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刘四便回了房间继续睡觉。 对他来说,什么事情都不如睡觉重要,既然要歇一天,那当然要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袁战一个人坐在大堂里,叫了一壶茶,一直喝到茶水发白,最后实在是感觉无聊,于是便走出了客栈,往来路溜达过去。 集镇上商业兴旺,较之其他地方强了很多,但毕竟是小地方,偏安一隅,人流与商户的规模跟京城相比差的太多。 袁战蜻蜓点水一般从两边的商铺和摊贩跟前走过,看过,意兴索然。 在经过一家客栈时,忽然听到里面传出诵经的声音,便好奇的站住脚步,端详了一眼后,走进店里。 这家客栈位置居中,规模和建造风格也都很上档次,属于镇上豪华级别的,但是,店里客人却很少,只在角落里有两桌,总共也就三五个人,正在呼噜呼噜的大口吃喝。 一个伙计坐在靠里的板凳上,大概没看到袁战进来,还在侧着身子透过内门向后院张望。 诵经声就是从后院里面传出来的。 袁战也没出声,悄悄来到伙计的跟前,顺着他的方向向里面看去。 虽然只能看到一线,但却大概猜到什么情况了。 原来人都在里面,从穿戴上看,客人、店掌柜、伙计等都有,在偌大的院子里面围了一圈,里面有一个光头的和尚,看年龄不大,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衣,面向西方而坐,手里拿着一个小型的木鱼,一边敲一边低声吟诵经文。 和尚的对面,白布横盖,里面是一个死人。 原来和尚在做法事,为死者超度亡魂。 超度亡魂,是袁战的专长,不但做了善事还能从中得到好处,按说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但是眼下和尚已经在超度了,袁战如果横插一杠子,夺人之美,实在有些无礼,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就在这一张桌前坐下了。 伙计听到声音,一机灵回过神儿来,赶紧站了起来,笑嘻嘻的向袁战躬了躬腰,唱道:“客官来了,想吃点儿什么,本店在花前镇可是数一号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您老叫出名来的,什么都能给您做……” 袁战听了嘿嘿一笑,打趣道:“蓝鲸有吗,给我炸上一盘。”
伙计一听懵逼了,眨着眼睛,一手挠着脑门,问:“蓝……鲸?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没听人说过啊?”
袁战哈哈大笑,回道:“没听说过,只能说你们见识太少,算了,先给我来壶茶吧。”
伙计尴尬的笑了笑,赶紧到里面的灶台上打了一壶热茶,取了一只瓷碗,端过来先给袁战斟满了一碗茶,这才陪着笑脸问:“客人先用茶,我们的大师傅这会儿走不开,稍候片刻就给您做菜。”
袁战品了一口茶,道:“不着急,里面在做什么?”
伙计一听耷拉下脸来,有些丧气的回道:“别提了,昨晚还好好的一位客人,今早就走了。这不掌柜的嫌晦气,请来了法师,做法驱鬼,好让客人快点儿上路,别赖在我们店里不走了,影响生意……” 袁战听了点了点头,又问:“这位光头的大师是哪里来的?”
