒子,沈槿小心翼翼的把盒子从坑里拿出来,擦扶去上面的土,打开。盒子里面都是一些小玩意:竹蜻蜓,弹弓,芦苇编的蚂蚱,木头刻的兔子……沈槿从里面扯出一根红绳,绳上系有一枚坠子,无论是造型还是材质,都和楚霄脖子上那枚别无二致,只是沈槿手中这个,末端歪歪扭扭刻着一个“肖”字,手法稚嫩。八岁的沈槿抱着自己刚做好的礼物,兴冲冲的跑到男孩儿面前,举起手里的木盒子,仰着红扑扑的笑脸,气喘吁吁的说:“这,这是阿槿做的护身符,送给雨肖哥哥,雨肖哥哥生,生辰快乐。”
男孩儿拍拍小沈槿的脑袋:“以后每个生辰,阿槿都陪雨肖哥哥一起过,可好?”
小沈槿:“好啊,那以后阿槿的每个生辰也要和雨肖哥哥一起过。”
男孩:“一言为定。我们拉勾。”
男孩沈槿:“拉拉勾,守承诺,一百年不许变。”
男孩的小指小沈槿的小指勾在一起。沈槿:“雨肖,雨肖不就是霄吗?难道真的是你?”
沈槿想起楚霄说自己年少是曾失信于一人,却不敢自作多情,对着吊坠自言自语:“当年你不告而别,走得决然,觉得失信的必定另有其人。嗬,口口声声说什么永远护着我,以后每个生辰都要一起过,而你却连名字都是假的,言而无信的骗子!如今你我境遇大相径庭,不如就做两个陌生人,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沈槿又将坠子放进木盒,埋进土里,将往事尘封,从此再不提起。黄昏,楚霄的马车摇摇晃晃驶进城,楚茶愤愤不平的赶着车:“少爷,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沈大人实在太过分,他怎么能利用我们对他的信任,来害少爷。若是被那蝎子蜘蛛伤到,定然要吃苦头的。幸而少爷身手好,只被无毒的乌蛸蛇咬了一口,这才有惊无险。”
阿严试探着问:“那蜘蛛没什么毒性,我见过有人被蝎子咬了,捉蜘蛛来解毒。楚将军,你是不是哪里得罪沈大人了?沈大人才会这么整你?”
马车里,楚霄轻扶手臂上的纱布,眼中看不出情绪。马车经过喜相逢酒楼大门。楚茶眼尖,老远就看到沈卓扶着沈槿从酒楼出来。楚茶一手指着前边,一手猛地拉住阿严的胳膊:“沈大人,你看那是不是沈大人。”
阿严看过去,还真是,沈槿好像喝醉了,半个身子都倚着沈卓。楚茶把缰绳塞给阿严,跳下马车:“我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害少爷。”
说话间人就跑了出去,阿严拦他不及。沈卓正扶着沈槿准备回府,路边突然窜出一人来,将他们拦住。沈卓侧身,一手挡住沈槿,皱眉:“有事?”
沈卓面色不善,楚茶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问:“我,我想问问沈大人,为何害我家少爷?”
沈卓面色漠然,沈槿缓缓抬头,眼神迷离笼上一层水雾,双颊绯红:“你家少爷,哪位?”
楚茶:“承康王,楚霄。”
沈槿:“他,怎么了?”
楚茶:“少爷被蛇咬了!”
沈槿听了,拍手叫好,笑嘻嘻:“咬得好!”
又指指自己,指指楚茶:“我要是蛇,我也咬他。”
说着冲着楚茶龇了龇牙,然后拉拉沈卓的袖子:“困了,回府。”
楚霄不知何时下了车,走了过来。楚霄看到沈槿这副神情,眉头拧起,对沈卓说:“扶沈相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沈槿抬头,看向楚霄,摇头:“不必,本相有腿,自己会走,不劳王爷假好心。”
松开沈卓摇摇晃晃往前走,几乎一步一踉跄。王爷,这是要与我划清界限,我偏偏不如你的意。楚霄这般想着,紧跟上去,弯腰将沈槿打横抱起,不顾沈卓的阻拦,将沈槿塞进马车。沈槿被楚霄突如其来的动作整懵了,反应过来的沈槿恼羞成怒,酒气直冲天灵盖,又来,真当自己好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孰不可忍,两人在马车里打了起来。马车里叮铃咣啷,乒乒乓乓,两人一番缠斗,马车内空间狭小,施展不开,俩人你压着我的腿,我攥着你的胳膊,都动弹不得,僵持着。沈槿:“我要下车。”
楚霄亮出胳膊上的纱布:“放蛇咬人,沈相行事倒是越发歹毒了。这件事,沈相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沈槿闻言,睫毛一颤,眼神暗了暗,忽而笑了,眸光一转,盯着楚霄:“没错,蛇,蝎子,蜘蛛,都是我骗他们去捉的,就是为了咬你,咬的真好,咬的甚合我意,我就是这么歹毒。像我这般阴险毒辣的人,坦荡磊落如王爷,又何必死皮赖脸的贴过来,岂不是玷污了您的高尚情操?你去做你高高在上的云,我做我低入尘埃的泥。没必要非得有交际。”
楚霄一时不是该说什么,沉默片刻:“我不是那个意思。从小到大,没有那个人,能在一天之内,让我连着吃两次亏。你是第一个,也是真的心狠。早上那一拳,是真的疼,下午又被蛇咬,更疼。”
正说着,楚霄听到耳畔平稳的呼吸声,侧头一看,刚刚跟自己横眉竖眼的人,已经睡着了。楚霄看着沈槿的睡颜,低声:“你到底是谁?是那个小乞丐,是碧鸢雅筑的歌姬,还是丞相沈晙,又或者你谁都不是。你总是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我们以前就该认识,让我忍不住想去走近你,去探查你的身份,你的秘密,如今你却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楚霄叹了口气,摇头自嘲一笑:“我该拿你怎么办?”
车外,沈卓看车里没动静了,追上来,问:“大人,你怎么样。”
楚霄扒拉掉沈槿的胳膊和腿。将沈槿放到长椅上,对沈卓道:“沈相睡着了。先去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