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轮到张玉在通济门当值。东南亚各国使臣及南方官吏进贡的大象太多了,连皇宫都养不下,老朱便下令,在南京城南的郊外“创置象房”。经过驯化后的大象,在需要时送进宫中进行表演。故南京外郭城门名有“大驯象门”、“小驯象门”之称谓。而外国的使臣队伍,也必须从这个门进入。此时,张玉坐在茶馆之中有些心不在焉。自从三日前遇到了那岱钦,张玉便是一直神思不属。昨日,他才出门,便是收到一个条子,说北元准备今日将一批东西送入京城,让他暗中放行,此事之后,双方便再无关系。北元毕竟是曾经的旧主,为此,张玉内心十分纠结。城外排出一排长队,京城不比普通城镇,对于户籍路引检查的极其严格,对于商队所运输的东西更是需要逐个盘查。是以十分费时,背着包裹的旅客与运输着货物的商队挤在门口,堵塞了城门。眼看着天色渐暗,太阳即将落山,外面的人更急了起来,城门马上就要关闭,若是无法进城,那便要在城外睡一宿了。但守城的兵丁早就见惯了这些,依然吆喝着,检查着行人的路引与行礼。张玉呷了一口已经冰冷的茶,心中暗想着,若是对方不来,那明日便不是自己当值,自己也就不用担心纠结了。便在此时,远处忽然驶来数十辆车马,前方两名骑士扛着大旗疾驰而来。城门口本来就拥挤堵塞,这两名骑士却是气焰嚣张,横冲直撞,许多人惊慌躲避,排着队的百姓们顿时怨声一片。那些士兵见此,立即枪戟如林,挡在这两骑面前。待到近前,两人才一拉马缰,战马唏律律一声,这才停下,那人也不下马,而是趾高气扬地道:“我等乃是高丽使团,要立即进城!”
兵丁也有些为难,见此,旁边的城门守备立即上前。“你们便是高丽大使?但按照大明律,便是使团想要进贡,也是需要携带文书的。”
高丽骑士冷哼一声,将一卷文书抛了过来。城门守备连忙接过,细细查看了,才微微点头:“这文书没有问题,放行吧。”
高丽骑士高傲地接回文书,又是转身回去通知车队去了。城门守备却是低声朝着兵丁道:“这些高丽棒子竟然如此无礼,还以为自己在什么地方呢!”
“等下给我查仔细一点,可别有什么违禁的东西进了皇城!”
“嘿,小的明白了!”
城内有的是世家王公,官宦勋卿,这些人自然不会和低贱的商贾和平民一同排队。而使团也是有优先权的,尽管那些平民再不满,高丽使团还是行到了前面。便在那高丽骑士想要进城之时,却是被拦下了。“你们,停车接受检查!”
士兵将长枪一交,挡住了道路。“我们,是高丽的使者,这就是天朝上国的礼仪么?”
高丽骑士冷声喝道。士兵面无表情,城门守备只是淡淡说道:“咱只晓得按照大明律行事,不管你是不是什么使者!"高丽骑士大怒,挥舞马鞭便抽向城门守备。城门守备眼疾手快,立即躲避开来。“这些贼子妄图擅闯城禁,立即拿下!”
“遵命!”
一群士兵拔刀而出,顿时城门处乱作一团。张玉喝着茶,大堂上老旦抑扬顿挫唱道:“老身久闻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屈身下士,恭己待人。义气传于四方,仁声著于天下。虽黄童白叟,牧子樵夫,谁不称他为仁人君子,真乃盖世英雄、超群豪杰。吾儿若果附之,正是如鱼得水。”
张玉喝茶的动作一顿,眼神坚定下来,他将茶杯放下,排出一张宝钞,大步出了茶馆。犹自可以听到后面传来戏曲声:“刘备本是英雄将,义气仁声著四方。吾儿附他如臂膀,仁明之主遇贤良。”
“你不是那曹嵩的亲胞养,你本是夏侯族中抛弃的儿郎。明在朝中为宰相,内怀篡逆乱朝纲。”
张玉快步来到城门洞边,眼见即将大乱,连忙爆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士兵见是张玉这位副指挥到了,连忙站定。而对方,也有二十多名高丽武士手持兵刃围了上来,但见如此,还是停下动作,将目光看向那位穿着华服的高丽骑士。高丽骑士依然倨傲,端坐马上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本官乃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张玉,你等为何在城门闹事?”
张玉沉声道。“我乃是高丽王族,王高旻,这次乃是受大明天子邀请而来,你们就是这么慢待来使的?”
高丽骑士的目光在张玉身上驱巡,带着某种意味。张玉的目光沉着,面沉如水:“大明乃是礼仪之邦,有朋自远方来,自然是欢迎的,但若是仗着身份便以为能为所欲为,那便想错了!”
“在大明的地界,那便要守大明的规矩!”
王高旻勃然色变,“如今,我算是见识了明人的礼仪,哼,既然不欢迎,那我们自回国去!”
便在这时,后面马车下来一位中年人。“高旻,既然是到了大明,那自然要守大明的规矩,让他们检查一下,那也没有什么的。”
“下官朴泰和,见过张大人。”
中年人上前两步拱手施礼。张玉也是回了一礼:“不敢当,本官也是例行公务,还请朴大人勿怪!”
朴泰和微微颔首:“下官省的。”
王高旻沉着脸,一言不发。张玉一挥手,那些士兵立即上前,开始检查高丽使团的车队。那些士兵显然看不惯这些高丽人的嚣张,查得十分仔细。朴泰和带着笑容:“张大人,这些都是贡品,是我们那里的高丽参、清酒、还有就是鲍鱼、鱼翅之类的干货,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等下还要赶去鸿胪寺呢。”
张玉淡淡道:“本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是万万不敢马虎的,若是想要进城,何不早点呢!”
张玉已经决定彻底与北元断绝关系,根本没想着放过对方。是以,他一直注意着对方的表情,提防着对方突然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