伙计道:“从镇上往西直走,大概二十多里,有一座鸡鸣山,山上有一座小无相寺,寺里住着几个和尚,这一位法师就是他们中的一位,平时这方圆几十里的有什么法事都找他们。”
从镇上往西二十多里? 袁战心中一动,想起昨天晚上跟踪道人去的那一座小山,大概就是鸡鸣山了。 只是小无相寺旁边住着一条能变化人形、法力高强的蛇妖,寺里的僧人难道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们又是怎样相安无事的? 正寻思这些事时,忽然一阵阴风从里面吹来,打到袁战的身上竟有些阴森寒冷之感。 袁战急忙抬头向里看去,发现和尚与死人之间多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人,是死者的鬼魂,被和尚的诵经声吸引,从尸体里面飞了出来。 和尚的诵经声却骤然停下,抬头,睁眼,看了鬼魂一眼,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向围观中的一人说道:“店家,逝者的亡魂已经超度,麻烦您们把尸体安葬吧。”
说完念了一声佛号,迈步向外走去。 鬼魂紧随其后。 由于普通人都看不到鬼魂,所以和尚说什么就是什么,见他做完法事也不停留跟着就走,便急忙送出客栈,掌柜的还拿了一吊大钱奉给了和尚。 和尚也不推辞,收了钱,引着鬼魂走了,看他走的方向,正是往西。 袁战不想错过,往桌上丢了几文钱,不待伙计追问就出了客栈,拐进一条小巷里面,紧走了几步,果然看到前面大步流星疾走的和尚。 在和尚的身后,鬼魂如同傀儡一样,无知无觉,只是一味追随,亦步亦趋。 袁战待他走出一段距离后,这才从墙角后面出来,远远缀行着,跟着他向鸡鸣山方向行去。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鸡鸣山的身影了。 山不高,但是占地不小,蜿蜒向两侧伸展,最后向西合拢,形成一片特殊的地质结构——环形山脉。 鸡鸣山位于正南,是它的最高峰,伙计所说的小无相寺位于半山腰,位置非常隐蔽,不知道的人一眼看去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在官道的旁边,有一条羊肠土路,也没有经过整修铺垫,坑坑洼洼的,弯曲通向山上。 这条路就是上山的唯一道路,否则只能攀爬岩石了。 袁战远远看了一眼土路,直到和尚引着鬼魂上山好一会儿,这才快速奔到山下,蹑手蹑脚向山上走去。 大概和尚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所以这一路上连头也没有回,时而左转,时而右行,穿行草木之间,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红墙绿瓦、由三间小型石殿组成的寺院,庙门上面刻着几个粗陋的大字:小无相寺。 和尚来到庙门跟前,这才回头四下张望了一眼,转身上前敲门。 铜环响了几下,不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跟和尚年龄相当的和尚的身影。 两人见面,一点儿也不见外,小声的嘀咕了几声,便进了庙里,咣当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在这期间,谁也没有再看鬼魂一眼。 鬼魂也跟木偶一样,只是机械的跟在和尚的后面,飞进庙里。 袁战躲在树丛后面,等了一会儿没发现异常,便轻轻的走了出来,来到庙门跟前,透过门缝向里面望去。 天井里面很敞亮,没有置办其他的杂物,因此一眼望去,一览无遗。 就在小无相寺的主殿前面,天井的正中,一个光头和尚眯着双眼,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脑袋向前微扬,正吸溜着嘴吸什么东西。 两侧并排站着四个和尚,其中一个就是刚从山下回来的超度和尚。 在他们的中间,一个模糊的灰色的身影,颤巍巍如同一只在风中飘零的树叶,不停的扭曲挣扎着,渐渐佝偻下身躯。 这就是和尚带回来的鬼魂了。 袁战起初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张望了一会儿后,发现鬼魂缩小到了原来的一半,才猛然一下醒悟过来。 和尚在吸食鬼魂。 吸食鬼魂,等于是断了鬼魂的所有生机,从此没有轮回,干净彻底的消失在天地之间。 此等行为有干天和。 袁战看着,不由义愤填膺,想都没想,一拳就擂在庙门上。 庙门,柏木打造,坚韧异常,但在袁战一拳之力击打下,顿时四分五裂,门轴折断,两扇门板向庙里飞了进去。 突然的变化把和尚们都给吓了一跳,四个小和尚一呆之后,气势汹汹向袁战奔来。 只有中间那一个年老的和尚,睁了一下双眼,往袁战身上一打量,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又自顾的吸食起鬼魂来。 袁战看到更加愤怒,见和尚向他跑来,意欲从两面夹击,便伸手从发髻上拽下银蟾,嘴里念了一个法诀,一扬手,朝最前面的和尚掷去。 银光一闪,银蟾直接打在和尚的额头上,并没入其中,从后脑穿透出来。 小和尚连哼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双眼向上一翻,尸体扑通倒地。 其他三个和尚大吃一惊,机灵的便赶紧站住了,恐怖的看了一眼死去的和尚,转身想跑。 袁战可没打算放走他们,心念一动,银蟾又向就近的一个和尚飞去,又是噗的一声,杀死和尚。 剩下两个和尚再也不敢犹豫了,大叫了一声,分头向两边厢房跑去。 可是银蟾追上,一个被刺中了左膝盖,另一个被刺中右膝盖,扑通摔倒在地上,抱着膝盖鬼哭狼嚎起来。 袁战已经看出来了,几个和尚没什么大的本事,估计也就是老和尚的帮凶而已,这才手下留情,只废了他们的一条腿,然后向前一指,叫道:“给我杀了他!”
