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年轻人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好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差不多够了。”
一阵清风拂过,徐良和李梦鱼只感到浑身一阵轻松,被封住的气机顿时恢复平常。“李道然,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这件事情如果不给我家公主一个说法,到时候就别跟我说什么家国大义,别怪老夫将天都要给你捅破了!”
扶苏冷哼一声,他对徐良向来就没有半点好感,只恨当初自己在橘子洲头,没一巴掌拍死这个家伙,导致了后来诸多的祸事。怒瞪了徐良一眼,扶苏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转身拂袖而去。有李道然坐镇的拙风园,即便是他扶苏,一举一动也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扶苏自然也是知晓,他掳走了徐良和李梦鱼二人,都是那老东西默认的结果。儿女情长之事,若是不解开了心结,对他们三个年轻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处,大恩成仇的事情,这个天下不知道发生过凡几。李道然虽没有像扶苏一样把事情说破,可在草原上,李婉儿的所做的任何点滴,都没有瞒过老人刻意的关注,自然在心中对这位大周公主感官极好。待到扶苏彻底消失在小院中,三个年轻人相顾无言,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周皇陵,差不多也能被人成为先皇的李隆浩,正安静的站在一根高耸的石柱旁,古秦有九鼎分镇天下气运,使得山精水怪之流,只敢藏于深山潜于九渊,从此天下再无精怪魍魉。大周建国后,效仿古秦,汇聚举国之力,才在这个片卧龙升天之地,立起来了这九根色泽润如白玉,却坚如磐石的擎天支柱,以镇家国气运。被剥夺了天子身份的李隆浩,此时看上去目光平静,脸上的神色却是愈发的沉稳。“浩儿,你还在怨恨为娘,生生撕下了你一朝天子的龙袍吗?”
刘慧雉褪去了一声华服,只是简单的麻衣素袍,仍旧遮盖不住这位曾经国母的雍容之姿,她就站在自己这个儿子身旁,眼神中难免有愧。当日建安城下,她跟李建民约法三章,本想以李政一脉的皇道气运,再换取大周三百年的国柞,顺带要将那位岭南王逼上绝路。所有人都以为,周蛮两国最终的战场会是在幽定两州,却不曾想徐良以奇兵出三山关,更是率兵直捣黄龙,杀入蛮族腹地,杀得那片草原血流漂杵,人头跌落无数,竟是凭一己之力,带领天驱再匡扶大周于大厦将倾。加上耶律明珠意外殒命徐州城外,这才在间接上救了岭南王一命。“母后,那可是一朝天子,万万人之上的位置,我从生下来开始,所有人都把我看成那把椅子,顺理成章的未来主人,骤然跌落之后,难免是有滔天怨恨的。”
李隆浩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发现已经是华发初生,眼角上多多少少也开始长满了鱼尾,随后淡然一笑,“哪怕是到了现在,心中即便无恨,但您不能连埋怨都不让我有吧?”
刘慧稚长叹了口气,眼神渐渐有些黯淡,愧疚在所难免。“不过母后你也不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如今想来那把椅子,从父皇开始,就算不得是名正言顺啊!而且,这乱世,非我之力可以平定,所以我就只剩下了一点小小的埋怨,反正恨是再没有了。”
李隆浩输展开他的眉宇,对他的母亲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当初我设计坑死了宏烈,徐良一报还一报,说不上亏欠,他说的没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天底下走到哪儿都没有错的道理。”
“其实我们最对不住的,还是小妹啊!我当初只想着怎么统御四海八荒,怎么做大周的中兴之主,对小妹却是半点都没有在意,不然也不会闹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不过话说回来,徐良在你那儿不是还欠着一个承诺?我估摸着,也是时候用出去了吧?哪怕是李家的嫡长女,跟我小妹能比?”
李隆浩絮絮叨叨,早没了当初入主皇城的意气风发,更像是个自家妹子受到欺负后,忿忿不平的读书人。“这件事扶苏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前几日到了我的住处,跟我磨了一天一夜,得了我的书信后,听说又去了一趟建安皇城。”
“确实他心里也有数,反正打不过李道然,道理也说不通,索性就拿身世压人,李家的姑娘虽然不错,但比上婉儿,怎么看也是天差地别的。”
想到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扶苏,破天荒在自己面前软磨硬泡,说什么也要拿走徐良的那个承诺,刘慧稚也是无奈一笑。其实她知道,在扶苏心中,除了李政之外,最为看重的就是婉儿这个小丫头了。“哦?这么说来,那个叫拙风的园子,今天应该会很热闹吧?只是可惜了,我们看不到。”
李隆浩幸灾乐祸的哈哈一笑,眼神中却有一道厉色一闪而逝。这个天下,不管男女情事也好,还是勃勃蓬发的野心也罢,最为痛彻骨髓的无非便是求而不得,或者得而复失。前者或许还有自怨自艾之后,埋头苦干继续往前的动力,可后者就只有除死方休的恶毒怨念,否则哪儿还有那么多鞭尸掘墓,动辄抄家灭门的惨绝人寰了?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不过是圣人心思,寻常人家,几人可得?李隆浩说的原本也没有错,他确实心中已是没了恨意。想想那浩浩荡荡的几十万蛮子铁蹄,他便是在夜里睡梦中,都会被惊吓出一身冷汗,然后只得蜷缩在床上的某个角落里,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可被人从万万人之上的云巅,拉入凡尘泥泽,这种得而复失之痛,就如同附骨之蛆,一边恶心着他,一边令他痛不欲生。山河陆沉,国柞尽断,如今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有些事情做了也便是做了。他李隆浩还没有天真到会相信北边的那个小蛮子,所谓黄袍加身一国之主的可笑承诺,可这并不妨碍他做些,其情可怜,其罪当诛的事情。只是真真可怜了他的那个妹妹,如果早些时候发现,说不定现在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呢?李隆浩在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