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江南道的徐良,在收到幽狐碟子,关于建安城方向的密报之后,也只是轻轻一笑便将谍报扔在一旁,返回南朝的这些日子以来,传进他耳中的风言风语,早就让他不足为奇了。这个世道不管大周也好,蛮族也罢,总是不乏事后诸葛,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念想,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北辰候,你现在稳坐钓鱼台,又有十万大军压阵,却不知天下间的读书人分成两派,已是吵翻天了,你倒是好闲心,一点也不着急。"谢玄坐在徐良对面,笑嘻嘻的看着这个年轻的侯爷。徐良初来江南道,开始纯粹是为了追回李梦鱼,帮武颇墨出口恶气,后来接到刘定方的飞奴传书,这才并未着急返回雍州。雍州如今人心归附,各行各业百废俱兴,特别是战马和矿产,都急需在大周打开销路,所以他们需要在江南道或者中原,找到一个可靠的利益代理。李念江无疑就是绝佳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对于对双方最好的保证,自然便是联姻了。对此,雍州方面表现的极为热忱,甚至不惜兴师动众,请出了大儒陈让山,千里迢迢奔赴江南道,亲自为徐良提亲。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多少出乎了徐良的预料,他跟李梦鱼的事情,倒也说不上是半推半就,在李梦鱼说出"凯旋之日定红妆"的时候,徐良就已经认定了这门亲事,于是便也不好意思死皮赖脸的在李家继续住下。谢玄为官多年,在离开江南道的时候,就想到了徐良的窘境,吩咐手下人,顺手就在江南道购下了一处豪宅,把徐良请到此处,这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你又拿我调笑,天下人说天下事,我又不是什么魔头转世,还能捂的住悠悠众口?"徐良没好气的瞪了谢玄一眼,喝了口茶水,发现寡然无味,"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怎么想的,这寡淡的黄汤,究竟有什么好喝?不如我雍州的一碗红泥。""你这人,年纪轻轻的,反倒是跟军部的大老粗一样,什么叫黄汤?这可是最上等的武夷山大红袍,每年产量也不过那么两三斤而已,就你喝的这点,够买这半栋宅子了。"谢玄哑然失笑,他熟知徐良品性,本想着这厮封侯之后,怎么也得修心养性一些,却未曾想还是一如当初,只爱烈酒不爱茶。"所以我就是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品茶赏雪,在我看来不若焚琴煮鹤来的爽利。"徐良翻了个白眼,其实严格说来,谢玄并不是正经的读书人,毕竟他还有军职在身。这个天下能让徐良有些好感的读书人不多,除了雍州的那些家伙,谢玄便算是一个。"你这话跟我说说便罢,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又要引得天下读书人对你口诛笔伐了。"谢玄无奈,心中却是生出欢喜,徐良这么说,自然是没有把他当做外人,不过细细品味徐良话里的意思,却是让他心中有些莫名惊悚。这厮竟是对那些读书人,生出了杀灭之心。"虱子多了不怕痒,我这些年武道没有精进多少,倒是脸皮日益变厚。"徐良端起茶盏,索性一股脑儿灌下了肚子,"我这人读书不多,但有一句诗却是印象颇深,时常诵读只觉神清气爽。""哈哈,这倒是难得,北辰候吟诗,普天之下怕也没几人见过,我今天可算长见识了。"谢玄放声大笑,盯着徐良静待下文。"你真的想听?听完之后你可别后悔。"徐良笑眼眯眯,站起身来,望着庭院内的小桥流水,徐徐开口,"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建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只听哐当一声,谢玄手中茶盏摔落在地,目瞪口呆满脸震惊的看着徐良,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哈哈,我跟刘定方打赌,你听完这首诗一定会是这个表情。"徐良瞥了谢玄一眼,随即高声笑道,"好了谢大人,收起你这副见鬼的表情,我知道你是大周的忠臣,我徐良再傻也不会让自己的朋友文名受污,玩笑,玩笑而已。"听到这话,谢玄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不满的瞪了徐良一眼,"我知道你是对有些人动了杀心,但总归也不会起了反意,你这厮是想活生生的吓死我吗?"他心中明了,别看雍州拥兵十万,民心皆向天驱,就算裂土封王都不是不可能,可一旦高举反旗,这天下之大,便再没徐良和天驱的容身之地。"南宫野北归,你说凭他的能耐,加上慕容数一和耶律仁康的全力辅佐,需要多久能荡平草原的叛乱?"并未回答谢玄的话,徐良举目远眺,似乎望见了草原上,冰封千里征伐不休。"以南宫野在蛮族的声望,多则三年不到,少则一年半载,便可再度形成中央集权,别看南北两院的声势浩大,但终归缺了正统的名头,想要成事几无可能。"谢玄微微一愣,随后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得出了答案。"所以留给我们雍州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不到三年了,设身处地,你若是我此时此刻应当如何?"徐良转过神来看着谢玄,眼中忽然带着咄咄逼人的神采。"时不我待,自当剪除后患,全力备战。"谢玄苦笑,他已经明白了徐良话里的意思,"不过你是不是太悲观了?就算蛮子再度杀来,紫荆关虽然陷落,但幽定二州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到时候只要我大周内乱不起,倾一国之力,蛮子的铁蹄未必能踏过徐州。""若我没有去过草原,恐怕此时会有跟你有一样的想法。"徐良双眉紧缩,眉宇间再没了轻松写意,"世人皆知我大破草原,甚至直捣黄龙,因此都忽略了蛮子真正的战力,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若非草原内乱,有人暗中相助,就算有十个徐良,也断然回不来南朝!""如若蛮子上下齐心,举族用命,我大周不消半年,便是国破家亡的下场。"谢玄猛然起身,死死的看着徐良,手中用力,新拿起的茶盏应声而碎,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溅在地上,很快便凝固了起来。