银蟾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一闪就飞到了老和尚跟前。 但是,却没有得手,不知什么原因被困在天上,收也收不回来,进退维谷。 袁战吃了一惊,原来老和尚法力高强,比他强出很多。 袁战现在有些后悔。 真是太大意了,只顾着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导致失去了最起码的判断力,试想老和尚有本事吸食鬼魂,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人呢,肯定是一位修士,还是一名作恶多端的魔修。 袁战倒好,连对方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贸然闯进来要为民除害,岂知最后祸害没除了,自己反倒有可能被人给除掉了。 眼看银蟾左突右冲就是飞不出弹丸大的地方,袁战心急,一发狠,抬脚向前奔去,只迈了两步就从庙门前面来到了老和尚跟前,右手铁拳向后抡起来,在天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弧度,一记冲天炮,正打在老和尚的下巴上。 这一拳,袁战含恨而发,揉合进约八十年的修为,其威力足以断碑碎石,打在老和尚的下巴上,不仅咬了他自己的舌头,整个下颌骨碎成了一团,十几颗硕果仅存的牙齿上面附着一丝丝血肉全都飞溅出来,鲜血染红了就地。 余威不减,最后全都打在老和尚身上,把他给扔了出去,仰面摔倒在台阶上。 吸食鬼魂当然也就就此打住。 袁战看了一呆,举起拳头来到眼前,左右转一转,忽然发现自己也很厉害了。 老和尚失手,法力失去了依托,银蟾向外一冲,终于飞了出来,一个盘旋别到了袁战的发髻上。 在袁战发呆的时候,老和尚终于哼哼着从台阶上爬了起来,一手捂着下巴,一手指着袁战,嘴里含糊不清的叫道:“你、你……是你?你个臭小子,我超度鬼魂关你屁事儿啊,你……你找死!”
说着从其中一只肥大的衣袖中拿出了一把剑,嘡啷拉出宝剑,寒光一闪,直朝袁战飞来。 剑修? 袁战这才从自我满足当中清醒过来,一看飞剑来到了头顶,啊的叫了一声,转身,撒腿就跑。 飞剑一剑落空,一顿,继续朝袁战追来。 后面,老和尚一边追赶,一边大叫:“呀、呀……呀给吾耽都,吾要哈了嫩……” 袁战可没心思听他说的是什么,只觉的头顶上始终阴森发凉,知道飞剑就在他头上不远,于是脚步奔的更快了,几乎一转眼间就从山上来到了山下,然后向旁边一拐,尽拣森林茂密、怪石突兀的山谷之中奔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山林当中,失去了踪影。 老和尚踉踉跄跄的追到山下,在一方巨石上眺望了良久,气得七窍生烟、哇哇怪叫,最后无奈,一瘸一拐又回山上去了。 袁战直到头顶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这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站住了。 回想刚才的经过,这才发现老和尚除了法力高强修炼了飞剑这些比他厉害,可要论拳脚上的功夫还真是差的远了,就刚才那一拳,简直打的不要太爽,早知如此就该打他的太阳穴,还不一拳就要了他的老命,省得再祸害别人。 可是老和尚还活着,袁战误打误撞算是跟他结上了梁子,回头他们从山下经过岂不要找他报仇雪恨。 袁战越想越感到担心,于是跑到高处四下眺望了一会儿,然后朝西南方向的山凹跑去。 袁战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进门就从炕上拽起刘四,往柜台上结了账,赶着驴车就上路了。 杨艳他们有道人照拂,不会有事儿的,用不着他来替她担心。 刘四本来以为混一天休息,没想到是为了走夜路,一路上耷拉着脸不说一句话。 袁战要的就是他不要出声,这下倒好了,省得啰嗦。 于是两个人低着头谁也不说话,只顾赶车,就在微薄的夜色中绕过了鸡鸣山,直走了一百多里,才在一座小山村里打了个尖,借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